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花落（3）（1 / 1）
“这不是顾公子吗？来请进请进……是要找殷殷姑娘的吧？”老鸨眉开眼笑地看着顾明说。
顾明点点头，塞了老鸨一张银票逗得老鸨呵呵地笑。
老鸨推开殷殷的房门，对这屋子里的女子笑：“顾大少爷来了，好好伺候着！”
殷殷回头，身体开始微微发抖，多久没有看到他了，思念像一条毒蛇将她的灵魂嘶咬咀嚼。
“顾明，你来了阿？”她抚摸着自己的腹部，感觉到那一阵阵自然而强烈的跳动，虽然身体的改变很不明显，但是她知道他们的血脉还在她的身体里慢慢长大，每一刻都可以感受到那个鲜活的生命，每一刻都想扬起开心的笑容。
顾明坐在她对面，拿着桌子上她亲手泡的菊花茶轻轻地喝了一口：“真是好茶，喝了你的茶，把我嘴都养刁了，回了家找不到一个泡茶的人……”
殷殷对着他一笑：“那么，我给你回家泡茶去，可好？”
顾明的身体震了一下，连忙摆手：“殷殷姑娘可别开我玩笑，你什么身价阿，怎么可以和一个泡茶的丫鬟相提并论呢？”
殷殷的眼神一暗，悲从衷来：“丫头也好啊，只要能跟着你……”她说这话的时候，只抱着一点点希望，或许他会带着她……还有她的孩子离开。
顾明叹了一口气，对这殷殷说：“我今天来，是想和你说一件事。”
殷殷努力压抑着自己齿缝之间要传出的啜泣声问：“什么事情？
顾明放下手中的菊花茶说：“殷殷，你是我的红颜知己，这段有你相陪的日子真的很开心，只是……”
殷殷忽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腹部一阵深痛。
“我妻子……她有了……”顾明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闪现出迷人的光彩，这是一个将要做父亲的人啊！他用一双炙热的眼光看着殷殷，“我居然要做父亲了呢！”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是那么骄傲，眼睛几乎可以发出光芒。
殷殷的身体一颤，脸刷一下白了。
“所以……”顾明很认真地看着殷殷的眼睛，“以后我不会来看你了！”
真是个好相公，真是个好父亲啊！
殷殷在心里嘲笑道！
她强压住自己已经到达嘴边的啜泣声，莫名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你喜欢过我吗？”殷殷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忽然明白了什么，呵呵地笑起来，“我真是的，一个□□居然问顾公子这种问题，真是脏了顾公子的耳朵阿！”
顾明却是摇摇头说：“殷殷姑娘不要这么说，姑娘是我的红颜知己，只是我一个做父亲的人总是要收敛些的，为了我的孩子……”
孩子？殷殷情不自禁地抚摸着自己的腹部，眼睛里的悲伤更深了。她也有他的孩子啊，可是她告诉他有用吗？他会保护这个生命，还是像老鸨一样将他杀死？她没有信心，一点儿都没有，她绝对不能再冒险了，只剩下他了，只剩下这个没有出生的孩子了。
“殷殷，或许等孩子长大些，我还会来看你的……”顾明看着沉默的殷殷说。
殷殷扬起头，干涩的眼睛无神地看着他，忽然将桌子上的茶杯狠狠地拿起来，朝着顾明的头砸去：“你给我滚，给我滚……”她的声音嘶哑，好像要哭出来般，只是眼睛却是干涩的，五官不自然的扭起，虽然是花容月貌，却也失去了几分风姿。
顾明连忙用手挡住砸过来的茶杯，着急地退出屋子：“殷殷别气，我这就走，这就走。”
殷殷看着渐渐消失在眼前的身影，全身像被抽去了力气般跌坐在地上，眼神失去了焦距，只是那双涂着豆蔻的手情不自禁地抚上自己的腹部：“孩子，别怕，为娘一定会保护你，一定会保护你的……”
“殷殷，你做了什么啊！这么可以这样对待客人？”老鸨看着坐在地上的殷殷锁了眉头说。
殷殷却是不管，只是摸着自己的腹部呵呵地傻笑。
她还有孩子，她至少好有孩子！
老鸨郁闷地看着殷殷，心里开始冒火，最近她真是太不听话了，上次出了个怀孕，现在居然这样对待客人，如果宣扬出去，她们醉花楼还怎么做生意？这样想着，她看着坐在地上的殷殷更是不爽了。
她皱着眉头狠狠地给了地上的她一脚，很用力的。
殷殷失神的眼睛顿时开始恢复，用手护住自己的腹部，转了个身。老鸨穿着花靴的脚重重地踢上她的背。
强烈的疼痛感从背后传来，殷殷却是呵呵地傻笑，护住腹部的手轻轻地摸着。
老鸨忽然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心冒上来：“你疯了吗？”
殷殷却只是傻傻的笑，嘴里喃喃着：“我还有你，还有你……我要保护你……保护！”
老鸨看着殷殷放在腹部的手，眼睛里露出惊色。“不会因为孩子没了……就疯了吧？”这样想着，她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也许真的该换个花魁了，她如是想。
