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心魔（下）（1 / 1）
她不像平时一样配合他的拥抱，整个人都很冷漠，只是平静地仰面躺着，睁着一双眼睛，直勾勾看着天花板。
他伸手搂住她的胳膊，一天的工作太累，不由沉沉睡去。
醒来的时候，她已经坐起来了，缩着身子，一双手圈住膝盖，依然呆呆看着某处。
他只觉得异样，揉揉眼睛，微微坐起身摸她的脸。
她无意识地，突然躲闪。依然没有表情。
“有什么事吗，初晓？”文飞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她。
初晓面色沉静：“没事啊。”
任何事情，但凡初晓坚持的，十个文飞都很难要她改变主意。他清楚她的个性，因此只是稍稍低头思索片刻，便不再追问下去。起身穿外套。
但是同时他也了解，初晓这个样子，一定是心里有什么事，而且，未必是小事。
背上包，他转身对依然坐在床头的初晓说：“我走了，下午我去送你。”
初晓直直看着他，没有表情，轻轻点了点头。
他舍不得初晓离开。
他发现自己，特别是最近半年来，越来越依赖她。过去总是初晓，跟他耍赖，要他宠，要他疼，随时楚楚可怜的样子等着他。
他很长时间里，并不习惯。他在一个人的世界里，自由惯了。他喜欢没事跟这个女生调调情，跟那个女生讲个段子。他并不喜欢谁，那只是一种成就感，一种打发寂寞的方式，无关其他。他不触碰谁，因为那不是他想要的。
他知道遇到林初晓很糟糕，因为。
因为。
他真的动情了。
他迷恋上，在一回头的时候，有一个温暖柔软的她，在向他微笑。
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她跟在他身后走路，拽着他一根手指头。男生的步伐从来都很大，她跟不上，便会在后面拖他，说，你走慢点，我跑不动了。他回头，初晓，在向他微笑。
那是小女子撒娇式的笑容，嘴唇微微撅起来，神态娇憨，笑意依在脸颊上，久久不散。
她会要他陪着看电视。先给他摆好姿势，再横着坐在他身边，一双腿曲起来越过他的腿，再蜷起身子。这样，只要他一伸手，就可以轻易搂住她肩膀，让她缩在自己怀里。
初晓总是这样赖着他，却又想尽办法，不要给他增加负担。
这一次，在一起的这几天，他们过得很好。有个女人在，一切都变得不同。
被子每天都叠得整齐，地板某一天突然变得很干净，衣柜里的衬衫领子都挺括起来了，而他也从来不用管烧水这样的小事。
而这些，这一切，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每天，都有初晓在等他回家。
此时此刻，他想不到发生了什么。
他只是，不愿意她这么淡漠地离开他。
想到这里，文飞几步走回初晓面前，毫无余地地，扶着她的脸颊，吻了下去。
我只是想要你知道，你成功了，我已经，不能没有你了。
初晓微微迟疑了片刻，还是接受了文飞的告别吻。
那时候，她不想睡在那张床上，她不想让文飞碰到自己，更不想让文飞吻自己。
她觉得他脏。
她虔诚相信自己可以改变他，原来一切都是假的，是错觉，是妄想。
事到如今，她觉得，连哭都是徒劳和浪费。
她庆幸着，很快就可以离开了。
这天下午四点，初晓收拾好行李，像来的时候一样，干干净净离开。
她等机场大巴的地方离文飞的医院仅百步之遥，她走到那里的时候，文飞还没有到，她买好票，给他发短信，告诉他，没空就不用过来了。
他坚持着：“我已经出来了，两分钟。”
初晓沉默着，把电话放回包里。
文飞几乎是飞奔过来的。他远远见初晓站在路边等车，心里忽然莫名地生出些许线索来，一时间却难以抓住。
初晓见文飞过来，也没有笑容，只是继续站着等车。
文飞不想太沉重，用玩笑的语气对初晓说：“领导，您在临走前还有什么指示，我一定遵守。”
初晓回头看他一眼，冷冷一个笑容：“指示？”
文飞点头。
她不看他，盯着马路对面，缓缓道：“少走点夜路，免得遇见鬼了。”
文飞脸色变了变，用探究的眼神看她。
她一整天都觉得苍白无力。她在心里反复模拟，看到的那些记录，带来的可能的结果。臆想是可怕的杀手，生生在她的心里划出一道天堑。
她同时也在反复琢磨，这样的事情，到底还有没有追问的必要。
总是在心里想，他不会的，他是有底线的人，如果真的错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文飞自己是明白的，他从那时候起，就会不再碰自己了。
她明白他心里有她，对他而言，这世上恐怕没有哪个女子还能够跟林初晓相提并论。
可是，可是，即便是两个人都付出真心，三年多的相互体贴，也比不上那一瞬间的伤害吧。
她痛觉犹在，只是思维早已麻木。
上车的时候，文飞帮初晓提起行李，初晓一把接过来：“我自己来。”
他受不了她突然的疏离，却也只能静静在她背后看着她，伸不出手去。只觉得吃力。
放好行李，初晓回头跟他说：“我上去了。”
他想叫她再站一会儿，他想说车子还有几分钟才会开，但只是轻轻点点头，伸手拍拍她后背：“去吧。”
她触电一般，迅速躲开他，闪身上了车。
她选了靠窗的位置。他一直在下面看着她。
初晓怔怔看着文飞的面容，默默在心里对自己说，林初晓，就是现在，该结束了。回去之后，就再也不见了。该断的，就这样断了吧。
想到这里，她眼泪突然就簌簌地流了下来。
原来，自己是个失败的人。连做一个决定，都这么软弱。
文飞在车下站着，看着初晓不说话。
他看到她叫他走，看到她抿嘴发呆，终于，看到她泪如雨下。
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竟让她这一整天都消沉至此。只能低头给她发一条信息，轻轻浅浅四个字：“你别哭了。”
他的心里，是沉重的。
五点半，他下班回家，初晓一直没有消息，他只好发短信去追问。
“登机了没有，怎么到了不给我说。”
好半天没有回复，他又发去接着问。
“已经关机了？”
顺手点开电脑，开□□，登陆成功。初晓还是没回复。
他的手忽然停顿了下来。
每个人用电脑的习惯都会有不同。比如他习惯把□□的界面拉到屏幕最左边。而初晓，会拉到右边。
人的心是铅做的，此刻只剩下力量沉入无边的黑洞。
谈不上后悔。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他放在那里没有彻底删除，就是因为，一切都已经是过去了。
只是，他明白，初晓真的不吵不闹的时候，就是真的，死心了。
她已经不需要用争吵去等他去挽回了。
甚至不需要解释。
他这时候想，文飞，你总是以为那样好的女子会在身后等着你，万水千山玩遍，她也还在身后。你是不是，太异想天开了？
初晓捏着手机，一直都在犹豫。
一直一直。
空姐温柔的声音响起，提醒乘客关掉随身的电子设备。
初晓飞快地按键盘：“我有事想问你。等我回去之后。”
然后，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