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忘哺（4）（1 / 1）
可是陈废却找到了他一辈子的精神寄托，她不是麦冬，不是那个黑着脸，不能说话的哑丫头。
那一日陈府来了个大客人，也算运气好，陈毅有一日居然在品花楼里居然遇到了礼部尚书的二公子叶书临！他是和妹妹一块被他们娘亲带回家省亲的。正当年少轻狂，在临安待久了，也想看看别处不同的景致，和他娘亲回了家，就想到了章安郡第一的品花楼来看看，然后就撞上了一同点花魁殷殷姑娘牌的陈毅。士农工商，陈家再有钱也是商贾之家，想要获得让人尊敬的地位，只有进入仕途，这也是陈老爷狠花本钱让陈毅读书的原因。
那天叶书临可以说是打扮朴素，低调而行。但是陈毅却是认识他的，这就多亏了陈毅上次赶考去过临安之时，他的交友广阔，曾经远看过叶书临一面，有些记忆。陈毅不动神色地接近叶书临，绞尽脑汁地将夫子在他耳边唠叨了很久的那些名言辞句都掏出来，才算是和叶书临有了些交情。
天涯何处无朋友，叶二少爷自以为有人居然在不知道他身份的情况下，对他如此热情，也算是知己一个。却不知道陈毅却是把他当大人物讨好的。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把酒赏月，听曲看美人。很快陈毅就对叶书临以大哥相称了。
只是，叶书临不点破，陈毅也不好说什么。
这一日，来陈府的正是叶家兄妹，叶书临带着小妹叶书仪来到陈府。全府上下可算是竭尽全力地伺候着。其实，如果不是叶书仪这个小美人，收不住童心到处乱跑，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的……
在院子的角落里，阳光穿过飞舞的落叶撒下一片金色。
“这是哪里？”院门处伸进一颗小小的脑袋儿。两颗明亮的眸子满是好奇，樱桃似的小口轻启，清脆如黄鹂的声音像唱歌一般的动听。叶书仪可是绝对的美人阿，才十二三岁的样子，却已经隐隐看出将来大美人的样子。
正在看书的陈废抬起头，愣住了，眼睛都忘记了眨动，好美……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直觉得眼前的小人儿宛若天仙下凡，比府里所有的丫鬟加起来都漂亮。
那叶书仪看到一个正在阳光下看书的男孩，看着这个比她认识的同龄小男孩都要好看得多的男孩，虽然衣服太破旧了点，也没什么贵气，但是她感觉分外亲切，从小就听她爹爹教育，读书之人不会是坏人，她呵呵地笑着，然后坐在男孩的身边问：“你在看书？”
陈废点着头，他从来没见过这么美的人，好像仙女似的。
叶书仪在家其实也没什么人和她谈心，哥哥们都比她大，丫鬟也不敢真正和她聊，其实挺寂寞的，这一日碰见了陈废，忽然鼓起了自己说话的兴趣，就开始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
陈废从来没想过这样美丽的人居然会和他聊天，平时即使是那些下人，看了他也会皱着眉头走开，除了麦冬和厨房的那个李阿姨，没什么人愿意理他，麦冬也不能和他交流，只能他说她听，久了也挺无趣的。可是，这一刻，这样一个高贵漂亮的人儿，居然坐在旁边和他谈话，他的感动已经不是用语言表达的了。从小的自卑在这一刻灰飞烟灭了，这样仙一样的人没有看不起他，陈废骄傲地抬起了头。
其实所谓的聊天只是叶书仪说着话，陈废听着，可是女孩子却很高兴，反正哥哥还没来找她，她就找着话和陈废说。
……
“我爹爹都说读书人好，还说我将来是要嫁给状元夫人的呢……”叶书仪骄傲地厥着嘴说。
“状元夫人？”陈废看着叶书仪道。
叶书仪点头：“我爹说我这么漂亮，说只有状元才配得上我。”
漂亮的女孩说这话的时候，只是将陈废当成一个无聊的听客，只是无聊的打发。可是她却不知道这一句“状元夫人”对陈废的意义！
