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竹苑主人(1 / 1)
今天是圣诞,merry christmas.
梦蝶走入后堂的大厅,对月夕欠身道:“请小姐静候片刻。”说罢,垂手退到旁边候着,与先前伶牙俐齿判若两人。月夕再细看周围,立着十来位奴仆,个个低头欠身,训练有素。她便挑了一红木实椅坐下,心道:“这里的主人定是要做足架子,千呼万唤始出来。我也不能示小,失了王府的面子。”心里这般思量,便也气定神闲的坐下静候。她于王府已有数日,平日不惯摆上架子,但耳闻目染的,竟也学得几番王者霸气。倘若要真心想做个样子,倒也有几分王族贵气来。
候了一炷香功夫,她也不催,耳观鼻,鼻观心的似若打禅,面上和祥,阳光照射下,反射出温玉的光芒。此时,便听得一男子清脆的声音道:“庄王爷看上的女人,却颇有一番特别。”那人缓行而至,周围的奴仆们都跪倒在地,高呼道:“给爷请安。”
月夕不紧不慢的站了起来,转身一望,不由愣住。这哪是什么爷?分明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
那小孩站在月夕身边,竟比自己矮了小半截。他身穿暗纹福字银色长袍,束着玉冠,红色缨络垂到胸前。肌肤大概因长年不晒阳光的缘故,显得些许苍白。墨玉般的眼睛闪着皎洁的光,两片薄唇微微上扬,娇艳欲滴的红。那孩子却是一副小大人的样子,个头矮,偏偏爱斜睨人,因此不得不将头仰起来。显得分外可爱。
月夕一贯喜欢孩子,她原先以为主人会是个难缠的狠角色,心态上难免有些背水一战的慎重,而今,出来的竟是这个可人的小儿,不由莞尔道:“请问是哪家的公子哥,真是风华绝貌。”
那孩子越过她疾步走到正位端坐下,整理罢衣服上的褶子,方才道:“你就称我竹公子罢。小姐请坐。”近对应退间,流露出于年龄极不相称的沉稳。月夕心道:“大概也是个王孙公子爷罢。”这样的孩子多不喜旁人将他当成小孩,硬生生的端出几分气势来。便也应下。
那小孩斜眼瞥了跪在地上的梦蝶,也不叫她起来道:“叫你蒙混过关,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被人识破了。奴才果然就是奴才。”他说及此时,言语已颇为讽刺。梦蝶跪倒在地,不住磕头道:“奴婢该死,请爷责罚。”
她重重的以额击地,撞出嗡嗡闷响,不时,额头似要磕出血来般通红,在毫无血色的脸上显得触目惊心。
月夕忙打圆场道:“朱姑娘也骗了我好些时候了,就算是了,你就饶了她吧。”
那孩子盯着月夕半日,才冷冷道:“小姐在庄王府也是这般没有规矩吗?我管我的家奴,还轮不到你过问吧?”那声音清冷无比,眼神竟颇为阴狠毒辣。月夕生平还未被人这般硬生生驳了面子,而且还是一个孩子,也不由愣住。她原想小孩子玩闹,哄哄也便罢了,但见他的模样,眼神竟比大人还要凌厉。况且,他说的也句句在理,只是,他这样杀鸡儆猴的,到底亦欲如何?月夕顿时也对他失去好感,便冷冷应道:“即便如此,是我唐突了。还望公子见谅。”说罢,便低头喝茶,想看看这个小魔王到底玩些什么把戏。
梦蝶在地上不敢起,像是磕得麻木了般,约有半盏茶的功夫,那地上已然是鲜血淋淋,雪白的大理石上是触目惊心的红。月夕斜眼撇见,心中不忍,面上却波澜不惊,心道:“难怪这府里个个谨小慎微。有这样阴晴不定的主人,稍有不慎,便惹祸上身。这孩子,小小年纪,竟如此这般心狠毒辣。他拿梦蝶作戏,就想测探我的反应。我若前去劝阻,她下场定会更惨。为今之计,只有忍。”
半晌,那孩子终于发话了,言道:“行了,别磕了,免得弄脏了地板。”梦蝶这次颤颤止住,嘴里还道:“多谢爷。”
那孩子拿把檀木扇去抬梦蝶的下巴,摇头啧啧叹道:“多可惜啊。这么娇滴滴的美人儿,伤成这样,看了还真心疼。”他那双妙目似闪着晶晶泪花,看着梦蝶,真似男人看到心爱的女人受到折磨般的伤痛,仿佛忘了自己就是这场戏的始作俑者。月夕看到这般诡异的场面,不由心下大骇。这小孩心思复杂,恐怕比有玲珑郎之称的王相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他远要比王相狠辣,行事乖张,自己竟料不定他下一步想要做什么。
梦蝶的血流得满头满脸都是,顺着下巴滴下来,不敢去擦。那孩子从襟中掏出一条白锦帕,拉着梦蝶到软塌上坐下,细细怜悯的擦着她脸上的血迹,回头对月夕笑道:“这个傻丫头,我又没要她怎么着,就把头磕成这样了。你说,可不可怜?”他的脸还未完全张开,带着点稚气,让人雌雄不辨。顾盼时,真是回头一笑百媚生,此刻,莫非月夕亲眼看见了他的冷冽行事,还真觉得他天真灿烂。而现在,只留下一股诡异的冷。
那孩子放开梦蝶,转身笑着对月夕道:“刚才让小姐受惊了,在下给你赔罪。”
月夕淡然道:“哪里,我的确是狗拿耗子,太多管闲事了。公子爷不见怪,已是天大的恩赐,怎好说赔罪。”
那孩子见她话里有话的,也不恼,笑道:“江小姐太客气了。你见多识广的,以为我这竹苑如何啊?”