天是忽然间就阴下起来的——江南的天气，说变就变的，刚刚还是碧蓝的天，转瞬间就阴云密布，黑茫茫的一片。
洗了一天的衣服，手指已经在水里泡的发白，一碰任何东西都痛得钻心。殷殷用泡得惨白的手，用力拧着衣服，感觉要将自己的血一块儿拧出来。
“你怎么这么慢阿，会不会做事情啊？”管事的阿姨一脸不爽地看着殷殷，眼睛里透露出轻蔑，“别弄得自己小姐似的，给我洗干净点儿！”
殷殷连忙点着头，不顾自己的手已经裂开一个大口子，直直地伸进水里。
又是一阵钻心的痛，殷殷咬住自己的下唇，不让痛苦的□□声溢出双唇。
她开始想起家里的蛋儿，想着蛋儿小的时候穿着开当蛼，小屁股撅得半天高，奶声奶气的叫娘，一边叫，还一边挥着嫩乎乎的小手，摸着她的脸的样子。
一切辛苦都是值得的，只要蛋儿在！
这样想着，她忽然感觉手上的痛楚减了许多，带着微笑她对自己的说：“至少好有蛋儿！”忽然眉头又开始皱起，小时候的蛋儿多么可爱啊，只是长大了些，居然就不愿意和她说话了……如何是好呢？
浑浑噩噩地将洗了一天的衣服胡乱地晒起来，殷殷的脑子里开始闪现蛋儿那双眼睛，忽然觉得里面居然有自己熟悉的——轻蔑！
忽然猛地咳嗽起来，殷殷连忙用袖子掩着嘴角咳嗽了半天，一直咳的脸泛艳红。伸出手，看着袖子上的血，殷殷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艰难地站起来，锤了锤发疼的背，殷殷小心地结果管事阿姨给的碎钱，开心地想着回头一定要记得给蛋儿买个烧饼，她想吃的紧呢。她对自己说：“至少从醉花楼里出来了呢！”
几年就恍如隔世，那个时候被从醉花楼里像妖孽一样赶出来，她却是开心的，她和顾明的女儿至少不用长在那种肮脏的地方了，她会好好将她养大，做一个普通而幸福的女子。
走出洗衣房，殷殷被又忽然升出来的太阳刺了眼睛，耀眼的阳光让她睁不开眼睛，将手放在蓝布长裙上擦了擦，殷殷甜甜地笑了——又可以见到蛋儿了！
忽然眼睛却情不自禁地定格了：
那是一家人，英俊潇洒的爹，美貌贤惠的娘，中间牵着一个蹦蹦跳跳的女孩，女孩打扮得精细可爱，红扑扑的脸显示着她的朝气。每一处都可以看出她是一个受宠的孩子啊！
男子与当年比已经成熟很多，这是一个做了父亲的人啊！
殷殷伸手，“顾明……”的声音从她的嘴边溢出，却很轻很轻，消逝在空气中。她呵呵一笑，摇了摇头，人家一家人在那里，她叫个什么劲啊！
咳嗽又一阵响起，她锁了眉头，努力低下头，不让自己看眼前的三个人儿。
血冒到了嗓子口，又被她活活地吞了下去，一股浓重的血腥味环绕在她的脖子处。
至少她还有蛋儿，还有她和顾明的骨肉，这就够了！
殷殷转身回走，在某个角落和顾明擦身而过。耳边却是那个小女孩快乐的笑声。
好想念蛋儿，好想念！
殷殷取了两文银子，刻意绕到了蛋儿最喜欢的那家烧饼铺，给蛋儿包了一个烧饼。眉头微舒，心里想着蛋儿应该会很高兴吧。
她笑着……
巷子深处，一个穿着洗得有些发白的蓝碎布衣的小女孩正在和一群孩子们厮打，她红着眼睛，满脸泪痕地哭喊着：“你们不准这样说我……呜呜……”
围着她的小孩子却没有一点停下来的一意思，围着她唱着：“鸡生鸡，鸭生鸭儿，□□生的女儿会生蛋阿……”
小女孩生气地追着他们厮打，去被这么多孩子那里推一把，这里碰一下地弄得摔倒在地。小腿已经摔出了血，红色的血从伤口沿着她的皮肤留下。那些孩子却没有放过她的意思，随手捡些剩菜碎石就往她身上扔。女孩已经哭得哽咽了，只能用手护住自己的头，不停地哭泣。偶尔走过些大人，看了一眼跌坐在地上的蛋儿，却好像没有看见般走开了。
蛋儿哭得眼睛都生疼了，那群孩子才觉得无聊，朝她吐了口唾沫，笑呵呵地离开。
雨是忽然就下起来的，乌云弥漫了很久，忽然就哗啦啦地变成雨水冲下来。雨水顺着蛋儿的身体流下，将她小腿上的血液冲散，微微渗进她的伤口，很疼，她却只是不停地哭，眼泪和雨水一起从她的眼睛里流下，她感觉自己的脸上一会儿是冷的，一会儿又是暖的。
她不停地喃喃着：“□□生……的□□……”哭得更加厉害了。
殷殷回了家才发现蛋儿居然不在，看着外面磅礴的大雨，她的心咯噔了一下，感觉嗓子口一热，又一口血涌了上来。
桃花痨……这种贵人病怎么能让她得了呢，她还要将蛋儿养大，她绝对不能死的阿！
拿了伞，殷殷连忙冲出家门。雨太大了，即使撑了伞，她依然湿了全身。她完全不顾了，收了伞，奔跑在大雨中呼喊：“蛋儿，蛋儿……”雨声噼里啪啦地打在地上，却没有掩盖她的叫声，嗓子疼到发热，她却是完全不管，跑过每一处蛋儿可能去的地方。
她只剩蛋儿了，蛋儿绝对不能出事情啊。
穿过深深的小巷，终于在巷子的尽头，看到了那个跌坐在地上哭泣的蛋儿。大雨倾盆，她却是那么安静地坐在地上哭泣。
殷殷飞快地扑过去，将蛋儿抱在怀里，用自己的身体为她遮住了打下的大雨，怜惜地问：“蛋儿，我的蛋儿，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