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归还（1 / 1）
“玲音，是我，是我把你带来这里的，你答应过要帮我。”素衣女子拢手向前走近一步，恳切地说。
“你是……‘帮我’？”这两字终于敲开玲音的记忆大门，她恍然大悟地说，“你就是花卉园井底呼救的女子！”她也记起自己当时确实说过“别怕”“等我救你”之类的话，但是她仍为自己在此惊悚的经历责问，“你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里来？”
“因为……”素衣女子环视在场的众人欲言又止。
“不管怎样！你偷取了女娲娘娘的发簪——弯月滕，它可是上古三大神器之一。”媚罗冷眉挑高，慵懒地吐字，如吞吐大小均等的烟圈。
“我没偷！而且现在也不在我手上！”玲音大呼冤枉，眼睛还盯着素衣女子手中纤细、箭状、月色的弯月滕。
“你擅闯女娲娘娘洞天，肮脏的手还玷污过神器。”媚罗摇摆着腰肢定下结论，“必须跟弥夜仙子回去赎罪！”
“螭儿，住口！”素衣女子呵斥媚罗，她婉转地说，“玲音，我是你的前世——弥夜，现在有件有关生死的大事需要你帮忙。我不是命令，也不会强求，只是……”她清冷的眼睛闪烁泪光，“只是请求，最卑微地请求……”她俯首施礼，却也如高贵的白天鹅公主，让人心悦诚服地仰望。
“仙子……”媚罗诧异地呢喃，却也随同俯首施礼。
玲音走出陌生男子怀抱，她因她们的施礼而手足无措，想扶起又不敢接近，站在男子身侧小声问：“攸关生死？什么事呢？”献血吗？若是献血救人的事情，她是乐意效劳的，只要给自己留下够用的血就行了。谁不想救条人命呢？谁能真正做到见死不救而无动于衷？怎样都该尽力而为的！
弥夜语速急促，毫不犹豫地回答：“救出我娘亲，她还仅剩三年的寿命。只要你代替我找到她被关押的地方，并解救出她！”
“弥夜？果然是传说中的神之女！”在场的两位男子心底同时默念，彼此还下意识地对视一眼。
“呃……”玲音迟疑地问，“远吗……”太远的话，她什么时候能回家呢？虽然救人要紧，但是父母也是一时半刻离不开自己的……
“大元朝版图广阔，走一圈至少需要耗费几十年光阴，肉眼凡胎的小女子怎能在三年内找到令慈？”葬海冷冷地反问。
对于人尽皆知的传说——关于弥夜父母的传说，陌生男子自然也是耳熟能详，他揽住玲音的肩膀说：“毫无抵抗能力的小兔子，如何能与天上众神抗衡？如何担负得起‘灭世’的罪名？与世间所有生灵作对，踏出灵嵛雪山不消片刻就会尸骨无存。”他用眼神询问玲音的意见，让她选择自己要走的道路。
“尸骨无存？这么严重吗？但是……”玲音心底念头一闪，两天来的遭遇历历在目，螭的追杀、葬海的谋杀、壮汉们的屠杀，在这世界“尸骨无存”也不足为奇。
玲音颤抖地说着什么，但被忽来的铁蹄铮铮冲散。北方的盘山大道涌来元军，膘壮的蒙古族士兵如黑旋风刮来，数以万计，漫山遍野，转眼间来到众人面前。
“启禀王爷，我们用黄金雇来的共工族前锋全部阵亡。”元军副将摩扎下马察看后，跪倒在一骑黑马前朗声禀告。
被唤作王爷的贵胄男子浓眉虎目线条粗犷，骑高额黑骏马，披黑虎皮斗篷，雍容华贵，腰挎七星弯刀，七颗夜明珠在刀鞘上熠熠生辉。他眯眼打量弥夜等人，眼睛是种奇异的浅棕色如荒滩戈壁般的沧桑色彩，他对副将摩扎挥下马鞭示意其退下。
这位王爷身边的谋士，羽扇纶巾，三十几岁的汉人装扮，迫不及待地抓住献媚于主的机会，高声叫嚣：“在下月鲁不花，赵颢瑞王爷手下的参军大人，你们眼前的这位主子不是别人，正是统领天下兵马、镇守西北边塞的萨哈亲王赵颢瑞王爷！”他趾高气昂地提高音量，还故意在此一顿，等待他们诚惶诚恐地参拜，但是弥夜等人均未动，连正眼也没瞧过。他不满地咳嗽几声，把声音拉得和公鸡打鸣似的嚷嚷：“你们这群刁民速速报上名来！”
弥夜始终背对着元军，其他人则像观赏猴戏一样冷然观望。玲音的目光被弥夜抓住，却茫然、无助、逃避。
“杀。”赵王爷简赅地命令，独自越过他们向山顶策马奔驰。
媚罗记挂山顶的女娲洞天，起身欲追，却被弥夜喝止：“螭儿，不必追了！”
弥夜右肩被玲音刺伤的伤口汩汩冒血，染红了不沾凡尘的衣衫，却傲然地挺直背脊，哀伤地说：“随他吧……什么都无所谓了……”她刚才亲耳听见玲音的拒绝言辞，虽然声若细蚊却也如钢针根根扎在她的心里，让她一时间万念俱灰，但是仍旧不死心地想要再游说什么，刚张了张口便被蜂拥而上的士兵撞倒，失血过多而虚弱的她当下晕了过去。
“弥夜仙子！”媚罗紫绫如刀，砍碎五名扑向弥夜的元兵，低呼，“糟糕，今日杀生超过三次了。”她摇身化为庞大的神兽螭，张口喷射水柱，拖起弥夜腾云驾雾向山顶女娲洞天飞去。
原来媚罗就是盘踞女娲洞口的螭，她是弥夜的仆从，但是又为何脸色大变地化身飞走？
见弥夜失魂落魄的模样，玲音不断地责怪自己，她泪水涟涟地呢喃：“对不起……对不起……我想妈妈，我要回家，我不能帮你，我什么也做不到……太没用了，我太没用了，什么也做不到，谁了救不了，救不了……我连自己也救不了，救不了……”
一队元兵刺向陌生男子和玲音，他反手夺过长戟，单手灵活地挥舞出一道彩虹，血花刹那挥洒视野，敌人破碎的身体逐次倒下。他一手倒提长戟，一手揽住玲音，在潮水般涌来的元兵前快步向树林退去。他在玲音耳边轻轻地承诺：“小兔子，你放心，没有人能带你去不想去的地方。”坚定的语气安抚她迷乱的心智，她抽噎着抬头看他。一道血痕横亘他光洁的面颊，嘴角温柔的微笑静静绽放，却抑制不住滑落的鲜血划破他下颌的优美。
玲音瞪大眼睛看呆了，心底回荡着一个字：“血血血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