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人事多错过，与君永相望（1 / 1）
等再踏进苏府的大门，柳烟絮还以为自己是在梦中。这是真的吗？身边紧紧拉住自己、咭咭呱呱说个不休的苏皓儿，面带微笑走在身后的苏筱节，还有闻讯站在门口的小艺及一干旧日府里的下人们，每个人脸上都是惊喜的表情。如若不是头顶艳炽的娇阳，她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几日前，苏筱节跟苏皓儿突然上门拜访，说何茹丝病重垂危，恳求爹娘准许她回来看一眼，以了她临终的唯一宿愿。爹倒是觉得该来这一趟，娘却还在犹豫不决。柳烟絮听到夫人病危，跪下来求娘，毕竟何茹丝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的，再怎么说也该来看一看。沈兰素沉吟许久，才点了头，好象她觉得女儿此一去，就再也不会回去了似的。临行前，娘依依不舍却又好象长舒了一口气，为什么？
柳烟絮来不及深想，她一心只记挂着何茹丝，不知她来不来得及等到自己回来。一路上，她不停地问起夫人的病情，苏皓儿却又绝口不提，倒是喋喋不休地诉起别后的许多事。柳烟絮又急又无奈，只好静静听着她口若悬河说个不停。虽然离苏家越来越近，她却始终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柳烟絮下了车就要往歇雨院奔。苏皓儿一把拉住她，道：“赶了这么远的路，你难道不累吗？先回潮汐院歇息一下也不迟。”柳烟絮惊疑地望着她，问：“夫人不是病重要见我吗？我来了不去见夫人怎么可以。这一路上，我的心揪得紧紧的，就怕赶不及了呢！”
苏皓儿面有愧色，道：“烟絮，有一件事我告诉你，你会不会生气？”“什么事啊？”柳烟絮一路走来就觉得她怪怪的，现在尤甚，心猛地一抽，不禁紧紧抓住苏皓儿的手，颤抖地问：“难道夫人她……”
“不是，不是。”苏皓儿连忙道：“你别想歪了。其实……这一回……我们对你说我娘病重，只是……”“什么？”柳烟絮急切地问：“快说啊！”苏皓儿平日里挺爽快的一个人，如今怎么吞吞吐吐起来了？倒底有什么事不能直说？
苏皓儿跺了跺脚，干脆开门见山地说了，也省得心里总觉得压着块石头似的，于是一挺胸，道：“烟絮，其实我们说娘病危，不过是骗你娘的，怕她不肯让你来，才不得不出此下策。”“什么！”柳烟絮震惊地望着她，不可思异地道：“小姐，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夫人她原本身子就不好，你们还要这样咒她！”苏皓儿连忙解释：“这事我们也是跟娘商量过的，娘她也知道。”“可是……”柳烟絮还是觉得不妥。
苏皓儿忙道：“好了，不管怎么说，你娘终于肯放你出来了，也不枉咱们煞费苦心。”“那我还是要先去看看夫人才是。”柳烟絮道。苏皓儿见她一意孤行，只好随她一起来到歇雨院。
她们还未走到门前，妩尘已经掀起门帘迎出来，微笑道：“夫人刚刚说柳姑娘到了，奴婢还不相信，出门来看，果然来了。快快请进吧！”柳烟絮同妩尘见过礼，进了门。还未到内室门口，就听何茹丝急切地声音问：“是烟絮来了吗？”“是，是！”柳烟絮忙应着，进了内室。
何茹丝坐在床上，比之走再形消瘦憔悴，脸色也沉暗晦涩，青青白白没有半点血色。“夫人！”柳烟絮震惊地叫到。苏皓儿虽说以何茹丝症危为借口只为骗过娘，可在柳烟絮看来，她现在的状况也是相差不远。
“烟絮，过来让我看看你。”何茹丝一双无神的眼眸吃力地扫过来。柳烟絮急忙走上前，拉住她枯瘦如柴的手，如鲠在喉，哑声道：“夫人……”
何茹丝微眯着双眼打量她，带着责备的语气道：“你看你都消瘦成什么样子了。”柳烟絮一时无言以对，两个人面对面，一样的人比黄花瘦。夫人如此说她，可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也好！”何茹丝转而又高兴起来：“我还一直担心你娘不肯让你来呢。还好你来了……”说了这几句话，她已是气喘吁吁，近来她竟虚弱到此！
