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艳血（9）（1 / 1）
玉香流着眼泪，又伸手摸了摸亦达鄂的脸，呵呵一笑说：“不能给你报仇，我能做的只能陪你去了。”
玉纪忽然意识到什么，猛地冲上前去，想将妹妹拉开。
可是，一切已经来不及了，玉香的身体一点一点的靠近亦达鄂，猛然双手环住他的身体，只听“嗤”的一声，长剑穿透了亦达鄂的身体，直直地刺进了玉香的胸口。
血是喷出来的，热热的，沸腾了般。
“香儿……”玉纪用尽一切力气拉扯着玉香的身体，可是那两个人却好像化成了两块石头一般，不能被扯动一分。
生不相离，死不相弃，天底下这样的情分又有多少？让玉香有幸遇见一次，她何其有幸，这样想着，玉香觉得很安然。
“香儿，别吓哥哥，别吓哥哥！”
玉香淡淡笑笑，玉纪马上感觉自觉怀里妹妹的身体颤了一下，就不再动了。
他有些无法置信地看着妹妹安然的脸，本是在战场上看惯了生死的人，这一刻却如何也不能压抑住从身体底下涌出了许多悲伤。
那个身体在怀里慢慢冷却的感觉，让他痛不欲生。
这一刻，玉纪有一种想要大喊出声的感觉。
“别愣了，这么个不明道理不识时务的妇人，死了便死了！”薛维冷冷一道，“如今，最重要的是想法子将城池夺回来。”
玉纪全身一颤，那一句“死了便死了”让他身上的伤痛更甚了几分。这个死的人，是他的妹妹，是他照顾了这么多年的妹妹，十几年的感情，就这么“死了便死了”？
全身像被刀一刀一刀地割着肉。
他一再对自己说，天下兴亡自有自己的责任，忧天下之忧才是他一个读书人的担当。可是，这一刻，他是真真正正成了一个人了，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他想站起来，可是全身却没有一点力气。
薛维很不耐烦了：“罢了，罢了，有这样个叛国的妹妹，我还信不过你呢，自己在这抱着两个死人吧，卫西，我们走。”
卫西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跟在薛维后面想了想，转头对玉纪说了声“保重”。
玉纪淡淡地点头，看着怀里的两个人，明明已经死了许久，却是越抱越紧，如何也不能将他们分开了般。
脑子里面像被许多马匹踩过，没有一丝力气。
“香儿……是哥哥对不起你，可是，我也是为了大宋，为了大宋的子民……”玉纪有些无力地叹了一下，现在说这些话，忽然觉得很没底气，好像什么支持着他的东西，在她心口慢慢粉碎了。
玉纪将两个人拖了几步，找了个树林里漂亮的地方，准备将这两个人合埋于此地。这样的乱世，他们两个人能这样静静地躺在这片树林里，这是他做哥哥的最后能做的吧。
玉纪的手下的动作没有停，脑子里却浮现起一个个影子。他的妹妹香儿是那么好的姑娘，从小爹娘就疼得厉害。
小时候爹娘死了，她哭得眼睛都肿了……后来自己也没多少时间照顾他，那个叫亦达鄂的外族，对她却是真真切切的！
忽然，不远处惊飞起许多鸟兽，玉纪甚至感觉到漫天的血腥味从风力传来，接着是漫天的尖叫声！
卫西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连忙站起来，向那个城池跑去！出了树林，玉纪就感觉到血腥味越来越浓，漫天嚎叫的声音从城池里面传来。
终于看到了卫西和薛维他们，玉纪却觉得好像被什么东西掐了脖子，生死两茫茫。
“怎么……了这是？”玉纪问地小心翼翼，心里隐约觉得恐惧。
薛维无奈的一跺脚：“哎，屠城了！”
屠城了！屠城了！多么轻巧的一句话！
玉纪却听到了喧闹声，无尽的喧闹，夹杂着恐惧、慌乱和喘息。巨大的逃难人流，跌跌撞撞地奔跑着。到处都是哭泣和尖叫声，眼泪就像雨水一样贫贱。
密密麻麻的金兵，手中拿着刀枪，身上染着血，眼里闪着凶光，嘴巴里喊着：“报仇，报仇！”
到处是火光，到处是惨叫，到处是鲜血！
那些房子都着火了，木版在火中劈啪燃烧，他好像听得见骨头断裂得声音，女人和孩子的惨叫，那些大叔大婶，孩子老人一天前还走动着的，在这一瞬间全都变成了遍布刀痕的尸体。
金兵却是杀红了眼，嘴巴里一直喊着：“报仇报仇！”
“你不是说杀了亦达鄂，就能救他们吗，你不是这样说的？”玉纪的眼睛里充满绝望，恨恨地看着薛维。
他是这么相信着，才会……
“放手，”薛维甩开玉纪，“我以为失去了亦达鄂，他们会方寸大乱，怎么知道那个副将也是个厉害角色，我怎么知道亦达鄂在军队里这么得人心……”
“你以为？你以为？”于纪咯咯地一笑，他以为什么，他知道什么！他了解香儿对那个蛮人的感情吗，他明白那个外族是个怎么样的汉子吗？
玉纪黯然一顿，自己也不知道吧！杀了他便以为自己在救人，却是把所有的人往杀戮上推！
玉纪不说话，只是一步一步往前走。
这个城池是自己和众战士死死守了一个月，大宋没有拨军粮，没有援兵，是城里的乡亲们自己吃树根，才让战士们能多饱几顿！
那都是些老实本分的人，都想着自己是大宋的子民，怎么着也会就他们，现在却因为薛维的一句“我以为”，硬生生地被推进了人间炼狱！
玉纪想着自己到底算不算个罪人，让亦达鄂占了这个城又怎么样，那个男人对乡亲们也算好的……这样想着，身体里那个最后支持着他的东西也粉碎了。
行尸走肉般，玉纪一步步往前走。
“回来，危险，赶快回来！”卫西的声音好像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玉纪只是傻傻地往前走，许多人拼尽一切全力从城门里涌出来。
玉纪却是孤零零地往城门里走。
走进城门的一刹那，他果然看见了人间炼狱，杀红了眼睛的金兵，被血染红的城池！玉纪却像完全没有意识一般，一点点走进去。
没有人看到他，金兵的马蹄上嗒嗒而来，金兵的大刀在阳光下，猛然向下，直直地逼向玉纪的脑袋。
在大刀接触玉纪脑袋的一刹那，他的脑子一片安静，只是玉香的话却清晰的直直地击向他灵魂——“大宋是什么？我不知道！天子是谁，我不认识，我只是一个女子，而他是天下除了哥哥以外对我最好的男人！我为什么不能爱他！”
那两个人是真心相爱的！
“你还记得爹爹是怎么死的？路上有个大夫实在看不下去了，想出来给爹爹看看，想给他止了血，就被他们抓住一阵毒打……”
男儿流血不流泪，只是未到伤心处！
那样的眼泪，晶莹剔透，仿佛要把这个炼狱照亮了一样，雪白的影子一闪，那颗如绝代风华般的眼泪还是消失在风血之间。
玉纪的身体倒下了，倒在他誓死保卫的城池！
整个城池停顿了一会儿，那个耀眼的光华很快就消逝了，杀戮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