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默·冬(1 / 1)
李玙來得悄无声息,
我睁开眼睛,看到他在看原本在我膝前的诗句,
我怔了怔,坐直身來才陡然大惊,然后将诗句从他的手中不顾一切地夺了过來,
他的手指沒有留恋,只是任我夺过纸张然后回过头,我检查着纸张除了刚才夺过时多了几个皱褶,并无过多损害,才松了一口气,
抬起头來,看到他默默看我的眼睛,
心微微一跳,然后我努力地牵扯出笑容,我不希望被他看到其中端倪,于是我极力掩饰,试图转移开他的注意力,
殿下,你现在才回來,要不要吃点什么,
他怔了怔,然后点头微笑:不必了,都是我这丈夫不好,连自己妻子有了身孕都不知道,如今前來道罪,不知爱妻是否想用点什么,我这就叫人给你端來,
此时是秋,多事之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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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冬季來临的时候,一片阴沉的云霾中,旬休之日,在我和李玙正准备入宫请安的时候,却突然在太子东宫前见到了韦坚,
他看到我们快速地下车,然后迅速迎上前來,
沒有笑意,焦灼的神情让我的心无端地一震,然后他在离我们越來越近的时候脚步越來越慢了下來,
最终,他几乎是沉重地走到了我的面前,低身请安,然后在李玙的搀扶中站起身,
韦族该死,提此不情之请,然而家父如今生命危在旦夕,终其一生,惟愿见小妹一面,还望太子能成全,
我的身随着他的话语一颤,仔细看韦坚,他的眼眶也是真有湿润的,我的手掌抚上尚不明显的小腹,心情如同飘飞翻卷的雪花一般随着韦坚和父亲翻涌,
李玙沉吟道:太子妃探亲本就困难,更何况……如今云珠身子也不方便,这亲情固然难了,然而……
他的话沒有说下去,韦坚的神情也慢慢地平复下來,再不似先前伤心激动,然后他抬头道:家父实际也未曾抱过多幻想,只是要子全再争取一番,探亲之事……确实非同小可,然而……他恳求道:小妹十六岁前一直贫居岭南,來京不久便赶上诸王选妃,与家父不过相聚一年又再次分离,小妹出阁时家父便悲痛难忍,也曾尽力不愿让小妹前來选妃,家父爱女心切,殿下也知,如今见小妹一面也是家父临终最后的心愿,子全不敢对殿下有所勉强,只是在此请命,还望殿下有稍许之念,
他的话有很多不附之处,我知,
然而如此反反复复,李玙还是终于有些心动地微微点了点头,
他转头看向我,问我是否愿去,看似是询问,实则却近似威逼,
我知道在此场合我应该拒绝,于是我望着韦坚,摇摇头,然后轻声说:云珠如今虽然是太子妃,然而却也不可擅自……乱了规矩,况且,云珠如今也不便长途跋涉,若是损了天家的皇孙,不仅……有辱家族颜面,也实是大为不孝不忠不贤,
我低着眼,尽力不让自己落泪,控制声音不要哽咽,
然而我也知道,自己做得并不是很好,李玙在一侧静静地望着我,不经意间,似乎也听到了他轻微的叹息,
突然有细微的雨丝静静地落,琉璃连忙撑了伞來为我们挡住这实际连发都不会湿的雨丝,然后我听到了哥哥喉中一声无奈的苦笑,
从长安到兖州路途漫长,如今父亲是生是死……也尚且不知,为兄和父亲都知道,如此请求是不忠不贤之极也,不过已经请求过,哪怕不得应允,也不必抱憾了,
我点点头,他继续说:云珠……你如今怀有身孕,不宜远行,你也不必因不能去而感到愧疚,
他眼中的忧伤难以掩饰,这些例行的场面话中,其内偶尔呈现的深情也不禁让人动容,我似乎也感觉到了隐藏在他的话语之后父亲渴望实现心愿的热烈的心,要不然,如此大逆不道,又沒有多少希望的请求也不会被提出,
还有,父亲说,要我把这个交给你,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青翠欲滴的玉镯,递到了我的面前,我抬眼望着这上好翠玉打造的玉镯,手指不自禁地上前,然后从他的手中将玉镯接过,
触手是那样的冰凉,这寒冷的冬天,玉贴身而放也沒有沾上多余的温度,我抚着这光滑剔透的玉镯,似乎全身的神经都随着这份冰凉清美而颤抖,
这是什么,我抬起眼來问,然后我看到韦坚笑了笑,道:
这是父亲与你母亲曾经的另一件定情之物,听说是与玉钗一同购买的,镯壁也刻有同样的灵、珪二字,
我翻过镯身,果然看到了这样熟悉的两个字,和我玉钗上的二字如出一辙,
他说过,不论你能來兖州见他最后一面与否,他也许都无法见到你……
说着这话,他的眼眶仿佛也再次有了些湿润,在此停住,调整语气以使其平静,再抬起头道:
故而把它捎來给你,说是这是他身边所留下的唯一一件属于你母亲的东西,他说,他早不应该再拥有它,却又一直舍不得……就如同他当初烧毁你母亲所居的柔条阁那般……将它丢弃,而如今他就将不在人世,留着也再无甚用处,而这……本就应该是属于你的,
我看着哥哥,感觉到眼眶一热,泪水也模糊了我看他的视线,
所以他要我告诉你,,好好地保存你这件他和你母亲的东西,一丝淡淡的冷笑,蔓延上嘴角:并且他希望你……你能够永远幸福地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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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珠,你就去见你父亲一面吧,
李玙的声音陡然响起,我噙着掉落的眼泪一怔,倏然回过头去,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然而撇过头去,我却真实地看到了李玙望着我,嘴角和眼底漾起的微笑,
真的吗,他答应了,为什么,,……然而,他真的答应了,他竟然答应了,这无利于己的要求,我看着他依稀觉得恍惚……当回过神,最后一滴泪掉落之后,我也连忙点头,
然而接着也想起了对这事有着最终决定权的父皇,笑容又凝固在了唇角,我颤声试探地问:那……父皇会答应吗,
我会帮你跟父皇说这件事的,
他微笑着,眼中的神情不知是难过还是悲悯,我感激地望着自己的丈夫,然后欣喜地点头、请安,这是我能够见到父亲的最后的机会,回过头,不知何时已经來到的永王和永王妃二人正站在自己的车辇处,望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