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挚情可暖心,侣信能断魂(1 / 1)
“烟絮。”苏筱节终于收回目光,定定地望着她,道:“我求你帮个忙,好吗?”“我?”柳烟絮惊诧地抬起头,望进他满含期望的眼中。“是你!”苏筱节重重地点头。“我能做什么?”柳烟絮没见过他如此认真的表情,不由得有些慌乱。“不,你能!也只有你能救苏家!”“为何会这么讲?”“跟着大哥时间久了,我也能了解大哥深一些。从他离家回来,大哥就不在乎什么了,对一切都淡然处之。他之所以还在不懈地工作,那是因为他需要以此来证明他还活着。可自从你来之后,我又看到大哥眼中的生气。只有你才有可能接近大哥,抓住他的心,改变他。他如今是苏家的支柱,只要他能改变,苏家才会有希望。”
“你把我看得过高了。”柳烟絮实在不敢抱那种奢望:“老爷或许对我是不同,但那是因为我不是苏家人的缘故。要我去说服老爷,解除心结,我却没那份能耐。”“你误会我的意思了。”苏筱节终于又恢复了漫不经心的那张笑脸:“我不是让你去劝大哥,只是希望用你的善良、你的体贴、你的热情去对待他,化去他心中的那块冰,消弥这个家中的关锐对势。用你的真诚去感化这些愚蠢的人们,让他们知道这世上有比害人更好玩的事做,怎么样?”柳烟絮轻笑道:“听你说得如此诚恳,我就姑且一试。不过,我只是尽人事,听天命而已。”“谢了!感激不尽呢!”苏筱节连连作揖打躬,惹得她娇笑不止。
柳烟絮或许永远不知道自己有个弱点:就是见不得别人比自己还可怜。就如现在,她被苏筱节所讲的话勾起了一片悲悯之心,竟忘了自己目前的境遇也好不到哪儿去,而忙着去理苏家这一团难结的疙瘩。经过一夜的辗转难眠,她终于决定放手去做。娘曾对她说过:“只要有心,没有做不成的事。”
在房中用过了早饭——自从一连串风波之后,一家人再也没有在一起用过饭。她想天还早,夫人恐怕还未起床,于是决定先去晓竹院,看看苏皓儿的病情如何。
还没进门,就听见苏皓儿在大叫大嚷,似乎她无一刻不在发脾气。柳烟叶絮摇摇头,走进内室。见丫环屏儿正捧着一碗药立在床边,脸上又是委曲又是害怕。苏皓儿双手抱着头,兀自不断地喝骂:“你要害死我,是不是?这么烫的药,又那么难喝,你喝给我看……”屏儿觉得哭笑不得,这位小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喝药。千难万难,生病最难。她生一次病,别人得跟着脱层皮。
柳烟絮走过去,接过药碗,柔声对她道:“小姐怕烫,吹吹凉既可。小姐怕苦,不是有蜂蜜糖膏么,取点来加上。”屏儿双眼发亮,柳烟絮真是来得及时,解了她的围,不然还不知道被小姐骂到什么时候,忙不迭地去取蜂蜜。
“你?”苏筱节敌视地看着柳烟絮,问:“你又来做什么?有什么企图?”柳烟絮但笑不语,仔细地吹着汤药。苏皓儿戒备地看着她,就不知她搞什么鬼。屏儿取来蜂蜜,调在药里。柳烟絮才将不烫不冷的药递给她,道:“现在,药不烫了,也不苦了,小姐可以喝了。”苏皓儿却不接,问:“你在里面都放了什么?是不是想毒死我?”
柳烟絮不语,端回药碗,自己先喝了一口,才道:“我知道小姐一定是不想喝这碗药,才胡乱找理由。”“胡说!谁说我在找理由!”苏皓儿被戳中心思,仍强硬地不肯承认。柳烟絮也不反驳,道:“其实,我也不喜欢喝药,又苦又难咽。可是不喝药,病又不好,头痛无力。喝药跟这些比起来就容易多了。不过才一两次,憋住气,一口喝下去,也就没事了。”说得轻松!苏皓儿不服气地撇撇嘴,扭开头不予理睬。
“既然小姐不想吃药,我还有一个办法。”柳烟絮有些诡秘地道:“或许小姐愿意一试。”“什么办法?”苏皓儿忍不住回过头来问,毕竟生病并不是好玩的事。“让先生来给小姐针灸啊。”“不要!”苏皓儿想也不想地绝口否决。常年见娘针药齐下,吃药时娘没什么反应,但每次针灸,就会疼得冷汗直冒。她早就发誓:要生病,就是喝药喝死,也不要针灸!她对它早就惧之如虎。
柳烟絮开心地勾起嘴角,果然不愧为同为女孩子,连怕的事也都如此相同。她将药碗一托,无奈地道:“如果小姐不肯喝这碗药,我只能请先生为小姐针灸治疗了。”苏皓儿二话不说,抢过药碗,“咕噔噔”一口气喝了下去。看得一旁的屏儿忍俊不禁,心里直佩服柳烟絮。柳烟絮回头嘱咐她:“去倒碗水来,喝完药要漱漱口才舒服些。”屏儿手脚利索地端了一碗水来。柳烟絮欣喜地发现她的机灵,凡事只要教一次,她就学会了,忍不住对苏皓儿道:“小姐有这样伶俐的丫头,为什么还要一天到晚地骂她呢?”
