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九节 不信任（1 / 1）
天亮之后，两人离开借宿的村庄，依旧策马而行。
没有见过如此美丽的人儿的村庄里的村民们都还没全部赶来一睹“芳”容，两人就已经打马离开，在这偏僻的村庄里留下一个传说。
荒昨夜疲惫，行了半日，莫尘就停下马。
远离城郭的地方，宽阔的草坡上春光明媚。远处有桃林罢，那一片红霞飞起。
莫尘取出干粮和水，简单就餐之后，两人并没有急着赶路，反而在这宽广无垠的草坡上躺下来。
身下是踏实的大地，面对着的是辽阔的天空，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有青草的芳香。莫尘也宠溺地笑着，在她身边躺下来。
荒突然笑了笑，“尘……我们，是在逃亡罢。”
“嗯。”
“可是……逃亡，是这么惬意的事吗？”
莫尘沉吟了一下下，用一本正经的声音回答：“确实应该再多一点紧张感。”也许不该挑这样一条不容易被想到和发现的逃跑路径。
荒笑着，一个翻身，翻到莫尘怀里，深深地吸气，呼吸着莫尘身上好闻的气息。莫尘也回应她，手臂环过她纤细的腰。
“尘……知道吗？我累了。好想，就这样，我们在一起，安安静静，过完以后的日子。”荒埋首莫尘胸前，不让他看到自己忧伤的神情……如果有神，那么，神啊，请不要再肆意地缩短我的生命。我……想要，更莫尘在一起，很久，很久……
莫尘抱着荒的手臂用了用力，“嗯。我们，以后就永远在一起了。说好了的啊。”
“我们就到一个远离世俗的地方住下来，天下如何，再也不去理会。”
“风云无关，以后，你就是我的天下。”耳边轻语，暖人心怀。
“男耕女织的日子不错，可惜，我除了医术之外似乎身无长物。”
“谁说的，我身上的衣服可是出自你手。”
荒看着莫尘身上的衣衫，确是当初莫尘潜入昭戈皇宫那段时日里她为他缝制的。荒只是淡淡笑着，什么也没有再说下去。
湛蓝清澈的天空里，大片的云漂浮着。
那些仿佛静止的云在大地上投下大片的云影。马在蜿蜒过这一大片草坡的小径旁停驻着，安静地低着头吃草。云影从很远的地方飞快地跑过来，大片云影覆压，像衣袖挥过。
荒一跃而起，使劲地奔跑着，白衣嫳屑，像一只蝴蝶，翩翩飞过。
莫尘坐起来，看着孩子一样高兴的荒在灏大的天空下自由地奔跑，拼命地追赶越来越远的云影。莫尘温柔的眉眼间漾起淡淡笑意，如同远方氤氲的桃粉。
云影之下追逐的荒突然停下。大片的云影飞快地跑过，将地上小小的她远远地抛在后面。荒站着，看着云影快快地飞过了。
莫尘牵着马慢慢走到她的身边。一起仰起头，望着远去的云影。
荒闭上眼。叹息。
“为何叹气？”
荒转过头，一笑，嫣然，“没什么，只是觉得这样子很舒服。”说完又叹息一声。莫尘微笑着看着她。
“尘，在你面前，我总觉得自己像一个孩子啊。”
“没关系，我喜欢。”
“可是我不喜欢小孩。”
“我喜欢就好。”
“霸道。”荒不理会莫尘宽容的微笑，自仰头看天。
天空里有鸟飞过。“真好。”荒说。
“嗯。”莫尘应。
天空里的鸟翱翔着，飞入云中。久久，荒才低下头，揉揉酸痛的脖子。莫尘温柔地笑着，把她揽入怀里，轻轻地为她揉着。
轻重有度的揉捏很舒服，荒惬意地闭着眼享受莫尘的服务。
“莫尘。”荒很少连名带姓地叫他，莫尘心中一紧，“嗯？”
“你为什么喜欢我呢？”
“不是喜欢啊。”
怀里的荒身子一颤，很明显的失望情绪弥散开来。
“是爱。”莫尘附在荒耳边郑重地声明。
“那么，你为什么爱我？”
“因为你是你啊。”
“如果我没有了这样的容貌，你还爱吗？”
“嗯。”
“如果我琴棋书画样样不通呢？”
“嗯。”
“如果我不是洛青扬的女儿？”
“嗯。”
“如果我任性？”
