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心经（下）（1 / 1）
次日果然见到出院的徐璐，三个女人一见面，小小的房子里瞬间就吵得不可开交。
徐璐手上还裹着石膏，撒开腿几步冲上前拥抱腿上裹着石膏的初晓：“我的宝贝，想死我了，你说咱们怎么这么默契，连石膏都一起打！”
滕雨哭笑不得：“我有被排挤的感觉。”
初晓不语，伸手摸着徐璐的肚皮，斜着眼看她。
“不过我坚决不加入你们的队伍。要不你们就没有劳动委员了。”
小保姆帮忙拿来饮料，三个人就坐拉开架势谈心。
滕雨是有备而来，在胡天胡地地一阵瞎聊之后，她终于把话题引进了正题。
“我跟你们俩说。”
在座的人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来。
“你们都有事瞒着我。”
初晓意外，看看身边坐着的徐璐，没有说话。
徐璐脸色变了变，也看了初晓一眼，低下头笑笑。
“璐，”初晓轻轻唤一声，却没有下文。
“我哪有什么事了瞒着你了。”徐璐摇头。
滕雨明显是不耐烦了：“你非要我逼着你才肯说？徐璐你有没有拿我们俩当姐妹？”
初晓知道滕雨逼得急了，忙拦住：“你到底要人跟你交代什么啊？凶什么凶你。”
滕雨收起火气，看着初晓幽幽道：“初晓，你也是的，你也有事瞒着我。”
初晓被击中要害，不敢再说话。
滕雨低下头盯着茶几，语气颇有几分自信：“还是真要我一个一个问？”
初晓看到徐璐一张脸真的变得苍白了。她有点不忍心，忙护着徐璐：“璐，不想理她就别理她。丫毛病。”
徐璐依旧沉默着，没有说话。
滕雨没有继续逼问，起身转到阳台上靠着。初晓和文飞租住的地方是一个四十几平米的小户型，走来走去，无非是一个转身。滕雨故意走外面去，倒是真的想要给屋里两个人缓冲的时间。
见滕雨出去，初晓抬起眼皮看身边的徐璐。正是八月底要开始转凉的时节，她裹着一件水蓝色真丝半袖开衫，低着头缩在沙发里，看起来人显得小巧得可怜。怀孕之后她还没有发胖，仅仅微微一点小肚子浮凸，身体也距离浮肿差得远。
徐璐此时脸色是透明的白，外面金色的阳光浮上她的脸，皮肤上细小的绒毛隐约可见，整个人就像是在空气里浮动那样，盈盈闪烁着微光。
初晓在心里想，大概，这就是母性的光芒？
安静一会儿，初晓整理一下情绪，慢慢对徐璐低语：“你的病历，我看过。”
徐璐没有说话。
初晓皱眉，这样的话，太多的话，隐忍太久，一时间，竟不知道应该再从何说起。
“徐璐，他就值得你这样？”初晓伸出手去，手掌轻轻缓缓，印上徐璐脖子上尚未完全消失的划痕。
她不懂得家庭暴力，仅凭自己完全空想，只想想那些画面，只看看挚友身上所遗留的伤痕，就已经不能接受。
徐璐红了眼圈，依旧没有说话，面颊上却浮起一个模糊的笑容，那意味不明，却让初晓看得心酸。
屋里两个女人说着话，滕雨背着身子听得真切，眼泪簌簌往下掉。
她们都是不够独立的女子，若是一个人生活，无法忍受漫长寂寞。生活本身并不令人愉快，甚至太多时候充斥无力与悲哀，她们很长时间，努力寻找，虔诚相信，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个人，可以和自己相亲相爱，可以在她们承受伤害的时候，站在自己身旁，对自己说，没事的，有我在呢。
她们并不贪婪，不需要高床暖枕，不需要锦衣玉食，只不过，奢望一个自己靠着觉得舒服的肩膀罢了。
徐璐身子无力地轻轻颤抖着，似乎回忆着那些不好的情景，慢慢靠在初晓肩头，泪水无声滑落。她面色越发苍白，那种含义不明的笑容却总是没有消失过。
初晓只觉得记忆一直停留在那一天。
徐璐出嫁，哭着对她们说，我能怎么办，我爱他。
那样无力的画面，不停地，不停地在眼前回旋。
爱自己，还是爱他人？
滕雨狠狠回头：“徐璐，你是不要命了也要跟着他？！”
徐璐已经是泣不成声，低下头不发一言。
“亲爱的，你知道我们是为你好，”初晓轻轻抚着她的头发，“还有你的宝宝。”
又这样安静着，房间里出奇地静，初晓觉得从来没有注意到过夏天那么刺耳的蝉鸣声，一声接着一声，仿佛警报，令人烦躁地持续响在耳畔。
徐璐突然哑着嗓子开口：“我只是……我只是放不下他。”
“……你们知道的，他压力很大的……他工作很忙很辛苦……
“我们……我们只是……都很要强……有点事情的时候，就……争得很厉害……”
滕雨听不下去：“这都不是理由，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孩子？”
“他跟我说过了，他已经保证是最后一次了……他不会了，不会了……”徐璐的无力看在初晓眼里，已经没有办法逼她。
初晓轻叹口气，轻声问：“第一次是什么时候？”
徐璐沉默了片刻，轻轻摇头：“只是一巴掌而已……”
看徐璐这副模样，滕雨没了开始恨不得要骂娘的底气，心里微微的疼一寸一寸蔓延开来，走上来一把搂住她：“你决定了？”
“…… ……”
滕雨不像是在问，反而更像自言自语：“你决定这样过着日子，忍耐邹伟这样的习性，让我们也都跟着你担惊受怕，随时随地恐慌你会出事？”
徐璐泪如雨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有事给我们打电话，以后，随时，记得了吗？”
徐璐哭着点头，一双眼睛已经肿起来了。
初晓再也忍不住眼泪，侧过头不去看她们俩。
三个女人在屋里哭得一片悲凉。
半晌，滕雨稳定了情绪，给徐璐擦干净眼泪，又起身倒两杯水出来喝。
重新坐下之后，她再度开口：“初晓。”
初晓意外地回头，滕雨正怔怔看着自己。
“初晓，我也有事想要问你。”
初晓原以为滕雨的意思是初晓对徐璐这件事知而不告，却不曾想到，滕雨是真的有话要问自己。
“你说。”
“我知道你很在乎文飞。应该说，这八年来，你从来没有停止过爱他。可是，总有一个理由，使你到了现在，面对他的时候，会刻意避开婚姻的问题不谈。文飞曾经告诉过我，他想要商量着跟你去领证，你态度非常强硬地拒绝了。”
初晓没想到滕雨这样发难，咬着嘴唇没说话。
“你们之间，到底还曾经出过什么事情，你心里藏着掖着，成了心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