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义正警神医,严辞初立威(1 / 1)
如果妩尘知道柳烟絮从歇雨院出来后去了哪里,也许她会欣喜不已。柳烟絮并没有回潮汐院,而是拉着小艺出了苏府,去拜会秋草堂的房先生。
秋草堂里进出往来的人流不断,由此对房知春的“神医”称号可窥一斑。柳烟絮只在门外停了一下,走进去问柜上的小伙计:“敢问小哥,房先生可在?”小伙计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道:“房先生在。夫人您是要问诊,还是开方?”“我想请房先生出诊。”柳烟絮道。“那可不成。”小伙计面有难色:“今儿人多,除非夫人是和房先生讲好的,不然先生可不会出诊的。”“那能不能劳烦小哥转告房先生一声,我有几句话要与先生当面讲。”柳烟絮急切地道。小伙计看着她眩目的容颜,不忍拒绝,便道:“那你得等着,不知先生几时才能得出空来。”“可以,我有时间等。”
一句话说说容易,可是让柳烟絮从巳时一直等到申时。四个时辰水米未进,才终于盼到房知春有半个时辰的喘息之际。幸好小伙计看她面善,极力为她游说,房知春才勉强答应见她,也不过只给她一柱香的时间。
初见房知春,只觉得他是个不起眼的干瘦老头,但一开口几句话就一连吃了几个软钉子,柳烟絮才明白他也不是个好应付的角色。似乎在听到她身份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她的来历,并打定了主意不动心,任凭她怎么说,他都有话应对,而且还特别说明是苏老爷的意思。甚至毫不客气地说:不需赚苏家那份钱,秋草堂的人也饿不死。直到时辰已到,柳烟絮还未劝服他,而自己早已口干舌躁,理屈词穷。房知春就下了逐客令。
不知是被他的冰冷无情激怒,还是被羞愤冲昏了头脑,柳烟絮无法抑制一股从心底里窜起的怒火,三步并做两步拦在正要离去的房知春面前,冷冷地道:“房先生,人人都称你是‘神医’。我看你不配这称号!”房知春脸色立即沉了下来,隐怒道:“老夫怎么不配了?”柳烟絮早把一切顾虑抛诸脑后,铿锵有力地道:“自古以来医者父母心,向以救危扶贫为己任。降病魔,除邪毒,不遗余力,都是尽人事而听天命。伤者若还有一口气在,医者就不该轻言放弃,否则就是慵医行为。凭先生今日以种种借口只为摆脱责任,听似先生受了极大的委曲,实则是先生在为自己开脱。先生‘神医’这称号来之不易,是以处处小心唯恐损了这名号。我家夫人之病久治不愈已经危及先生的名威,只是无借口抽身罢了。巧逢我家老爷气不择言,正中了先生的心意,趁机抽身,置人病痛于不顾。请问先生这是医者所为吗?先生‘神医’称号也是由众生所赐,可是如今此番所为,却连普通医者都不及,先生难道不愧对这匾额上的字吗?‘匡世济危,治病救人’。先生你是不是太过沾沾自喜了。你虽称‘神医’,但终究是人不是神!你无法让你的病人长生不死,你自己同样也做不到。你虽有高超的医术,却一心只求名利,不修医德,你面对‘神医’二字,你不觉得脸红吗?”
柳烟絮只觉得胸中仿佛压住了一块大石头,闷得喘不上气来,回头叫小艺:“我们走!”小艺看出她脸色奇差,怕她出事,忙伸手扶她,一边还抱怨:“我早劝夫人不要来了。气坏了身子,自己难过。”说着还不满地瞟瞟房知春。
房知春被柳烟絮骂得脸色十分难看,看她们主仆二人往外走,就喊小伙计:“小六子,把我的药箱拿来,我要随夫人出诊!”本已走到门后的柳烟絮闻言惊诧地回过头来。房知春咳了两声,脸色恢复正常,诚恳地道:“老朽活了六十年,还不曾有人如此骂过我,所以才被那些虚名伪利迷了心窍。还多谢夫人刚才一番话,点醒了老朽。”“房先生。”柳烟絮反倒不好意思起来,道:“方才是我口不择言,冲撞了先生,还望先生见谅!”“哪里!夫人是一针见血,让老朽免陷名利场中,老朽当感激夫人才对。老朽这就去府上为大夫人诊治。”“先生不急。这里都得有些交待。烟絮总不能让先生丢下这么多病人,一走了之吧!”“老朽自有安排。”说着,房先生将诸事吩咐下去,便同柳烟絮一同出了秋草堂。
房知春诊断过后,走出来对柳烟絮道:“大夫人的病拖得太久了,老朽也苦无良策,只有就病医治,关键还是要夫人多休息,心情舒畅,尚可多拖几年。不然纵有大罗神仙也无法可施。老朽再开张方子,让夫人吃吃看。”“先生请费心。”柳烟絮道。
房知春开完方子,道:“先让人抓上两剂吃着,明日老朽再来。”“先生慢走。”柳烟絮接过方子,示意小艺送客,扭头将方子交给妩尘:“姐姐,派人去把药抓回来吧。”
妩尘接过方子,有些为难:“这事还要找管家支会,由他派人去拿来药。”“夫人常年吃药,这本是日常开支,怎么还这么麻烦,非要支会管家?”柳烟絮不解。“二夫人新进来,不懂苏家的规矩。”妩尘满腹苦衷:“原本府里上下的用度是由夫人调度。只是夫人这一病,自顾尚且不暇,老爷便将这些交与了管家。各处各月的用度在月初盘定,下人们只管取物,月底由管家与各处盘结。下人们是拿不到现钱的。各处有特殊用度时,还要事先向管家支会。管家酌情自决,或是再向老爷请示,方可决定行与否。”“可是夫人是当家主母啊!支用银子也要支会管家吗?”“平日里夫人精神好时,是不用如此麻烦了,直接差人去便可。可现在夫人……”妩尘说着,泪水在眼中打转。她是侍嫁丫环,跟随何茹丝多年了,哪儿受过这样的委曲?