“书仪……你在哪里？”院子外面传来了叶书临的声音。
女孩伸了个懒腰，然后拍拍陈废的肩膀说：“我走了，你可要好好读书哦。”暖暖地阳光下女子脸上的笑容比金子还要璀璨。看着女孩离开的背影，陈废感觉被她碰触地肩膀传来一阵阵暖意，心里感觉隐隐的颤动。
以前，他只是隐隐约约明白只有读书才能有人看得起他，可是现在他却对自己说：“我要成为状元。”这个还不知道什么是是状元的男孩，为了一个在阳光灿烂的下午莫名闯进他院子里的美人暗下了决心。
陈废将这个美丽的人记在了心里，然而……
“叶小姐，你怎么会去那个地方？”陈毅看着被叶书临拉出来额美人说。
“没什么阿，里面有一个和我一样大的男孩子呢。”叶书仪说。
陈毅忽然明白了原来叶书仪是见到那个家伙了，顿时肚子里一顿火：“那个低贱的人怎么能和你比呢。”
“低贱的人？他是谁？”小美人儿拎起裙角，小心翼翼的拉着哥哥的手走出院子。
“他？”陈毅的脸上扬起鄙视的神情，“他呀，说出来污了叶小姐的耳朵。”
小孩子难免好奇，别人不说，偏偏想要知道。拉扯着陈毅的袖子说：“陈毅哥哥你别饶弯子了嘛。”被小美人这么一拉扯，陈毅也不好意思藏着不说了：“你知道什麽叫寡妇偷人麽？”
叶书仪摇摇头，养在深闺入世不多的她对这种事还不是很明白。
“你不懂啊？我告诉你吧，这寡妇呢，就是指死了丈夫的女人。寡妇偷人呢，就是指死了丈夫耐不住独守空房寂寞、那种顶顶顶不要脸的女人，像□□一样勾引别人的丈夫，狠心破坏别人的家庭……”陈毅怨恨的解释道。
“这么坏啊……”叶书仪皱起好看的眉头说道：“这种女人真坏，怎麽可以去破坏别人家庭呢。”
“对啊！您说得不错！您刚才不是问这小子是谁吗？他就是那种不要脸的女人生下的贱种！”陈毅恶狠地说。
“是这样啊……叶书仪掩住口，眼中有了与陈毅相同的鄙视和轻辱。脑中那个挺可爱的男孩子染上了一层黑色。
如果陈废看到这样子的叶书仪也许她就不会如此把这个漂亮的小女孩放在心上了吧。可是他偏偏是没有看到的。
叶书仪很快就把陈废忘了个干净，这么个卑贱的人，她自认为还不用放在心上，可陈废却把她的每一句话的记在了心上，为了那个遥远的状元，几乎是拚着命在读书。
女孩只是在自己无聊的一刻，轻微地和那个人聊一会儿天，他就把她永远放在了心里，可是麦冬为他付出了那么多，那么多……他却当作理所当然了！
“麦冬，我和你说，今天我碰到一个神仙一样的人呢。”陈废拉扯着麦冬的手说。
麦冬连忙抽回自己的手，脸情不自禁地红了，虽然和陈废认识了这么久，但是每一次陈废碰到他，即使是很轻微地碰触，她还是会忍不住地脸红。
“很好看，你不知道……”陈废用手比划着，比划着想找些词语形容叶书仪，可是却忽然发现说了麦冬也不知道，她怎么可能见过这样的人呢，“算了，说了你也不知道。”
麦冬点了点头，她确实不知道什么叫神仙一样的人，在她心里，没有人比陈废更好看了。
忽然陈废拉住麦冬的手，然后直直地盯着她：“麦冬，我要更认真读书，我要考状元……”麦冬隐隐知道状元就是顶有学问的人，是比给她起名字的那个秀才还要高好多级别的人物。她点了头说：“你不管做什么我都会支持的。”
麦冬依然不知道叶书仪的存在，可是在陈废的心里，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女子却满满地占据了他的心灵。
陈废如饥似渴地看书，躲在书房外面听夫子给哥哥们讲课。麦冬竭尽全力地照顾陈废，用一切时间和精力。
时间就这样过去了，一晃又是三年。叶家兄妹会了临安只是派人送了些礼物，就没有下文了，陈老爷叹了一口气说：“这功名还是要自己考阿！”
于是，这一日陈毅就打点去临安了。
“儿啊，你这次一定要努力考取功名阿。”陈二夫人将一张银票塞进陈毅的手里说。