“夫人，我来一趟一容易，就多陪陪你几天，你就安心养病吧！”柳烟絮好不容易才开了口，劝道。何茹丝无力地摇摇头，声音越发低弱：“我这病也算熬到头了。我没什么可牵挂的，只一件事放心不下。”说着注视着柳烟絮。“夫人你说。”柳烟絮忙道：“只要烟絮能做到的，烟絮即便是刀山火海也会去为夫人做的。”
何茹丝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道：“烟絮，皓儿他们此次去接你之前，我们就打算好了：倘若你娘不肯让你来也就算了，万一她答应你来了，就意味着事情有了转机。烟絮，这一回，你可要……”何茹丝附在柳烟絮耳旁，低语了几句。柳烟絮顿时又惊又羞，惶恐无措，连连道：“不可以，不可以……夫人，此事万万使不得！”
何茹丝拉紧她的手，道：“烟絮，上次我反对你如此做，是怕你弄巧成拙。这一次，已经有人为你准备好了一切，只要你觉得尚有一丝希望，就不要放弃啊！”“夫人！”柳烟絮为难地道：“可是，我娘，还有……”“我不是说过了，你娘肯让你来，就证明她的心已然有所松动了，你再顾虑重重，可真要后悔终生了。”柳烟絮无言以对。
自打从夫人那里出来，柳烟絮一直就如心若脱兔，坐卧不宁。难道当日的难堪她还要再经历一次吗？倘若这一次又不成，她又要情何以堪。夫人虽然说得万无一失，可她心里还是不托底。最重要的是自己是否有足够的勇气那样做？这么久过去了，她对老爷的爱可有消减。她还未见到老爷，不知他现在什么样子，其他人也不对她讲，害得她惶惶无措，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正想着，苏皓儿急匆匆地跑进来，冲她叫嚷：“快，烟絮，爹回来了！”柳烟絮禁不住一阵颤抖，老爷来得似乎太突然，她还没有做出决定。“快啊！”苏皓儿急切地催促她。“小姐，这样……不太好吧！”柳烟絮毫无信心。“哎呀！”苏皓儿道：“有什么不好！上次你不是做过了吗？”
柳烟絮又羞又悲，道：“倘若老爷心里还记得小姨怎么办？”“所以才让你先试探一下爹啊。如果不行，你也不必为难了。”苏皓儿对这一次倒显得信心十足。柳烟絮可没那么乐观，但苏皓儿不由分说，已拉起她出了门。
柳烟絮从小艺手中接过参汤时，旁边一群人对着她挤眉弄眼。除了苏皓儿、苏筱节外，还有安辞州。柳烟絮早就该想到，能想出这么个馊主意的除了他还会有谁？她有心不去吧，这么多人都盯着她，叫她无所遁形。去吧，她心里还真是丝毫没有把握。
“丫头，一定要让小苏先把参汤喝下去。”安辞州神秘地低声叮嘱。柳烟絮不明所以，只好点头答允，才在苏皓儿的推拥之下朝书房走去。
抬手敲敲门，柳烟絮难以抑制心中激烈的矛盾，手都有些抖了。过了半晌，才听到里面传来苏亚然声音，带着些许不耐烦：“进来。”柳烟絮此时更加忐忑，犹豫片刻才轻轻推门进去。
苏亚然正忙于公务，桌上堆了一堆帐本之类的，听到有人进来头也不抬地问：“何事？”柳烟絮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一颗心狂跳欲出，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苏亚然听不到回音，不耐烦地抬起头，才发现竟是柳烟絮，似乎微微一怔，神色冷漠地问：“你何时来的？”
柳烟絮看不出别后他有什么不同，只是表情更形冷淡了，也黑瘦了些，一颗心莫名地平静下来，回应道：“今日刚到。我听说夫人病重，所以特来看望。”苏亚然淡淡地应了一声，问：“那你来此有何事？”
柳烟絮低头看看手上的参汤，毕竟有些心虚，不敢直视他，道：“听说老爷回来了，我过来问候一声。这碗参汤随手端了来。”只觉得在他能洞悉一切的目光下，自己快要无所遁形了，急忙将碗放在桌上，道：“老爷趁热喝了吧，烟絮这就告退。”说着心慌意乱地要退出去。不行，她还是无法坦然面对他。
