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转折（1 / 1）
陌生男子隐入树林后提气疾看走几步，把玲音放在一棵大树下，她木讷地从他胸膛垂下双手，他在其耳边叮嘱：“闭上眼睛，躲进这树洞里数十下，我就回来接你。”他把玲音小心翼翼地藏进树洞，又砍断几丛枝叶遮盖洞口，回头对她笑了笑，转身诱开铺天盖地的追兵。
玲音缩进狭小的空间，自己的喘息声几乎鼓破耳膜。她紧张地看着陌生男子殷红的背脊，又摊开自己沾满鲜血的手掌，这些从他胸膛流出的温热血液逐渐冷却，仿佛他的生命就在自己指间流逝般。
密密麻麻的元兵一队队地从洞口前跑去，她把头埋入双膝隐隐抽泣，紧咬下唇，不敢声张。
“不要死……一、二、三……求求你，不要死……四……”玲音乖乖地开始默数，但是她却不敢闭上眼睛。因为疯狂滋长的恐惧会让她脑海显现比现实还惊悚的画面。
葬海此时从天而降，追随陌生男子和玲音的踪迹而来。对付凡人他不能动用轩辕剑，也不能伤及人命，他现下手持一柄元兵腰间的弯刀游刃于数不胜数的敌人之间，耳聪目明，留意八方云动，有元兵跃起便手起刀落。一时间，惊骇得元兵仅仅围簇着他，无人再敢上前，他也似乎走不出这人潮般的包围圈。
葬海斜睨一眼玲音藏身的树洞，与她观望的眼神撞了个正着。她赶紧闭上眼睛，忍受死亡降临的煎熬，等了许久却什么也没来临，再睁眼时他已经被元军簇拥着走远了，那对洞察世间万物的冰冷眼睛却并没看出她藏身处的端倪。
元兵陌生男子和葬海引走，树洞前又恢复平静，玲音长舒一口气，心底默默祈祷陌生男子早点回来，眼泪忍不住再次夺眶而出，并再次开始默数：“你流了好多血……五……求求你，一定要回来……六……一定要回来……”
……
风长马嘶，马靴跃下马镫，马靴踩踏松软的积雪吱吱作响，男子径直走向玲音躲藏的树洞。
玲音不知默数了多久，脑缺氧鼻子酸涩，隐约地想：“七百七十七了？或者是七百八十八？但……是他吗？他回来了？”
玲音用冻麻的手指扒开哭肿的核桃眼，努力分辨模糊的人影。一只大手霍然伸进枝叶丛后的树洞，精准地揪住她前襟拖出来，轻易地把她举到半空。
外面鹅毛大雪纷纷扬扬，满眼尽是银装素裹，像是下了许久，哭泣中的玲音竟浑然未觉。
洁白的冰雪天地屹立一席墨黑皮草的男子，仿佛君临天下的暗黑帝王。他有着蒙古族人天赋的强壮体魄，举高玲音的巨掌如支手遮天般。他眯起眼打量手中的猎物，睿智和残酷的眼神千刀万剐玲音脆弱的神经，她不顾一切地反抗，在半空中奋力挣扎。
另一头万马奔腾而来，领头的副将摩扎下马施礼，恭敬地禀告黑衣男子：“启禀王爷，两个男子，一人跳崖生死不明，参军月鲁不花大人正在崖底搜查，另一人被乱刀砍死，两个女子不知去向。您抓住的是最后一人！”
“乱刀砍死的是武艺高强的葬海，还是遍体鳞伤的陌生男子？答案昭然若揭！他为了自己失血过多还跑出去诱开敌人……为什么要杀死那么温柔的他？不，不会的，他会回来找自己的，还要索回自己欠他的命呢！恨，恨死这个破王爷了，竟然杀死他！”玲音悲恫地无以复加，咬牙切齿地想。那个陌生男子是她孤独无助时唯一守护自己的人，陪伴她一起面对不可理喻的混乱世界，甚至还为了保护她而……死了！
玲音毫不犹豫地张口朝赵王爷的手背咬下，拼尽自己所有的勇气和力量，牙齿咬到逐渐酸痛地失去知觉，直至牙龈渗出血丝也不松口。赵王爷眉头也不皱一下，任由他的鲜血染红了玲音的唇瓣，它们在白雪间分外妖娆，威严地命令：“现在开拔回西北大营，天黑前务必到达。”他一甩手把玲音砸在副将摩扎身上，自己翻身上马，“这个带回去充军！”在他看来，被困兽之斗的猎物咬上一口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更何况他手里未发育的小子也就算上只兔子。
冻僵的骨肉砸在铁皮盔甲上，玲音感到全身骨架都错位了，浑身上下的骨骼断成一节节的，巨痛钻心，大脑嗡地一声晕厥过去。
……
响鞭声声驱赶马匹，玲音背对着马头犬坐在牢笼里，她麻木地任由这马车上的牢笼把自己带到什么地方。她茫然地抬头看着灵嵛雪山在眼前越来越小，最终变为蚂蚁般的黑点，久久无法回神。
马匹的蹄印和元军的脚印在雪地里深浅不一，向着他们未卜的前途蜿蜒。
……
女娲洞内
“弥夜仙子，您醒醒……醒醒啊……”七、八岁的女童梳着两个朝天髻，焦急地呼唤。
弥夜平躺在女娲画像前，竟有如出一辙的安详。全无血色的脸庞却弥漫光晕，嘴角若有似无的微笑却看来哀伤，像对世事的释怀、对世人的包容，又如对世间了无牵挂的放逐。
“您快醒来吧！玲音被元兵带出灵嵛雪山了，我的身体变成这样无力阻止……”女童紧张地推推弥夜的肩膀，“您现在一定要醒来！不能再拖延了，否则你娘亲水云女王就会元神俱灭，六界内再无踪迹！”
弥夜终于有了反应，她抖落睫毛上的霜露，呻吟出声：“玲音……娘亲……”
“您醒来就好，请您替我推掌送法，抑制一下‘紫魄玉殒’的力量。我们等不及它明早晨曦乍现时法力消失，现在就要让我恢复真身和法力，我必须立即追上去！”女童扶着弥夜坐起，拿来弯月滕继续说，“请您用自己的护体元丹和女娲娘娘的神器来帮我作法，这样或许可以压制‘紫魄玉殒’一次，让我现下恢复！”
弥夜接过弯月腾却纹丝未动，哀伤地抚摸着它落泪，说：“可是你追上她又有什么用呢？她不会帮我救母的……”
“您放心吧！既然您无法踏出灵嵛雪山，我就一定会替您将玲音带回来，即使用‘催魂’‘换心’大fǎ！”女童银牙紧咬，流露出与年纪不符的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