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情动反心伤，雪上又加霜（1 / 1）
苏亚然发现自己竟沉溺在她全身散发的淡淡香气里拔不出来。只有在面对她时，他才会不由自主地放松自己，不必强迫自己冷硬，不必都是耿耿于怀。他渴望这份感觉，却又不敢太放纵自己。所以他一直都是能避她多远，就避多远。象现在，他一下意识到自己意外的举动，立刻不着痕迹地推开她。
柳烟絮仍敏锐地感觉到他的拒绝。他的转变让她无所适从。刚刚还热情如火，转眼间又冷漠如冰。她无法把握他、接近他。初谙情事的她，第一段感情就走得如此艰苦。他心里驻着了一个人，而那人无论是何茹丝或是她，还是任何人，都无法取代的。
两人间的气氛又降到冰点。苏亚然思索着要不要离开这儿，向来处事果断的他此时却迟疑了。如果他掉头就走，无疑会为柳烟絮造成伤害。于是他的目光落在手中的竹笛上，淡淡地道：“侣信断魂曲我只听过两次。”“噢。”柳烟絮索然地应着，交握着双手，垂着头。苏亚然见她反应如此冷淡，也有些索然无味了，将竹笛塞回她手里，道：“别再吹这曲子了。”“为什么？”柳烟絮不解地问。“它容易让人受伤！”苏亚然道，语气中包含着不易觉察的怜惜。
柳烟絮咬紧樱唇，道：“小姨也这么说过。所以她一直不肯教我，直到她临终前，她才教我的。而且是吹着这支曲子咽气的。后来我才知道她这曲子不是吹给我的。”苏亚然默然，沈溪冰那曲子吹给谁的已是无关紧要了。
“这曲子有续曲，你知道吗？”苏亚然许久才问。“我知道不少续曲，不知老爷问的是哪一首？”柳烟絮装着糊涂。“没什么了。”苏亚然不想再谈，再次警告：“不要再吹那支曲子！”说完就快步离去了。
柳烟絮轻轻抚摸着稍嫌粗糙的竹笛，心里冷暖难辨。他那句话究竟是关心她，还是怕旧曲勾起他的伤心事呢？她一直觉得小姨是天下难得的好女子，得到她是男人的幸，得不到是他们的损失。可为什么天下之大，有那么多男人，却偏偏是他呢？任何男人得不到小姨，其他的女人就会再也引不起他们的兴趣。她一直这么认为。可现在，她倒希望小姨不要那么出人意表、令人难忘得好。
昨晚一夜没睡好，似梦非梦，许多人都到她梦里来。一会儿是自己家，一会儿又是苏家，连小姨也来了，向她哭诉她无以寄托的情爱。结果醒过来头就疼得厉害，懒在床上不肯起来。小艺见她不舒服便要去请先生，被她拦住了，只是冲了碗姜糖水喝下，疼痛就减轻了许多，只是还有点眩昏。在床上躺得也不舒服，就下床来走动走动，居然好多了。于是她决定出去走走，以纾解这份难受。小艺颇不放心，就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来到晓竹院，一进院门，就听见断断续续的笛声，似乎在努力压低，怕别人听到似的。柳烟絮会心地笑了，轻轻走进去。苏皓儿正独自坐在内室，努力地试着吹成曲调，但到最后还只是断断续续的音调。她有些泄气，因怕别人听见，她不但把人全赶出去，还尽量放松口气，结果累得够呛。
“想吹就放开吹，别怕别人会听见。”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令她吓了一大跳，忙回头看时，才发现柳烟絮站在身后，她懊恼地收起竹笛，回到床上。“你来做什么？”苏皓儿没好气地道。柳烟絮在她对面坐下来，也不说话，只是直直地望着她。苏皓儿被她看得忐忑不安，浑身象爬满了虫子般难受，尤其不敢直视她那双过于明亮清澈的又眸，但仍不示弱地一瞪眼，道：“你看什么看？”
柳烟絮仍就凝视着她，问：“你怕我看你？”“胡说！我为什么要怕你看？”苏皓儿微恼地低喝。“那你敢不敢看我？看我的眼睛。”“我当然敢！”苏皓儿强硬地道，双眼却始终躲着柳烟絮的目光，蛮横地反驳：“可是我为什么要看你？你很好看吗？你美如天仙吗？”
柳烟絮会心地一笑，随手取过一面铜镜，递给她，道：“小姐不敢看烟絮，应该敢看自己吧。看看真正的自己。”苏皓儿听出她话中的挑衅，毫不示弱地夺过镜子。
镜子里的人还是平日的自己，可苏皓儿却第一次觉得那个自己如此刺眼。她长得清秀俊俏，称得上是个美人，但是柳眉总是竖着，杏眼总是瞪着，樱唇总是抿得紧紧的，看了总觉得她要冲谁吹毛求疵、无理刁难似的。尤其是那双眼睛，她最引以为傲的眼睛，象被什么蒙住了，变得黯淡不明，与柳烟絮的明眸有天渊之别。她越看越懊恼，而镜中的人的五官也越蹙越紧。象个刻薄的小蛮女。
