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冕中箭!(1 / 1)
我自入了齐宫,实在是性情大变。在过去,阅读条陈规列,政策文书,我最厌恶,连带看到皇兄批阅奏章,处理政务,我也要去闹他。
我这么个天性只爱无所事事,东游西荡的人,如今却整日与文书霉物为伍,还得仔细摸索细节,认真推敲,如此鲜明对比,着实可叹。
这日,终于耐不住蜗居盘书房,迫切需要摆脱那霉腐之味,换些新鲜的空气,我随意到凌波池边走走。
到底已是三月,湖边杨柳依依,丝绦嫩绿,湖中碧波粼粼,锦鳞游泳。
远处,一只纸风筝在天空翻飞,如此明媚春光,依稀故都啊。
风筝,我那时也是喜爱的很。每年春天,晋国奇珍纲的官员就会呈上成千上万从地方各级采征来的风筝,供我挑选使玩。
纸制的,绢制的,金箔银箔的,单只的,联并的,连串的,发声的,闪光的,每年必是推陈出新,令人眼花缭乱。
凡是遇到了我喜欢的,用过一季后,还要另外辟地藏储。倒不是因为明年我还要再用,只是从此列为我收藏而已。
开城投降那日,那数三万只收藏风筝,全部被我付之一炬。
无意识的,循着那只纸风筝牵线一路走去。到了尽头,看到一个十一二岁的锦衣男孩正扯着线在开阔的跑动。
他看到我,停了下来,原来就飞的不易的纸风筝一头栽了下来。
他也不管不顾,径直向我走来,看了看我。
“你是谁?”一边问一边一本正经的瞪着我。
小子老三老四,我从无好感,根本不理他,转身就走。
“羽儿,你在与谁说话呢?”有女声响起,还有裙裳摩挲的之音渐近。
刚才倒大意了,没注意到小孩弄筝,一旁有大人观看。
“刚才我看到一个极好看的姐姐。”
“哪里有姐姐?”妇人四下张望。
我正要绕道一片芍药树丛后时,眼光扫过那妇人,却呆了一下。
赫然发现,那妇人头上梳的,居然是惊鸿髻。
心中忽然一恸,想起那人来。
总是这样,睹物便要思情,思情便要缅怀。
可是,不是不知道,一旦缅怀过往,就易沉溺其中,一旦沉溺其中,就要坐以待毙。
我正呆立胡思乱想着,那边妇人自然是看到我了,牵着小男孩走了过来。
她自己向我福了福,又管教男童也向我行了礼。
“妾身是婕妤李如冰,这是儿子羽儿,在陛下诸子中行六。”她笑得很温婉。
我僵硬的点了点头,眼睛却还望着她头上的发髻。她也发觉了我的异样,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妾室今日梳了惊鸿髻,实在是东施效颦,公主莫怪。”
我勉强一笑,“哪里。”
她继续笑着说道:“其实公主当年尚在上平故宫时,此髻就已经流传到了北边,一直知道公主国色天香,丽质无双,服饰打扮也别具一格,新颖出众。因此齐宫众人纷纷效仿,惊鸿髻可是风靡一时呢。”
“母亲,这位姐姐到底是谁呀?”那男童在一旁听得不耐烦,打断他母亲。
那婕妤呵斥他,“小孩子休得乱喊,公主殿下不是你该叫姐姐的,她可是你父皇的心上之人。”
我心头一颤,面色尴尬的说道:“婕妤不可乱说,我不过是陛下女官而已。”
婕妤一脸迎奉的笑意:“公主何必自谦,明眼人谁不知道,公主早晚是要册妃的,如今女官身份不过是为避朝廷舆论才使的障眼法而已。”
我心下已有不悦,但不便发作,只不出声应她。
那婕妤又道:“公主若是有何吩咐,但管差遣冰如,只求公主日后别忘了冰如这么个人微位卑的宫嫔,连带提携一把。”
如此露骨的话语,她竟当着我的面说出,是把我当成了何种人了!
我冷冷说道:“再说。”
转身走开。
果然呵,元冕没有说错,原来天下人都早已把我这女官等同于皇帝姬妾。
可笑的是,我居然还自命清高,以为帝国公主,别人就会另眼相看,殊不知别人也就当我是一个竭力获取皇帝眷顾的美女。
于是一伙人视我为仇敌,狠下毒手,只盼除去大患。
而另一伙人视我为云梯,逢迎讨好,只盼鸡犬升天。
早晚是要册妃?
呵,这就是我的婚姻了。
当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无双公主,人人都猜,要如何的驸马才配得上。
可如今,也不过同众女一样,最后要沦落为别人的妾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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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元冕出行狩猎第七日,行营中却传来消息说圣驾被流箭射中,星夜急返盛天。
等我半夜被含雍殿掌宫执事唤醒,得知此事,再赶到正殿时,殿门口早已立得人头攒动,皇后嫔妃站在石阶上,翘首探望,个个都是心急如焚。
这事完全在我的意料之外。
元冕中箭?中在何处?伤势如何?有无性命之忧?他会死么?
不,元冕不能死。
皇帝驾崩,形式巨变,新旧更替,政局波动。而我还未布控一切,一旦动荡,我只能随波逐流,生死由天。
更令人心悸的是,早已习惯与元冕相对,若是元翎继位,对我有所企图,难道就又要落到他人手里么?
元冕不能死。
在他的身上,我已投入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