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零节 逆行（1 / 1）

莫尘叹息一声。

荒抬起眼来，“尘……”张口欲解释，可是她在潜意识里就不信任他，事实如此，不可否认，还有什么好说的？

莫尘执起荒微凉的手，“我知道，一个人在人心凶险的尘世里，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存活下来，不得不迫使自己只相信自己。我了解，所以，我不怪你。”

在她最初到将军府的时候，他也在。她的戒备，她的谨慎，他都看得清楚，甚至……是他教她更加独立。他教她相信自己的力量，教她只有自己强大了才可信，告诉她世间之人尔虞我诈。

结果到头来，她连他这个教她的人都不信任了。

说起来，是他的错罢。

“现在开始，相信我，好不好？”

荒仰起头，看见莫尘那双写满期待的眼眸。那双素来温柔的眸子，像湖水又似星空，干净澄澈得让人不忍拂了他的心意。荒只得点了点头。

莫尘一笑，右手执起荒的右手。“闭上眼，倒着走，不要在意周围，只听我的，做得到吗？”

荒皱了皱眉，还是闭上了眼睛。

“走了。”莫尘温柔地说。荒紧闭着眼，不睁开，眉头却也紧锁着，耳朵被充分调动起来，仔细听着风声。尽管记得莫尘说过不要管周围的环境，可是心里空荡荡的，像是漂浮在空中，总觉得不安。

黑暗之中什么也看不见。

隐约听见的风声在桃林之中有些乱，更清楚的是脚下踩到地面的声音。

心始终悬着，眼前一片模糊的黑暗，并不纯粹的黑，隐约有影。仿佛可以看得到自己和莫尘在走，她的身后就是树，总觉得下一步自己就会撞到树上。

莫尘牵着她的手，偶尔拉她一下，动作总是很温柔，一点也不突兀。脚下的步子很稳，也很顺畅，没有突然转弯的地方，走起来竟仿佛周围什么也没有一样。

但是，荒的心里，有太多挡路的桃树。

那些树挡在她前进的路上，让她犹豫踟蹰，逡巡而不敢进。

这一路走得漫长而艰难，荒始终小心翼翼，谨慎甚过莫尘何止千倍百倍。

莫尘的手突然放开。荒心里像是突然失去了什么似的，一瞬间的失落和被遗弃的感觉涌上来如同潮水，而猛然睁开眼的时候，却正被莫尘抱进怀里。

“相信我，请你相信我，而不是用你的耳朵来走路。无伤，跟我在一起，还要这么紧张吗？无伤，无论任何时候，我都不会抛弃你的，所以，多给我一分信任，请你……”

荒从莫尘怀中轻轻挣脱出来，满目忧伤和愧疚，方才失去莫尘的手的一瞬间产生的恐慌现在才换成泪水，盈在眼眶之中。

一直以来都像兄长一样关怀着她的莫尘，温柔地包裹着她，不让她受什么伤害，也从来不以自己的情绪来左右她，只是默默地保护她，支持她。这样的人……总是让人在寂寞无助的时候想起，惦念，却也容易在自在愉快的时候忽略。

因为他始终是站在身边默默支持她的人。因为是在身边，似乎随手可得，因此就容易被人忽略。人啊，总是惦念着得不到的东西，总是期待着遥远的远方和渺远的未来，其实，只有这样的人才是最最重要的啊。但是，似乎很多人都没有注意到呢。

没有爱恋开始时候的刺激和紧张，始终如同亲情一般恬淡的情愫，很容易让人忽略罢。因此那些爱恋总是轰轰烈烈地开始，待到后来时候就淡了，散了。

她，其实一直只想要抓着他的手，两个人一起。她不在乎什么地位，什么名利，只要在她身边的是他，只要幸福，就够了。就算江山都在脚下，立足之处无非方寸；就算万人服臣，爱之所牵，不过一人；就算千金囊中，人生所需毕竟有限。相对于这苍茫天地，人是如此微渺，一生中想要抓住什么，荒自问，已经知晓。

自己能够给他的罢，只是信任而已。荒在心中默默问了自己一遍，确定，可以。

“把我的眼睛蒙上罢。我们……再走一遍。”

莫尘目光幽深地望了荒一眼，伸手解下头上的发带，一头墨色长发随风四散飞扬。莫尘温柔地为荒蒙上眼，长长的银白色发带轻轻环过眼前数圈，系在脑后，莫尘执起荒的手。

荒紧紧抓着莫尘的手，感受着手上传来的温暖和安慰的力量，荒贴着莫尘的身体逆行着。眼前依旧有着树木错综的影子，但是，努力地把心靠往莫尘的方向，相信他会带着自己好好地走下去，也就不再害怕。

不再全心全力地感受脚下的路，却感受到了风拂在脸上的细腻触感。有花瓣从脸前擦过，也有长发轻轻扫过脸颊。是谁的呢？荒深深吸着风里的气息，不是自己的发香，是莫尘的。很淡很淡的气息，很清。

“走出来了。”莫尘在荒耳边轻道。荒蹙了蹙眉，“尘？怎么了？”……莫尘的声音有些沙哑。荒疑心是方才一路上在她不注意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担忧不已。得不到莫尘的回答，荒更紧张起来，忙不迭地去解缚在眼上的发带。

莫尘此刻恨不得拆了这个问得如此天真的女人。这一路走来，她都靠在他身上，一步一磨蹭，叫他怎么受得了？莫尘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冲动，“没什么。”

荒已经解下了眼上绑的发带，看着似乎努力克制着什么的莫尘，蹙眉一思量，已经人事的她也就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手里拿着莫尘的发带不知如何是好。手足无措之际，抬眼一看，看到他们的马正在桃林外悠然地啃草，期期艾艾地说去取梳子，就跑向马那边，一个不慎，没顾到脚下，竟然就那样向前倾倒。

“小心！”莫尘伸手去拉荒，却只抓住腰带。荒并不怎么会穿男装，腰带经这一扯就散开来，风也来凑热闹，荒的外衫就这样被扬开。

荒匆忙之间侧身，原本可以站住的，却被这一闹失了平衡，侧着身子倒在草地上，长发缱绻，明眸凝诧，如描似削身材，羞云怯雨情意，莫尘的银白色发带缠绕在荒白皙的手臂上，风浮动，似掩还显。

莫尘手里抓着荒的腰带，目光迷离。喉结上下翻动。未加束缚的墨色长发在风中四散飞扬，狂乱的长发之间飞入迷途的花瓣。

一时间，风狂花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