苏皓儿漱过口,瞪着她,反问:“她伶俐?她哪儿伶俐了?”“敢问小姐,刚用过的漱口水烫不烫?”柳烟絮笑问。苏皓儿这才惊讶地发觉碗里的水温热适中。同样是一件事,为什么她总会比自己更细心地注意到。看见屏儿用感激的目光看着柳烟絮,她心里就是气不过。就这么一句话,就把她手底下的人拉拢了,她还真不是个简单的角色呢。气恼地不肯承认自己心里其实也有一点点为她折服。
“小姐吃过药了,最好休息一下。”柳烟絮本想告辞。但苏皓儿却不奈烦地翻着双眼:“谁说我要休息?”“那烟絮就陪小姐聊一聊。”“谁要跟你聊!跟你有什么好聊的?”苏皓儿蛮不讲理地道。听得屏儿都有些听不下去了。柳烟絮却丝毫不戒意,扭头看见墙上挂了一支短竹笛,她忍不住伸手摘下来。“你……”苏皓儿来不及阻拦,瞪着眼看她:“你拿我的竹笛做什么?难道你又会吹?”
柳烟絮捏着只有半尺长的竹笛,道:“这种短笛在江南最常见。家家小孩都会吹。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比谁吹得好。我没想到北方也有!”苏皓儿懒得给她解释这是爹有一次去江南时,随手带回来的。她央求了多少次,爹才给了她。这是她的宝贝,虽然一直吹得不好,但也不舍得丢掉,摊开手道:“还我!”
柳烟絮并没有还她,反而凑到唇边吹了几个清脆悠扬的曲调,又道:“这种竹笛有一个很美的名字,叫侣信。相传还有一段动人的故事,要不要听?”“谁稀罕听!”苏皓儿虽然好奇死了“侣信”这个名字的来历,但还是不肯示弱,再次催促道:“还我!”柳烟絮笑而不语,将竹笛放在唇边。
婉转绵长的曲调缓缓流泻而出。“侣信”只有两种音调,一个高昂,一个低沉,但它们时而悠长,时而急促。在高低顿挫的婉转间,一曲妙曼的乐曲浑然而成。苏皓儿听得呆了,她似乎在乐曲中听到欢歌,听到笑语,听到喁喁的情话,听出缠绵的情意,听到低低的饮泣,听到泣血沥胆的痛哭,听到肝肠寸断的呼唤。正听到侣信呜咽似风咽雨泣、天哀地痛时,乐声一下断了。
苏皓儿抬头不解地看看柳烟絮。柳烟絮也在看着她,双眼闪着异样的光芒,缓缓道:“很久以前,有一个年青人爱上了一位姑娘。可是姑娘的父亲嫌年青人没有钱,把他拒之门外,还不许女儿见他。年青人心灵手巧,他可以用竹子做成各种各样的东西,最拿手的就是做竹笛。他止不住对姑娘的思念,每天夜里都会躲在姑娘的楼下,吹响竹笛。姑娘每次听到笛声,就会站在窗前凝神细听。两人以侣信的音调来约定幽会之期。他们就一直这样暗中往来。年青人要姑娘跟他走,可姑娘不肯抛下爹娘。终于有一天,姑娘要出嫁了,她爹为她挑了一门有钱的亲事。姑娘出嫁那天,年青人一直跟在花轿后面吹着竹笛。吹着他们初遇时的惊喜,幽会时的欢乐,情深意浓的私语,吹着姑娘远嫁他乡的热闹,吹着年青人痛不欲生的相思,吹着有情人终要天涯相隔……吹得年青人吐了血,再也吹不出来了。这是一首未完的曲子,后世多有续曲,但总没有原曲那么扣人心弦。为纪念这对恋人的情意,后世人就把这竹笛叫做‘侣信’。因为它是情侣的交信。”说完再看看苏皓儿,泪水早已从她眼中涌出来,在面颊上流淌。柳烟絮知道她喜欢这支曲子,又重头吹起。
多少年了,苏府没有这么悠美的乐曲响起,连啼声动听的鸟儿也不会光临这里,来的只是那些吱吱乱叫的麻雀。乍然响起的乐曲让全府上下的人为之砰然心动。正在书房议事的苏亚然讶然地抬起头——这曲调,不是多年前在江南听过的那支曲子吗?他曾悄悄寻访过多年,却不可获知的乐曲,居然会在他的家里又飘起来。是谁?是谁能吹出这支乐曲?苏亚然抬头看看苏全道。他也在凝神细听,片刻才道:“象是从晓竹院那边传过来的。”
苏亚然黯然不语,当然不相信苏皓儿能吹出如此悦耳的曲调,她一直都是只能把侣信吹得尖利刺耳,不成曲调。“是烟絮!”被苏亚然硬拉来书房,却一直在打磕睡的苏筱节不知何时醒过来,毫不置疑地道,眼里是惊喜与猎奇:“这首‘侣信断魂曲’我以为早已失传了呢,没想到这世上还有人会吹奏!”
苏亚然轻哼出声,他以为自从十几年前第一次听到这支曲子后,他再也听不到如此美妙的乐曲了。当年,那位为他吹奏的人是这世上唯一还记得这曲调的人。自她死后,他就认定再也没有人会吹了。可是现在他毕竟又听到了,而且居然是烟絮那个小丫头吹出来的。他的心一时被搅得无法平静。这首曲子对他的震撼是任何人也无法了解的。时隔多年,如今再听,他还是无法抑制自己如潮水般的心绪。他握紧双拳,任由指甲掐进肉里,仍感觉不到疼痛。苏筱节最先发觉他的不对劲,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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