“嗯。”
“如果我重名好利？”
“那还是你吗？”
“……”
莫尘捧起一直埋首在他怀里的荒的脸，温柔而认真地说：“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我爱你，只是因为你是你啊。不是因为你身上的某一种特质，只是因为你。所以，不要担心。”
荒别过目光，避开他令人沉溺的温柔，“你应该知道，现在的我，究竟还有多长的生命。”
“不要在意。最起码……现在，我们在一起。”
现在……在一起……荒突然笑了，轻松地从莫尘怀里逃脱出来。
莫尘看着荒站在不远的前方歪着头微笑，笑了笑，牵着马跟上去。
荒执意要穿过桃林，莫尘纵容她。难得她有任性的时候。
漫步花雨之中的荒仿佛仙子。万千花海之中，伊人凌波，花繁人雅，相映成辉。微风浮起，花瓣纷飞，蓦然回首，看见目光复杂的莫尘倚着树站着，星眸含笑，青丝微飏，白衣飘飘，万千风华。
行走花间的荒竟成了给他看的景。
荒一笑，飞身跃上枝头，拣一处易卧的树枝躺下来，眼含戏谑的笑意，望着树下的莫尘。
莫尘嘴角笑意又重一分。
这人，当真孩子气重得很。他看她只是觉得好看，他喜欢罢了，她竟像自己吃了亏一般要讨回来。真是在他面前就像孩子一样啊，倘若是在被人面前，也不见得她会有如此天真稚气的举动罢。
这么想着，莫尘竟感到几分自得。
御龙庄的少庄主啊，就算是天下，那也是说得就得，说弃就弃的豪迈人物，竟然只是对一个人的反应就如此得意。
隔着缤纷的落英，两人就这样痴痴笑对。层波细翦明眸，腻玉圆搓素颈，树上慵卧；三分雅魅惊飞鸿，几许风流碎流光，花下斜倚。时间仿佛静止，天地无关，只有这两个人的存在。
春色醉人。枝上的荒渐渐被纷繁的飞花迷了眼，水眸之中泛起迷离意，纤睫闪了闪，闭上了眼。
风吹落的花瓣带着芳馨飞旋，飞落到衣上发间。
花深处，人浅眠，狂花欲拟。笑东风，层层舞，又何啻，倾国倾城。簌簌轻裙，风柳腰身，颜色岂是娇花可比。
莫尘就一直安静地伫立着，看着树上轻卧的荒，柔情万丈。
花妒惹颜色，一片飞花飘落到荒眼上，触动睫毛。睡得浅的荒就被一瓣花唤醒。
初醒的荒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睡在何方，伸手就去撑着身下起来，岂料身下只是一枝桃枝而已，心底腾起一惊的同时，人已经像一瓣花一样飘落。
树下站着的莫尘瞧见，一个飞身就到了树下，跃起来要去接住落下来的荒。
可是，荒在空中分明已经看见腾身而起的莫尘，可是下意识里还是自己调整了姿势，稳稳地落在地上。
腾身去接荒的莫尘迎了个空。落地之后荒也已经起身。
一惊之后清醒无比的荒抬起头，正对上莫尘一双不掩失落和忧伤的眼眸。
心一颤。
莫尘整个人都像一幅工笔一样，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美，其人有有着写意一般的气质，俊秀儒雅，天下无人能比。然而他最美的，却是一双眼眸。
秀雅的眼眸，带着几分柔情，几分魅惑，像是旋涡一样让人无可逃脱地沉溺。
可是现在的忧伤的失落却狠狠地撞击了荒的心。
只是一个下意识的反应，她没有接受他，而是靠自己落下来。这个下意识的反应便说明，她不信任他。
即使她很想去信任，可说到底，在那一瞬间，她选择的是她自己，而不是他。
换做是她，莫尘没有信赖她而是依靠自己，她也会失落的罢。
“你不信任我。”莫尘的话很轻，语气并不重，但是这个不可否认的事实却让人如此难以接受。荒不敢抬眼面对他那双美丽而受伤的眼睛，别过目光去。不语。
风乍乱，弄起纷纷扬扬的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