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1 / 1)
伊尔卡不知道自己现在到了哪里,布鲁尔和它附近的地形她都非常熟悉,但一旦越过那个范围她便无法认路了。当时她只匆匆跨上了车,然后就凭着感觉在前进,丝毫没有注意到方向。
她放任脑中的各种思绪,并不刻意抓住其中一种,也不驱逐任何想法。她必须在回到玛莱阿姨和双胞胎身边时结束内心的翻涌。
她想起一个场景,那是她一次散步时在池塘边看到的:两个小女孩正在专注地把捡到的石子放进她们的小沙桶中,每捡起一块新的又都会仔细看上好久,然后欢笑着向对方展示自己的收获;她们就那样嬉闹着一直向前走去,不时仍弯下腰捡起新的石子。
伊尔卡会心地笑了,她想起自己小时候常常搜罗的那些小玩意:鸽子羽毛,陶瓷碎片,甚至还有蜗牛壳。不,她不能再想下去了,回忆是危险的,而且充满了伤痛。
她想:我再也不会允许疼痛就那样肆无忌惮地闯入我的生活了,那样的时光已经过去,它们已经被我抛在了身后,再没有什么理由能够让我揭开那层面纱,没有!
她的生活现在才真正开始,活在当下的每时每刻,这样很好,其余的她什么都不要。她为什么会向玛莱阿姨屈服?她怎么能这么不小心,将她好不容易才找回的一丝平和又推回悬崖边上?去接受心理治疗!竟然还天真地相信,她可以在那个女人面前做一场戏,然后毫发无伤地撤出那恼人的回忆!
她低估了拉娜•恩格勒,她被她那笨拙的身躯、友善的声音和无害的手镯碰撞声欺骗了;她被那房间漂亮的摆设和多彩的墙壁分散了注意力,在那一刻竟然忘记了语言的力量可以是多么强大(多么具有破坏性)。
她竟然相信,她可以去到那儿,像个局外人一样旁观并控制整个局面,她错得多么离谱。拉娜珍珠色的指甲、整齐的短发、她的饰品和她那罂粟红色的围巾都只是用来转移她注意力的道具罢了。可怜的鱼儿只看到了虫饵,却没有看到背后那致命的钓钩。
那么如果她再也不去了呢?没有人能强迫她,即便玛莱阿姨也不行。她什么事都要管,而且总爱把人们当作棋子移来移去,按照她觉得最好的方式。但难道我们自己不知道怎样才是最好的吗?
她突然听到了急促的喘气声,当意识到那是自己发出的时,她吓了一跳。她感觉到了自己背上和脖子上的汗水,手指已经在寒风中冻得通红,她感觉糟透了。身体有些难受,喉咙也干得发涩,她多想面前能有一杯水,还要一个温暖的房间,还有麦克,她可以靠在他的肩上……
麦克!天啊,她竟然忘掉了和他的约定!
伊尔卡下车环顾四周:那些房子,那些路,她全都不认识。她该往哪个方向走才能回家?她的双手颤抖了,呼吸变得短而急促,她感到体内的血糖也下降了,膝盖有些发软。终于,泪水止不住夺眶而出。
她抽噎着想从背包中翻出一张纸巾,嘴唇却止不住地颤抖。千万不要慌!一定不能失去理智!
谁要是失去了理智,就只能任人摆布了,他们可以对他为所欲为,他将再也无法掌握自己。他会吞下他们的药片,接受他们的针剂,而剩下的日子便只剩了惶惶。他甚至不会再懂得擦去嘴角的涎水,因为他已经感觉不到了。
她终于找到了纸巾,已经用过多次,纸张也已干硬。她擦掉眼泪,深深地吸一口气并强迫自己慢慢呼气。一,二,三,一,二,三,然后擤去鼻涕,幸好还有这皱巴巴的纸巾可以用。
不要想得太严重了,她安慰自己,别见风就是雨,不是什么都没发生吗?你只不过忘记了一场约会,这样的事每天都发生在成千上万人身上呢,这又不是世界末日。
但她并不是忘记了一场无关紧要的约会,那是和麦克的约会啊!那不一样!而且这并不是那种能够弥补的约会,他想带她一起去看房子的,那对他是多么重要。
该死,她为什么又没带手机?惊恐再一次攫住了她的心脏。她四下张望,终于看到了一位老人正在自家门前扫地。她松了口气,连忙迎上前去,也许他知道回布鲁尔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