柳烟絮更深知苏家的与众不同,抽回药方,道:“那我去找找管家吧,看看能不能讲讲情。”说着握了握妩尘的手,又道:“姐姐也别难过,好好照看夫人,这些我去做就好了。”说完就往外走。“二夫人。”妩尘拭去眼泪,赶上前来,歉疚地道:“妩尘错怪你了。”“姐姐别这么说。”柳烟絮冲她微笑道:“夫人对烟絮的好,烟絮虽万死也难报其一。烟絮只望夫人能早日康复,一家和和睦睦。”妩尘摇头叹息:“谈何容易啊!”“有心没有办不成事。”柳烟絮语气坚定地道。妩尘被她的话震憾了,或许事情还真有转机了,她想。
柳烟絮再次见到苏全道时,仍忍不住有些尴尬——总想起上次闹得那场笑话。苏全道却是一脸木无表情,拘礼地道:“听说二夫人招见属下,不知有何赐教?”柳烟絮轻笑,借此平静心气:“全叔,我听老爷及二公子都如此称呼您老,不知我可否也如此称呼?”“二夫人抬举小人了。”苏全道仍神色冷淡地道:“二夫人要如何招呼属下,属下只有违命是从。”“全叔,你太谦了。你在苏家这些年,也实在满辛苦的。”柳烟絮道。
苏全道不语,只是用犀利的目光看着她,似乎想看出她话中有何含义。柳烟絮看出他把自己的话想歪了,便道:“全叔,您也别多心。我并没有他意,今日找全叔只是为了一件事。房先生方才来为夫人诊治过了,留下了张药方,要烦劳全叔差人取药来。”“这件事,只要二夫人派人来对属下言语一声即可,无须劳动二夫人亲传。”苏全道不卑不亢地道。“只是这药钱……”“属下月底自会去结清。”“那何不将月钱发放各处,象这些索碎事也不必更麻烦一遭。”柳烟絮问。“这是府上的规矩,是老爷亲订的。属下只管照办就是。”苏全道面无表情地道。
柳烟絮实在看不惯他的样子。管家究竟是什么样子,她也说不清楚,但她家的老管家老董,她一直叫他董爷爷,一向是笑容可掬,待人和气,也不见他办错过什么事。再就是侯家的管家气指熙使,一副仗势欺人的架势。但他至少让人一眼就觉得可恨,不象苏全道,让人不知该如何对他。看来苏家上下全不能用寻常目光来看待。
柳烟絮本打算到厨房要些东西给夫人熬些滋补的汤,结果小艺刚开口说要东西,一个高大粗壮的妇人就不耐烦地高吼着没有,还嘟嘟噜噜抱怨了一大堆多余的话。气得小艺上前就要跟她评理。柳烟絮忙拦住她,好声好色地道:“大婶,我只是要些人参、苟杞之类的煲些汤,用不了多少的。”
没等她说完,那妇人便吼断她:“没有!不是给你说了吗!我们这些人忙死忙活的,只是混口饭吃,你是太太命,还是小姐命,还想喝汤、跑水的!有饭吃,你就烧香吧!”柳烟絮被她吼得怔愣怔愣得。小艺看不过去了,赶上前喝斥到:“好没规矩的东西!你知道这是谁吗?连二夫人都敢冲撞,你是不是在苏家呆腻了!”那妇人一听到“二夫人”三字,刹时吓白了脸,慌忙扔下手里的东西,忙不迭地下跪求饶。
要在几天前,或许谁也不会把“苏府二夫人”放在眼里,但现在府里上下,谁不知老爷对这位新进门的二夫人宠爱有加。得罪了她,还想保住这份差事吗?虽然在苏家做事处处不顺心,但每月的月奉却是天下少有的高。
柳烟絮看到一厨房的人全是战战棘棘、诚惶诚恐的样子,嗔怪地瞪了小艺一眼,低斥她:“多事!”小艺从没被二夫人拉下脸来训斥,她一生气还真叫人敬畏,心中又觉得委曲,垂下头道:“是他们以下犯上,先对夫人不敬的。”“算了。”柳烟絮当然明白她也是为维护自己,也不再严辞苛责,道:“以后不许你胡乱借势使威。”小艺点点头。
柳烟絮再扭头对那妇人道:“好了,你起来吧!以后你只管做事,别把那些有的没的总挂在嘴上,背后发唠骚,说怪话。真有不满之处,可以来找我,我自会给你们个说法。要是谁再在背后乱说,别怪我不客气!”看到所有人脸上又敬又畏的神色,柳烟絮突然发觉:自己正一步步隔入苏家当家主母的角色中。一时间,她说不上心中是什么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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