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默·凋（1 / 1）
初夏时的一场风寒。使得青莲再次病倒了下去。然后在记忆中。她似乎就再也沒有好起來。
病势一点一点的加重。医药无效。而那次在温汤中的一番对话是我看到的关于她唯一一次落泪。此后。她的神情便变得跟从前一样寡淡。眼中却再无神采。
在我回到长安后的第四天。我才见到了永良媛。
她沒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美。但是她站到我面前的第一瞬。还是有些惊艳的。风髻雾鬓。点额寿阳。皓齿星眸。眉若远山。她也不似我想象中的那么跋扈嚣张。反而应了曾经韦坚告诉我的她十分乖巧的事实。这一日。她穿着一袭杏红裙衫。犹如我十六岁第一次到长安时所穿的颜色。在我的眼前乖巧请安。那时李玙正在她的身边。她唤我：太子妃姐姐。
她抬起的眼中竟然装着一种忐忑不安的情绪。时不时地望着我。似乎怕我会不高兴似的。
她覆在脸上的白粉胭脂应当遮去了她因痨病而并不好的脸色。然而有些方面还是遮挡不住的。犹如她走路时的脚步虚浮。李玙关心地拉着她。似乎怕她碰了摔了。宝贝得就像一个琉璃娃娃。而她。显然也是大病初愈。
在盛唐。有如此弱的身体的女子不多。若是像青莲这样还罢。但是如同永良媛这样的。怕是嫁都嫁不出去罢。
但是。当朝太子却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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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到永良媛的机会还是不多。平时有空时。我还是照顾着青莲。或者和别的妃嫔们聊聊。赏阅东宫中的玉兰初绽。牡丹芬芳。
然后我带着从兖州拿來的《华严经》去寻姐姐。问她那些我不明白的问題。如四法界。宇宙万象。缘……时而也会见到张均夫妇。或是韦坚。姜馥等。我也会不自禁地想起曾经看到过的那首“李林甫”写的诗。我和李玙开始了真正的貌合神离。我似乎不再想去和他沟通谈心。他也不会想起我。
对于李玙來说。整个东宫都因为永良媛而成了透明的背景。在李玙的眼里。当他离了朝堂。就是一番只有永良媛的天地。
对此我当然不会沒有一点不安与难过。于是我将自己的生命投入到了这艰涩的佛理之中。阅读佛卷时。我能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平静与救赎。
并且。我仍然在服云璇姐姐给我找的大夫为我怀孕而开的药。我还想要一个孩子。不止是为了我的地位和家庭。还有我希望能有一个孩子來陪着我。属于我的。这也许是作为一个女人。都会有的梦想。
而这段时光。也喜讯频传。
几个月后。我幸运地在与李玙不多的同房机会中怀上了他的孩子。同样传出怀有身孕的是永良媛。而我的消息传得比永良媛的早。当李玙听到我有身孕的时候。还是如以往那样怔了一怔。然后微笑着告诉我说那么你要好好休息。然而当永良媛有喜的消息传來的时候。他却兀然呆住了。然后惊喜的表情浮上了脸庞。是那么难以相信。
那时正是吃饭的时候。我看到他吃饭时仍旧忍不住的笑意。浮上又褪下。褪下又浮上。虽然。时而也会又些微不安的神情。想是因为担心永良媛妊娠困难罢。
我不禁苦笑。我又看到了我们之间的差别。
而又过了不久。便又有了喜讯。。王春茗为李玙产下第四子李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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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这些喜讯的背后是妃嫔们一颗颗暗自揣测的心。然而我却沒有想到这外表的风平浪静会真的被打碎开去。
是深秋來临的时候。一夜。在永良媛喝了汤羹后不久。便腹痛难忍。接着立马见红小产。哪怕太医不过一盏茶的时分便到达这里。也沒有止住胎儿从永良媛身体中流逝的速度。
此后。永良媛脸上的和煦笑容也褪去不见了。因丧子之痛。不过刚满十五岁却痨病深重的她开始了沒日沒夜的咳血。
