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谁言寸草心（续）（1 / 1）
第二天风和日丽，天寒决定带朵儿去祭拜父亲。
朵儿父亲的墓地在一片河套平原上，跨过一条长长的大桥，拐进漫芜的荒草小径，这条小径是在里面种地的人家踩出来的，平常少有人走。河边潮湿的空气滋养着岸边的植被，青葱翠绿，泛着油光。
天寒紧紧拉着朵儿在半人高的密草间穿行。上次来时是清明，大地上还覆盖着零星的白雪，空旷中带着冷寂，然而眼前的一切却一目了然；这次绿意盎然，却反而感觉不舒服。好像随时会有什么诡异的东西出现似的。
朵儿来这里的时候从来都是一往无前的，好像等在里面的是活生生的父亲。
穿过漫长的密草，眼前开阔起来，那是庄户人家开垦出来的大片肥沃的土地，翠绿的大豆，整齐的田垄，远处有一对扶犁耕作的夫妇，地头上有一间低矮的茅草屋，那是看青人的临时住家。门口坐着一位老妈妈，地上放着一把暖壶、两只粗瓷大腕。这样普通的场景看在天寒心里突然觉得暖洋洋的，一扫刚才的不安和恐慌。
再往前不远就是朵儿父亲的安息地了。朵儿跑起来，像飘飞的燕子一般扑向那堆荒冢。天寒心疼地看着她。快步跟过去。
春天来时在坟边栽下的山丁子树已经成活，为坟头遮下一片绿荫。然而萋萋荒草却漫过了坟头，朵儿心痛地挥泪，飞快的拔草，眼里的泪水混着汗水滴落在露出的新土上。天寒默默地帮她做这一切……
朵儿跪在坟前，没像往次那样放声大哭，却无限哀伤地看着黄土中的父亲，好像在用心灵和父亲的灵魂对话。天寒拿过带来的白菊花放在碑下，陪朵儿一起跪下来。
“爸爸，我是天寒，我和您的朵儿就要结婚了，您相信我，我会好好待她，像您一样疼她、爱她，生生世世都不会辜负她。求您在天之灵保佑她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爸爸，您可以放心安息了。”说完，打开酒瓶，把里面的酒倒在地上。
朵儿仍呆呆的跪着，眼睛似在看着无限辽远的地方，眼神空茫。天寒恐惧起来，一把抱起她，朵儿却软软的滑倒下来。
“朵儿，朵儿，你怎么了？别吓我？”天寒的血液一下变得冰冷，冷得他全身打颤。仿佛有种神秘的力量在向他靠拢，而自己却不知如何对抗。
抱着朵儿扑通跪倒在地，他转向坟墓中的人：“爸爸，求求你，救救朵儿，不要拆散我们。不要把她带走，爸爸，她是你的命，也是我的命啊，求求你，把朵儿给我，我答应您，我这一辈子都不会辜负她，我发誓，爸爸，您听见了吗？我说的是真心的，求求您把朵儿还我。”
天寒声音嘶哑，那声声祈求在寂静的旷野里格外的深沉而凄凉。周遭一片死寂，连一丝风都没有，阳光依旧明媚，天寒却觉得阴森的冷。这样的天这样的时辰来也不行了吗？天寒暗暗发誓，只要朵儿醒来，他这一生都不会再带她来这种鬼地方。可是自己该怎么办？心下一横：“爸爸，如果您舍不得朵儿，那就连我一块带走吧，没有她我也是不能活的。”天寒闭目，但求一死。
寂静的旷野里突然吹过一阵微风，轻柔地扫过无边的绿草，温柔的如同母亲的叮咛。天寒慢慢睁开眼睛。晴朗的天空下是一望无际耀眼的绿色阳光，阳光也有绿色的。天寒茫然的笑。一朵白色的风从远处的绿地上旋起，由远及近，越来越高，越来越大。天寒不知它从何而来，这样无风的天气，这样轻尘不起的绿野哪里来的旋风。可是已经无所谓了，只要和朵儿在一起，生死又有何难。