“孩儿一定不负娘亲重托。”陈毅看着银票上的数字心里乐呵呵的，每一次他考功名的时候就是他最富的时候，平时就宠他的陈夫人更会拿出一大笔钱给他挥霍。考状元哪里这么容易，他自认为没有这样的才学，不过什么都没有有钱花重要啊，其实现在出发还早很多，陈毅却找尽借口离开，想好好去临安乐乐，去过一次的他早已经对临安的繁华向往很久，怎么能不借这个机会，好好再去玩玩。
带着书童，骑着马，陈毅开开心心地出发了。
陈二夫人看着离开的陈毅，眼里是满满的希望。
已经十六的麦冬走进陈废的小院子，嘴角带着笑意，每一次来看他，她就觉得很开心，即使只是给他洗个衣服，看他在旁边看着自己完全不懂得书，她还是觉得每一分钟都是甜的。
然而，麦冬还未走进屋子就闻到一股浓重的酒气，急忙推开门，冬麦果真看到陈废在给自己猛灌酒。她连忙冲上去，夺了他手中的酒。然后咿咿呀呀地质问着，她从来不知道陈废是会喝酒的，手舞足蹈地表示着自己的气愤。
“别管我，让我喝……我真傻，让我喝！”陈废断断续续地喃喃着。
麦冬连忙抱住东倒西歪的陈废，皱着眉头咿咿呀呀地喊。
陈废用一双充满酒气的眼睛看着她：“我以为自己努力读书就可以考状元了，我真傻……”
麦冬连忙摇着头，陈废怎么能算傻呢，他在她心目中是最最聪明的，偶尔她和他一块躲着书房外面听夫子讲课，很多陈废脱口而出的答案与夫子讲的居然这么相近。
情人眼里出西施，他在她眼中是最明智的。
“读书有什么用，我连去临安的钱都没有，我怎么去考状元，如何去……”陈废借着酒意说，他平时绝对不会这么说的，他对自己仅存的那么一点自尊是很在乎的，可是，这一刻，他却将他的烦恼全都抛了出来，“白费，全都是白费，亏我浪费了这么多时间。”
麦冬明白陈废的悲伤，他是一个有决心的人，当他说要考状元之后，他的努力就从来没有间断过，几乎是拚了命在读书。
“天生我材必有用，全都是屁……胡说……”陈废喃喃着。
麦冬将陈废扶上床，看着他不断痛苦的喃喃着，她的心也很痛。必须帮他，麦冬对自己说。不管如何都要帮他，麦冬总是这么轻易地将陈废的悲伤当成自己的悲伤，将陈废的烦恼当作自己的烦恼。
回到屋子，麦冬找出自己所有值钱的东西。怎么会，居然只有这么一点儿，麦冬看着手里的浇花布上的那么一点点银子，皱起了眉头。自己和陈家签的是死契，每个月的饷银屈指可数，自己还会不时地给陈废买东西，没想过要存钱。现在真正要用在刀口子上了，却已经没有可以拿的出来的了。
麦冬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知道陈废对状元的执著，她总是想他所想的。
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陈废艰难地睁开眼睛，宿醉的头痛折磨着他，昨日好像和麦冬说了不该说的话。只是看着自己的大哥在家人的欢送下大张旗鼓地去临安赶考，自己却只能躲在院子里，感怀着自己的悲苦。没有钱寸不难行，可是难道要他一路乞讨着去临安吗？博览群书的他也不能免了读书人的傲气，这种事情，他是做不来的。可是，他的脑子里浮现出那个下午出现在他院子里的如仙女一样的女孩，她却是要做状元夫人的阿。
其实他知道麦冬对他的心，只是自己的心早在那个下午给了那么美丽的女子，但是他不愿意点破，他不愿意失去麦冬的关心和照顾。说他贪心也罢，说他卑鄙也好。在现实里唯一对他这么好的麦冬他是不愿意失去的。
麦冬进入屋子，看到坐在那里愣着不动的人，他的眼睛无神地看着前方，像一个没有生命的娃娃。连忙跑过去，抱住他的身体，皱着眉头咿呀咿呀的，好像在叫他不用担心。
陈废没有说话，他该如何是好，经过这么多年的努力，他自认为自己的学问是很够的，必须去临安，必须去。麦冬将他抱得更紧了，看着窗外的落叶纷飞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