苏皓儿气恼地扔掉镜子，大吼：“你什么意思？”柳烟絮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问：“小姐也觉得这样的你很难看吗？”
一句话刺中苏皓儿的要害，她咬紧红唇，冷冷地道：“我本来就难看，怎么样？又管你屁事！”柳烟絮知道自己戳中她的痛处，她才象一只刺猬一样竖起全身的刺，便道：“可是我刚才进门时却发现小姐是那么美，亮丽得耀眼。”苏皓儿整个人都是一震：她听错了吗？还会有动听的话用在她身上吗？兴奋的光芒在她眼中只是一闪而过，她淡淡地道：“你骗人！”
“你没骗你。”柳烟絮语气坚定地道：“你方才专心吹侣信的神情，真的很迷人，相信有眼的人都可以看得到。不信，你再吹一次试试。”说着将侣信递给她。苏皓儿迟疑地接过，缓缓放在唇边，却鼓不起勇气吹。“吹呀！”柳烟絮轻声鼓励。苏皓儿受到蛊惑，轻轻吹了一下。“用力吹。”柳烟絮道。苏皓儿加重吹气，笛声大了。“再用力！深吸气，吹长音。”苏皓儿干脆闭起双眼，蹩住气用力吹起来。笛声是尖厉高昂的，但是虎头蛇尾。“气要均，手指交换……”柳烟絮不懈地在旁指点。
苏皓儿闭着双眼，什么也不顾及了，就只当自己在梦中为所欲为一次吧。按柳烟絮所讲，反复几次，她居然也吹出了简单的曲调。当一颗泪珠从脸庞滑下时，她才讶然地睁开眼。这略显断续的曲调是她吹出来的！？如果不是因用力吹而双眼发涨的话，她还真不敢相信。她抬起头，才发现房中三个人六道目光中透出的惊喜。
柳烟絮欣喜不已，拍手道：“太好了！小姐其实满聪明的，只这么一会儿就学会了基本技法。只要多加练习很快就可以吹奏曲子了。不过小姐可要注意，初学者不要吹得时间过久，否则双眼会疼的。”苏皓儿看着兴奋不已的柳烟絮滔滔不绝地为她讲解决窍，迷惑了——自己不过是学吹侣信而已，她为什么高兴得象得了个大元宝？何况自己会与不会，对她有什么关系？可是她却高兴成这样。不可否认，她的心生平第一次跳跃不已，而且有种开心得要飞的感觉。
从苏皓儿那里出来，柳烟絮还想去看看何茹丝。这几天，她去过几次，却总未能见到她的面，听说情景并不乐观。这次是妩尘出来见她，她略显冷漠的脸上有一丝愤愤不平，冷冷地道：“夫人还在睡，不能见二夫人，请回吧。”柳烟絮看出她的反常，以往的她对自己虽也是冷冰冰的，但至少不会向她恶声恶语，怎么才几天不见，她对自己又生了一种厌恶。她并没有扭身就走，问：“夫人身子还未见好么？是不是先生开的药不济事了？”“哪儿还有先生来，即使来也不会给夫人看的。”妩尘语含嘲讽地道。
柳烟絮愣愣地，她话中的意思已经明白无误了。她沉吟了一下，才道：“烟絮这几日懈怠了，不曾过来问候夫，也是怕搅了夫人清神。本以为有房先生高超的医术，夫人这几日便可好转，怎么料到……”“少提那个姓房的老不朽！”妩尘突然低吼出声，骇了柳烟絮一跳，惊诧地看着她涨红的双颊：“别人得罪了他，夫人又没对他怎样，他居然说不来就不来了。置病人死活不于顾，他还算什么郎中！”
“房先生？”柳烟絮不解地问：“谁得罪了他？”“还有谁！”妩尘脸上露出不乏恨意的冷笑：“在这个家里，谁还敢肆无忌惮！”“你是说……老爷！”柳烟絮猜测到。“除了他，还有谁能做出这么狠绝的事！”妩尘愤愤地道。“老爷他说了什么？”“夫人这次犯病，房郎中来看了几次，病情总不见好转，正要另想他法时，苏老爷不知受了谁的气，气势汹汹地跑来，冲房郎中就是一顿冷嘲热讽，指责他医术不精，枉称神医。房郎中一气之下，就不再来了。可是夫人的病都是请他来医治，他一不来，这病情就越拖越重，还怎么好得起来？”“没再派人去请别的先生来看看？”“连神医都医不好的病，谁还敢来！”“那为什么不再去求求房先生？”“老爷得罪的人，谁还请得动！”
柳烟絮无语。妩尘冷冷地看着她，说不清对她是什么感觉。气愤不平是难免的，但对她又有一种企望，盼她能有办法帮助夫人。“那夫人近来都吃什么药？”柳烟絮问。“吃的是以前开的药方，效果都不大。少了针疗，药力就只能生效一半。”妩尘忧郁地道。她一点也不想吓人，何茹丝的情况确实不妙。
柳烟絮又沉吟了一下，似是下了什么决心，对她道：“姐姐放心，夫人吉人自有天相，会好起来的。烟絮今日先告辞了。”妩尘看她并无什么表示，忍不住浓浓的失望，淡淡地道：“请便。”
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