旋风在离天寒几米远的地方消散了，天寒只管抱着朵儿，什么都不理。他知道和上次一样，朵儿不是病，去医院没有用，而这次身边没有那位大姐，他只能求助于冥冥之中的朵儿的父亲。明亮的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天寒索性闭上，谁知一闭上眼就沉到了梦境里。
他和朵儿拉着手漂浮在绿草上，漫天艳丽的彩蝶和蜻蜓在身边闪动着翅膀。“我们会飞喽，我们会飞喽。”朵儿快活地大笑，拉着天寒在草尖上起舞，银铃般的笑声在空气中荡漾。破烂的茅草屋前，那个摆茶水的老婆婆牵着一位似曾相识的中年男子，那男子神采俊逸，仙风道骨一般。朵儿飘下绿草，拉住男子的手撒娇：“爸爸，我要和你在一起。我再也不回去了。天寒，我们和爸爸在一吧，爸爸一个人好孤单啊！”“天寒宠爱地点点头：“傻丫头，当然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爸爸，我可以和朵儿在一起吧？”男子看着天寒的眼里有欣赏和信任。含笑点点头。
婆婆说：“治宇，该让他们回去了，这两个孩子修了几世的姻缘都没能在一起，这次就遂了他们的愿吧！他们这一生还有很多天数都没经历呢，现在也不是留住他们的时候啊。”
男子垂下泪来，无限怜爱地望着自己的女儿：“乖，回去吧，好好过日子。”“天寒，好好对我的女儿，我相信你。去吧，你们都去吧。”男子双手轻轻一推，天寒和朵儿轻飘飘的就向后飞，朵儿撕心裂肺的哭喊：“爸爸，爸爸，不要啊，我要和你在一起……”
天寒惊醒，原来是个梦，是个比现实还真切的梦。眼前仍是明晃晃的阳光，无边碧草，黄土一堆。低头看着怀里的朵儿，也仿佛在梦中醒来，眼里满是泪水。看见天寒抱着他的脖子就哭：“爸爸让我们回来，爸爸不要我们。”
天寒轻轻拍着她的背，他本以为是在做梦，可朵儿的话让他迷惑，难道他们刚刚共同经历了什么？不论如何，朵儿回来了。感恩之余不觉感慨，也许真有前世今生呢，自己和朵儿之间心灵的共鸣，也许真是他们修了几世得来的，不觉紧紧抱着她。
朵儿仍在懵懂之中，但懵懂之中说的话却让天寒惊悚：“天寒，我梦见好多好多的蝴蝶，还有好多好多蜻蜓，我们在草叶上跳舞，爸爸望着我笑……”天寒呆住，不敢细想，更不敢告诉朵儿自己也在那个梦中。
那么，刚刚经历的一切不是幻觉了？快离开这里，天寒迅速翻身坐起。朵儿一会儿清醒过来就会当作是一场梦，就让她当成一场梦吧，她的生命里不适合有这种故事，就让自己知道好了。
“孩子，该回家了。”一个慈祥的声音响起，天寒抬头，梦中的婆婆微笑着站在眼前，天寒感激地看着她，老人了然地一笑：“孩子，你们刚刚睡着了，不要太悲伤，早晚我们都要去的。快回去好好过日子吧。”
朵儿恍惚地看着婆婆，似又沉到梦里，天寒忙叫醒她：“朵儿，该回家了。爸爸知道我们的心意，他会祝福我们的。”半抱地扶起朵儿，跟着婆婆往外走，梦中的茅草屋依旧，婆婆微笑着又坐在屋前。
“哎，年轻人，过来一下。”天寒走过去了，老婆婆突然又叫住他，天寒走回来，恭敬地站在婆婆面前：“婆婆，您还有什么吩咐？”“没有了，就是告诉你，从今以后不用再害怕了，只要你们自己珍惜，没人能拆散你们。你们和以前的恩怨都断了呢。去吧。”天寒恭敬地鞠躬退下，拉着朵儿走回漫漫青草的小径。
不用再问老婆婆如何知道朵儿的名字，也不用回头，天寒知道婆婆已经不在了，只有破败的茅草屋立在荒草里。而自己忐忑的心忽然安定下来，他和朵儿的劫数到头了，他们将开始新的生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