前去她宫里探望者不绝。李玙也一下朝就回來陪她。李玙给她请來宫中对痨病最又研究的太医。然而她仍然不停地昏迷、咳血、咳血、昏迷……似乎要把自己体内所有的血都咳完一般。
这病情的迅速加重使得她本就不长的生命越发迅疾地趋近死亡。每当看到从她宫中端着盛满血的碗出來的宫女我都会不由自主地感到恐惧和心寒。
李玙每日都面如霜雪。他越发沒有心情看任何人。只要一有空就去永良媛的宫里看望照顾她。然后不久。太医从永良媛那日喝的汤羹残余中发现了一些淡竹叶根。这可是可以导致孕妇小产的药品。瞬间。又是一场风暴席卷了整个东宫。人人自危。
不过。实际。我并沒有想到这风波会席卷到我。
我对这宫里的每个人都很好。我虽然知道这并不意味着她们对我忠诚不二。然而我也沒有想到在淡竹叶根被发现的时候。陷害我的人却早已布好了陷阱。李玙逼供时。王昭训身边的宫女和永薰的宫女会一起编织了这样一个谎话。说是那夜见过我的宫女琉璃到永薰的宫中找她们聊天叙话。那时这汤羹便在她的左手边。
琉璃听到这话也大惊失色。立马跪下來否认。然而我的宫中又有宫女在李玙的厉色逼问下答出。说是琉璃似乎出宫买过什么东西……然后。李玙立即派人前去琉璃房中搜查是否有这药品。
当这一切上演的时候。我也大惊失色。我莫名其妙。然而站在青莲身边。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身躯因为罪责马上就要落到我的双肩。而微微颤抖。
最终果然。从琉璃的房里搜出了少量的淡竹叶根。
他沒有像上次金步摇丢失时那样亲自到我的宫里看着旁人搜查。但是这并不代表他的怒气比上次更多。
淡竹叶根还沒有被搜出來的时候。青莲便跪下來跟李玙说：殿下。您与太子妃相处多年。想必知道太子妃是什么样的人。太子妃不会做这样的事。这必然是旁人的构陷。还望殿下能彻查此事……
住口。
他竟然勃然大怒。之前的严寒脸色立即全盘瓦解。兀地站起身來的他指着跪在地上的青莲大吼道：死的不是你的孩子。你当然这么说。你日日与她共处。焉知你是否也是她的同谋。。
话语一出。我和青莲都是大震。恰好前去搜查琉璃房中的人拿着淡竹叶根跑來。将淡竹叶根在李玙的身边放下。我看不到青莲此刻的表情。然而当听到李玙这么说。当看到罪证如此横陈。我还是浑身一震。然后也不知为何。陡然也消散了之前所有的恐惧与忐忑。
我抬起头來盯着他说：我沒有。
他就站在我的不远处。此刻正把冷酷的视线向我转过來。那视线如此冰冷。沒有丝毫感情和信任。然后他向我转过身來。问：你要我如何相信你。。
如果我会做这种事。我早就做了。不会等到今日。而且如果我真的会做这种事。必然心细如发。又怎会如此轻易地让一切事情败露。
狡辩。
我再次震了震。然而毫无疑问。这次的震撼再不若先前两次。我看着他拂袖回过身去。心头也开始了强烈的刺痛。我有一些恨他。也有一些不甘。为何。他的心连一点理解和探索的想法都沒有。为何。当我和他同床共枕这么多年。虽然当初是因为他是天家皇子而嫁给他。但是这么些年來。我对他一心一意。只想做一个称职合格的妻子。这么多年的感情。这么多年的相濡以沫。所积累的信任和理解。却比不过一个荒唐的证据吗。。
然而。事实却就是这样的。
当这么一想。我原本所有的悲愤与不甘又退了下去。毕竟现在的我。再不是曾经的易元珠了。
我的目光望向了王昭训。她俏丽的脸上面无表情。而我却看到了她站在一旁相比起他人更加悠闲的神情。
心底一声无声的笑。我抬起眼來望着他。然后听到他的声音也慢慢疲惫了下去。我只相信证据。云珠。他说。然后我不禁勾了勾唇角。是么。我想问。证据就代表了一切吗。那么虚假的证据呢。
然后我低头。抚上我的腹部。我知道我必须得抓住任何一个机会來证明自己的清白。因为我不只是我。我还是韦家人。我嫁到他身边是为了家人的平安和家庭的昌盛辉煌。如果我一声不响地背这个黑锅……我不能冒那个风险。哪怕因此我能够保住我如今最想要的。我还是不想做那个毁灭我家族的人。
于是我望着我腹中无声跳动的孩子。突如其來的决定让我的泪模糊了眼眶。
我用不大然而大家都听得到的音量说：里面。也有一个孩子。
对不起。我的宝贝……
泪水滴答掉落。我抬起头來。然后望着他道：既然是臣妾所为。那么臣妾还有一个孩子未曾出生。就以此。來祭奠另一个被臣妾害死的孩子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