16 旧游(1 / 1)
元晓晨奔到窗前,打开窗子,只见蓝色身影一闪,她还没看清楚,一个蓝衣衫的人已经跪在韩佑身边了。
“主子受苦了!蓝影护主不利,罪该万死!”那人虎目含泪,重重磕下头去。
韩佑摆摆手道:“罢了,这个罪罚先记着,你回去再领吧。”他顺一顺气,问道:“查到什么了?”
蓝影道:“主子,我们查清了奉王的谋杀圈套,也查出了那天在城门外暗算元小姐的人手!”
“慢慢说。”
“奉王调了两队人手,一队在明,来接元小姐,一队却带着奉王的黑弩机,守在暗处。赏赐给元小姐的那串楠木香珠里有秘制迷香的解药。那晚奉王的人在他们自己屋中放迷香,除了元小姐和他们自己,整个客栈都被迷倒。”
“怪不得蓝影没有看到,原来是在自己房中放香。”韩佑道。
“那客栈的火炉里塞了一个裹着铜汁的油筒,他们带元小姐走后半个时辰,那铜汁化尽,油筒燃起大火,整个客栈立刻失控。而客栈所在的大街也秘密安放了十三个油筒,火焰一撩,火旺得更不是人力能控制住的,一下子就烧了半条街。黑弩机就埋伏在对面,等到主子一出客栈门,立刻猛射。”
韩佑静了一会儿,又问:“追杀元小姐的人是谁?那夜他们自称是明王属下。”
“回主子,那是段华的人。段华假借明王之名,派人追杀元小姐。但在明王势力范围内一直不敢下手,等到一出龚远就迫不及待出手了。那晚他们追丢了主子和元小姐,已经一路回南江了。”
元晓晨又心寒又愤怒:段华,又是你!
蓝影不仅带来了事情的答案,也带来了上好的伤药,他们在西曲休息了一夜,韩佑的身体很快就好了起来。
蓝影又请示道:“主子,加派的护卫就在暗处守着。要不要让他们出现?”
韩佑沉吟道:“不。奉王不知道我还在人间,我怎么着也要回去给他一个措手不及!”
自西曲之后,韩佑和元晓晨的行路就顺畅了许多。不仅不要再担心追兵和暗算,就是吃住的条件也好了很多。布衣虽然还是布衣,但内里的衣物却轻软合身;粗食虽然还是粗食,但烹调之精让人叹为观止;虽然依旧没有马车,两人却各骑上了一匹外貌不起眼实则脚力非凡的骡子。
他们的速度不快也不慢,韩佑一路上神定气闲,一副胸有成竹,万事不惧的做派。见他如此,元晓晨自然落得清闲自在。
这一路上走走停停,等来到京郊的时候已经距离开南江一月有余了,北方天气慢慢回了暖,青草发芽,春花初绽。
他们终于脱下那一身布衣,韩佑华衣美饰却神色平淡,颇有几分宠辱不惊的神采。元晓晨身着桃红色秀襦绸裙,头戴亮晃晃的粉钻镶嵌的金步摇,明艳不可方物。
她拾起那一堆粗布衣裤,叠得整整齐齐,叹道:“这一番水里来火里去的,可不容易,我要把这东西留着,好歹做个纪念。”
韩佑也轻叹:“是一去不复返了,我还真有几分怀念……”他转眸凝视着元晓晨,“晓晨,你已与我共患难,可愿意与我同富贵?”
元晓晨心中乱作一团,雀跃又不安,她眼波一漾,轻语道:“共患难容易,同享富贵却是说得容易,做起来千难万难。”
韩佑眼底微光一闪:“你不信我么?”
“你我相识到这份上,我怎么还会不信你?”元晓晨道,“我是不信我自己罢了。”她丢失的记忆,她忘记的爱人,她自由而易变的心……这许诺,她连自己都给不了,还怎么敢轻易许给别人?
韩佑朗朗一笑:“你没有说‘不’,我已经心满意足。”他走出门去,走到门口时又突然回头,“我这‘心满意足’可是对从前,现在、以后……我不会就这样满足。”
京城还是从前的样子,青条石铺就的大街,喧扰繁华的集市,即使曾经被战火焚烧过,但只要一有缝隙,生存的本能就会让生活像野草蓬蒿一样旺旺盛盛的繁荣起来。
唯一不同的是曾经客流熙攘的方园如今门可罗雀,被完完整整封存了起来;而从前也是京城显赫门第之一的相府早已是青草遮门,桌椅蒙尘了。
京城对于元晓晨来说相当于她的故乡,她的家,她的爹娘,她的曾经与过往都可以在这里找到。虽然她也不过在京城生活了一年,虽然京城也给了她很多血腥的记忆,但人的归属感真的很奇怪,家乡就是家乡,只要一踏上那土地,一听到那乡音,她的心一下就被那熟悉的气息覆盖,对它的爱对它的恨通通化作一声呢喃:我回来了……
“要回相府看看么?”韩佑忽然在她耳边柔声说。
元晓晨愕然,回头,“我……我不是……”结结巴巴,不知道说什么好。
韩佑笑了:“行了,你根本就不会装,还在我面前辩什么?”
元晓晨更愕然:“我……我装了吗?我承认过什么吗?”
韩佑道:“你还以为没有人认出来你是江明韵吗?方彦为什么留你?段华为什么杀你?想想就知道了。”
“你不会觉得我奇怪?不会吃惊?”元晓晨惴惴不安。
“喜还来不及,哪里还有空奇怪和吃惊。”怪力乱神之事偶尔有听闻,他一笑置之,如今发生在他身边,他真是欢喜不尽。
两人路过相府时,她坚持不进门,站在相府空阔冷清的门台上,她用力闭上眼,回忆这门前曾经的车马如龙,回忆明心的懵懵懂懂和跌跌撞撞,回忆爹爹宠溺的笑和勉强板起来的脸,回忆娘柔柔的那一声“韵儿”,她心也颤了,血也热了,全身轻轻发抖,抚上铜锁大门环,好像只要一用力,那门开处还有一个家……
“韵儿。”有人轻轻唤她,她睁开眼睛,是韩佑温柔如风的笑脸。
铜锁的大门环被她一摸,灰尘簌簌落下,青青长草从门缝长出,一直缠到她的脚下,原本挂匾额处空空荡荡,静静悄悄,她再一次失去了推开门的勇气……
“别再叫我韵儿。”她袖子一甩,转身离去。她不会再是江明韵,她是没有家的元晓晨。
“风月无情人暗换,旧游如梦空肠断。”曾经喜欢的诗句,直到今天才终于明白这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