苏亚然却叫住了她：“等等。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巴巴地赶来就为了这一碗参汤？”这话什么意思？柳烟絮错愕地回头望着他，却见到他嘴角一抹诡异的微笑，竟不似平日里的他，令她的心不由得揪紧了。此一番来，处处透着怪异，她有一种落入陷井的感觉。
苏亚然站起来，端起那碗参汤，问她：“这是什么？”“参汤啊！”柳烟絮诧异地道，还能是什么？“谁让你送过来的？”苏亚然追问。柳烟絮无言以对，她要怎么回答呢？
苏亚然已经步步逼近，目光如炬：“为什么不回答？”“我……他……没人让我送，是我自己……”柳烟絮只觉得自己快要在他的目光中融化掉了。她只觉得心跳若狂，呼吸急促，头昏目眩，不敢直视他的目光。今日的老爷不同寻常，虽然还是那么冷漠，还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可是却又实实在在地不同了。她一时说不上哪里不同，但直觉得此刻的他很危险。
“我……我……”柳烟絮觉得口干舌燥，吞吞吐吐地道：“我还是不打扰老爷了，我先出去了。”说完就象逃命似的转身就往外跑。来到门后，她伸手一拉门。那门居然纹丝不动，她以为自己心慌意乱之下没拉好，于是又用力拉，可是情形一样。
“你以为你还出得了这门吗？”苏亚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似乎近在咫尺。柳烟絮怵然回身，却险些撞到他身上。她不得不紧紧贴在门上，惊惶失措地看着他那双灿若寒星的眸子。除了定定望着那两点星光外，她什么也看不到了。
苏亚然稍稍后退了一步，问：“你知不知道这汤里放了‘解君语’，喝了它，就算柳下惠再生，也会乱性的。”说着他在柳烟絮震惊的目光中将那碗参汤慢慢倒掉。
柳烟絮此时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安辞州一定要她想方设法地让老爷喝下参汤，原来这就是他们的妙计。如今被老爷识破了，她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懊丧。看来将他们关在这书房也是此计的一部分了！
柳烟絮渐渐变得愤慨，就算他们是为了她好，但这么做也太过荒唐了吧！“我……我去找他们问个清楚！”柳烟絮双颊涨红，转身就要拍门。苏亚然却扣住了她的肩头，目光注视着她，问：“丫头，你会不会后悔？”“啊？”柳烟絮被问得如坠云里雾里，不明其意。“你在不在意嫁给一个老头子，还是有妻室的？”苏亚然所幸问得再清楚些。
这话本就是多问的。可是柳烟絮却没有生气，她分明在他的语气中听出了犹豫与争扎，她整颗心好似开了花，脸上也绽出了欣喜的笑容，泪水也肆无忌惮地涌落。“不，不，烟絮不在意！”柳烟絮泣道：“只要能守在老爷身边，烟絮死也甘心！”“烟絮，你太傻了！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苏亚然轻声道，语气中却充满疼惜。
他在叫她的名字！“老爷！”柳烟絮笑着流泪：“我等了好久啊！久到我都心碎了，又怎么会后悔呢！”“我也是！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苏亚然慨然低语。柳烟絮闻言破涕为笑。
“怎么了？我说得不对吗？”苏亚然沉下脸来问。柳烟絮凝笑，温婉道：“老爷说得，都对！”不要满腹文才，不要才艺双绝，只要一生伴君侧，做一个平凡的小女子，又何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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