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艳血（8）（1 / 1）
卫西的剑法犀利，动作行云流水，在众战将里也算少有敌手。
只是，亦达鄂的大刀却更有力道，每一下，都像有千斤重的东西从上面压下来。那会儿，亦达鄂用力地一推，卫西抵不过，一个踉跄向后退了几步。
乘这个时候，那个鹅黄色的身影猛地扑到亦达鄂的身上。
那个刚才还坚毅如石的身体顿时柔软下来，一脸爱怜：“香儿，别闹，别闹，我这就带你回去。”
忽然，亦达鄂意识到不对，这个人没有香儿的味道，没有她身上那种暖暖的感觉，他用尽力气想要将眼前的人推开，却已经来不及了。
高手过招，哪里容的下一点点分心。
等亦达鄂将那个“香儿”扯开的时候，他的胸口已经开始滴血，殷红的血延着他的衣衫一点点下来，空气里顿时弥漫起血浓重的腥味。
一把匕首已经没进他的身体了。
那个人脱了鹅黄色的衣裳，露出一个亦达鄂完全莫生的身形。
“干的好！”薛维呵呵笑。
“香儿呢？”亦达鄂的身体分明一直在流血，他的脸色也已经惨白，可是他的语气却没有多少凌乱。
没有人回答，只是卫西和那个假香儿的双剑向他刺来，每一剑都刁钻得厉害。
玉纪静静地看着，看到蛮夷慢慢败下阵来，他应该高兴的，可是刚才他看到那个假香儿，脸上透露出的温情却让他忽然很惊慌。
无论如何，这个男人是真正疼爱他妹妹的，比他这个做哥哥的还要疼惜她！
“玉纪，等一会儿你在身后乘他忙着对付卫西他们，立刻给他一剑。”薛维忽然将一把长剑塞到玉纪手里，这样说，“算是你将功补过了。”
玉纪的手有些发颤，那时候金兵的铁骑在他脚下喧嚷进攻，他都没有抖得那么厉害。
脑子里响着玉香的声音：“大宋是什么？我不知道！天子是谁，我不认识，我只是一个女子，而他是天下除了哥哥以外对我最好的男人！我为什么不能爱他！”
又响起书里那些关于忠君爱国的句子来。
两个声音此起彼伏，将他的脑子拉扯得生疼。
亦达鄂血流得越来越多，可是卫西和那个假香儿却一直紧逼着，动作倒没有把他置于死地，只是一刀一剑地耗着，亦达鄂的动作已经渐渐慢了。
“上！”薛维给了玉纪一个眼神。
脑中的两个声音依然没有停歇，只是那些忠君爱国的想法早已经深深刻在他的身体里，这一刻一点一点地吞噬着香儿的声音。
亦达鄂的脸色已经开始生青发紫，眼前的画面逐渐模糊了。
只是本能往前一刺，就感觉亦达鄂的身体直直地靠到他手里的剑上，即使在在那个人的身后，还是能隐约听到那种兵器刺过骨肉的声音。
“不……”一个女孩的声音从树林里响起，香儿狼狈地爬跑过来，全身上下都是被树枝草叶刮过的伤痕，脚上的伤口也没有愈合，她爬过的地方都流下了一丝丝血迹。
可是，亦达鄂却几乎已经躺在自己的血液里了。
“不……你不能死。”香儿嘴里痛苦得嚷嚷着，看着那把剑从自己哥哥的手里直直地戳进亦达鄂的身体里，她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一样。
亦达鄂深情地望了香儿一眼，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却是张了嘴巴，又无力地闭上了，嘴角却是微微上扬的，好像能在最后一刻见了香儿一面，便是满足了。
“不要！不要！”香儿用尽力气才能让紧紧地将眼前的身体抱住，让他不会永远地倒下。然而，呼吸确实已经失去了，那种沉甸甸的感觉，让香儿觉得心上被压了一座山，疼得厉害，却连哭泣的力气都失去了。
“玉姑娘，这个蛮夷终于死了，姑娘的功劳，在下定然不会忘记。”薛维呵呵地笑，一脸轻松。
玉香不说话，只是抱着亦达鄂，身体一颤一颤地发抖，轻轻地啜泣着。
忽然，她的眼神凌厉，狠狠地扫过眼前的人——薛维、卫西、那个女人、玉纪！一个个，一点点地看着。
“香儿，他已经死了，你是大宋的功臣，别伤心了……”玉纪忽然觉得心里很慌乱，连忙开口说些什么。
玉香没有回应，只是淡淡地笑了，那样的笑容，好像眼前的哥哥是一个正在玩杂耍的猴子，看得玉纪惊心动魄的。
“香儿，别这样看着我，是我杀了他，可是我哪里错了，他是蛮夷，是大宋的仇人，是我们的仇人。”玉纪说得十分用力，好像在说服玉香，又好像在说服自己。
“哥哥，你杀了我的爱人，是你杀了他。”玉香伸手一点点擦拭着亦达鄂的脸，很温柔地将他脸上的血迹擦干。
薛维一听，连忙重重地哼了一声：“你这个不知廉耻的，还真把自己当这种蛮夷的女人了！”
玉香不理会，依然在慢慢地擦拭，有些血迹干了些，不好擦掉，她便将嘴巴凑上去，轻轻地舔了几下。神情认真仔细，还带着女子独有的温柔，嘴边有意无意地喃喃着一些话：“哥哥，你说他是我们的仇人，可是他却对我这么好，好到我的心里见了他，就暖暖的；你说大宋才是我们的人，可是你可记得爹娘是怎么死……”
玉纪全身一颤，那些被刻意忘记的记忆涌上心头。
“爹爹是个老好人，也就喜欢读些书，喜欢边走边想些书中的句子，走路的时候没长眼睛，让马车撞了一下，怎么成了罪大恶极了呢……”
“香儿，别说了！求你别说了！”玉纪掩住自己的耳朵，想要把妹妹的话隔绝。
玉香却还是在喃喃：“马车上小王爷受了惊吓，只是受了惊吓而已，他们就看着爹爹一点一点在马车前面流干了血。”
“香儿，他是王爷！”这句话玉纪几乎是喊出来的。
“对，是小王爷，受了惊吓，别的事情什么也没有，我还听说，路上有个大夫实在看不下去了，想出来给爹爹看看，想给他止了血，就被他们抓住一阵毒打……”香儿的声音越来越低，亦达鄂脸上也干净了许多。
玉纪的脸却一阵苍白。
“你说君主可以对我们不仁，我们不能对君王不义，忠君爱国，报效朝廷什么的，我一个妇人实在不懂……”玉香看了看眼前又恢复干净的亦达鄂，呵呵一笑，“我就不明白，这么个对我这么好的人怎么成了我的敌人，对我们有杀父之仇的人却……”
玉纪还想说些什么，可是，却不知道这么开口了，那些书中的儒学法学实在不是和一个妇道人家能将讲的清楚的。
君爱国，报效朝廷这些道理，这一刻他自己也开始不懂了！
“哥哥，最后居然还是你杀了他！”玉香傻傻一笑，“无论谁动的手，我都要和他拼命，不管拼过拼不过，我都会和他拼的，可是是哥哥你，是你杀了他，叫我……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