月夕道:“却是气宇不凡,惊世之作。”
那孩子大笑道:“我这里有的都是些奇珍异宝。有样东西很有趣,让江小姐见识一下。”说罢,弹弹手指,下人拿出了个蒙着厚实黑布的鸟笼子。他纤细修长的手指从顶端将布拉开,顿时奇光异彩,满世生辉。那鸟笼竟是用黄金打造而成,上面刻着栩栩如生的牡丹花,花芯为红玛瑙,叶子为绿翡翠,笼子顶还嵌着颗夜明珠。更精奇的是笼中的鸟儿,它七彩羽毛,艳丽如花,叫声清脆,眼睛灵动,甚为惹人疼爱。月夕见了不由大喜,笑道:“这是什么鸟?”
那孩子拿着谷子,将手伸进去喂食,那鸟儿似乎跟他极为熟悉,欢喜的扑腾着翅膀跳到他手心,一下下的琢着谷子。那孩子笑道:“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鸟,是从一个西域商人那儿来的。我看着就很喜欢,因此打造了这个水晶般的鸟笼给它。它呀,大概是世上最享受的一只鸟了,有十来个人专门伺候它。”
他转头唤梦蝶,眼波温柔,似要让人醉倒在墨玉的倒影中,言道:“你跟了我多久了?”
梦蝶道:“八年了。”
他轻拂过梦蝶的脸笑道:“八年前,你被送到我身旁来,我对你如何?”
梦蝶轻声道:“公子对我是极好的。”
他笑道:“我请最好的先生教你学识,最有本事的女人教你仪态,给你穿最好的衣服,用最好的胭脂。你看,我对你实在是很好的,好到令我自己都有点感动。”他突然转过身来,抓出那只鸟,在手里轻轻抚摸,语调温柔道:“只是,我数年来第一次要你为我做一件事,你就这么容易把它办砸了。我养你这么久,你太让我失望了。我不太喜欢留着没有用的东西,哪怕那样东西我多费尽心机得到,我也一样可以把它毁掉。”他语气到此,仍是春风拂过般轻柔,而手上却用劲捏着那只鸟的脖子,那鸟儿扑腾翅膀,唤出吱声尖叫,便头一软,死掉了。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那刺耳的尖声犹自回荡在空空的大厅里。梦蝶此刻腿一软,跪倒在地。那孩子握着小鸟的死尸,漫不经心的走到梦蝶身旁,高提起手,轻轻一松,那尸体就啪的一声,掉在她面前。这样细微的声响,把她整个人震得如同筛糠一般抖起来,脸色象死人一样苍白。
此刻,下人端过一个盛着热水的黄铜五龙盆,他伸过去细细洗手,再拿一方白帕擦了,指着窗外道:“我不想再看见你了,你就从这里消失吧。”那窗外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单单俯身去探,已然心惊。此刻,阴风鼓上来,冷冽刺骨。月夕的手脚冷到极点,她从未见活生生的人从自己面前死掉,而此刻,她该怎么办呢?她眼见着梦蝶挣扎的从地上爬起,踉踉跄跄的的朝窗口跌去,扶着窗棱,慢慢的爬上去,站在上头,只差纵身一跃了。那孩子坐在软塌上,像在看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嘴角带着丝残忍的笑意,丝毫没有唤她下来之意。
月夕见她一点点的往外挪,已经半个脚掌悬于空中了,她此刻如同踏在棉花上,一个不小心就会翻下去。月夕不由得气血往头上涌,冲了上去,抱着她的身子,把她生拉硬拽的拉回来。月夕身子本来就极为单薄,而云梦浑身松软,哪用得上什么力气,就跌在月夕身上,带得月夕被那冲力扑到了地上,狼狈不堪。
那孩子在那边拍手大笑道:“有趣有趣,听闻江小姐菩萨心肠,果然救人不留余力啊。”
月夕趴在地上喘气,心里是怒火中烧,她素来便知王子王孙们都认为下人命如蝼蚁般低贱,但从未亲眼所见。而今,这半大的孩子,就如此这般,以后长大,还指不定会残杀多少生命。今日豁出这条命去,也要教训教训他。她被气到峰巅,浑身发抖。勉强爬了起来,整理罢衣裳,用力平定呼吸,走到那孩子面前,笑道:“好玩吗?”
那孩子也站起来,拍手叫道:“真好玩,比唱戏还好玩。”
月夕笑着笑着,突然用尽全身力气去掴那小孩的脸。这掌打得又快又狠,那孩子没有防备,被她打得滚到地上去,撞倒了桌椅,热茶翻到身上,他大叫起来。这一切也发生得太过突然,那孩子没料到她会出手打他,竟被吓住,双眼似有些不信,又有些失神的望着月夕,脸上留下红通通的手指印,片刻便肿了起来。这下,周围的人才惊醒过来,扑上来将月夕按倒在地,十来把刀就架在她脖子上,有人高喝道:“大胆,敢对太子殿下无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