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爱恨之遥（1 / 1）
“玉儿，你为什么放弃？”灯下，文赢的脸映出淡淡的光晕。
“可以不放弃吗？”我回头淡淡的一笑。
“姐姐，正如你所说，什么事都有代价！”取下头上的玉钗，挑着灯芯，哔哔剥剥的轻响！
“代价？”她苦苦的一笑，“玉儿，如果可以，我宁愿不是这大秦的公主！”
“我也这样想！”我在心里暗暗的说，如果可以，我宁愿陪着婆婆魂飞魄散，如果可以，我宁愿不要进入弄玉的身体，可是，没有如果的！
“当时是父王向圉提亲的！”文赢幽幽的开口，这是她在我面前第一次提起她的过往，我看了看她，静静的等她说下去。
“圉是晋国质子，说起来，我们是表兄妹！”
“母后告诉我，我和圉会成为继她和父王之后第二个秦晋之好的佳话！”
“我和圉大婚不久，圉的父亲惠公病重，圉思父心切，偷偷的跑了回去。”
“我逃出了大郑宫，风尘仆仆得找到我的夫君时，他却告诉我，我只不过是秦晋政治交易的棋子。”
文赢梦呓般的说着，烛火映在她清亮的眼里，灼灼的跳动着。
“我的亲人出卖了我，我的夫君抛弃了我，为的是权力，是江山。”文赢的泪终于了流了下来。
“玉儿，我是弃妇，是整个大郑宫的笑料！”说到这里，文赢已不能自持，痛哭失声。
我心疼看着这个平日里用冷漠和坚强伪装自己的女子，她的心里有太多的苦，却还时时想着保护我这个妹妹，我轻轻的拥着她，感觉她的泪濡湿我的衫。
良久，她抬起头，抹去眼角残留的泪，淡然的笑。
我拿起箫，低眉随性，指走无心，却没有留意，心事随着箫音流转。
“此曲是？”文赢轻轻的颦起蛾眉，问道。
我一愣，随后淡然一笑：“随意所奏！我也不知这是什么曲子？”
文赢用一种难言的眼神看着我，神色复杂。
我明白自己的谎撒的不高明，我无法忘记月夜的邂逅，纵使我换了身份，身处皇宫，我仍然忘不了，我随箫声而至，他立于溶溶月色下，回首一笑间的温柔，让我怦然心动。
抬起头，冬日的夜空没有如水的月色，一片漆黑。
文赢的眼神有些迷离：“玉儿，为何你随意之作总是能触人心底？”
触人心底？怕只怕这触人心底的是这剪不断，理还乱的情吧？
我轻轻的一笑，故作不知道：“姐姐，为何这样说？”
文赢淡淡一笑：“玉儿，你当真不记的芈侣？还是你不愿记，不想记？”
我惘然一笑，轻轻的摇了摇头，“对他，我只有愧疚！”
文赢微微一怔：“愧疚？”
我点点头：“是，是愧疚！”
“他对我的情意，我全然了解，可是我的记忆没有他！”我低头，抚着玉箫，纤长的手指来回的摩索“长相思”，“他对于我来说，只是一片的空白！”
“空白？”文赢喃喃的重复，“那你箫声里的相思所为何来？”
我无言，眼光只落在玉箫上。自始至终，我的相思只为一人，可是，天上人间，我们遥遥而望，却不得聚首。满腹相思化作万般无奈，纠结千年终敌不过宿命！
我抬起头来，轻轻的问道：“姐姐，你相信宿命吗？”
我突然的问话，文赢“嗯？”了一声，蛾眉微微的颦起。
她略微沉思了一下，缓缓道：“我不信！”
“我不信，古往今来，女子的命就如那风中残烛，脆弱而卑贱，任人摆布。可我们也是活生生的人，姐姐就是因为妥协于宿命，所以才会落得如此。玉儿，姐姐不希望你重蹈覆辙！”
文赢的眼中闪着坚决的光，我一直以为她的坚强是伪装的，可现在，我才发现，她的傲骨是与生俱来的。
她顿了一顿，握住我的手，深深的看着我：“玉儿，姐姐希望，你能掌控自己的命！”
我一怔，心里像是平静的湖水投下一颗巨石，激荡起浪花翻腾，竟如惊涛骇浪。
我从来都是顺其自然，顺着婆婆的意修炼，顺着天意放弃我的感情，顺着宿命附身弄玉，我总是身不由己，总是逆来顺受，茫然无措。
文赢看着我的眼灼灼生辉，烛火燃烧在她的眸里，自己掌控自己的命？我的宿命又是什么？这个本不属于我的世界，有着太多我无法预料的事情，掌控自己的命，可以吗？
我轻轻的将手抽离，黯然道：“姐姐，我们的命又是什么？”
“命？也许我以后的命就是作为弃妇在这大郑宫内终老一生。”文赢哑然一笑：“玉儿，你不同，你还可以选择。或许芈侣是真心待你，可是一旦卷进权力的漩涡，在男人的眼里，江山与权力永远是最重要的！”她以为我仍然放不下芈侣。
“所以，姐姐宁愿你嫁给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平凡的过一辈子，也不要你成为他们权力斗争的祭品。”她的哀伤雾气般氤氲在眼底，却依旧挂着淡淡的笑，“玉儿，姐姐希望你能得到真正的幸福！”
我看着这个心底伤痕累累的女子，这一刻，她在用她的伤口警示我。
我的心在轻轻的颤：“姐姐，我们都会得到幸福的！你不要妄自菲薄！””
她凄楚的一笑：“玉儿，姐姐是不是很傻？为着一个不爱自己的人！”
我黯然，世间最伤人难逃一个情字，有情之人，那个不傻？那个又不痴呢？
“姐姐，没有傻与不傻，只有放开或者不放开？”
“有些事放不开的，要么爱！要么恨！”文赢的脸复而冰冷，如同她的话。
“恨？”我轻轻的反问，“你恨谁？恨什么？”
她一愣，继而恨声道：“都恨，恨他们的薄情寡意，恨他们赤裸裸的利用，我恨他们，我恨……”她一迭声的说着，已经泣不成声。
我轻轻的揽住她的肩，连日来，她让她的恨折磨着父王，母后，同时却也在折磨着自己。看着她瘦肖的肩头止不住的抖，我突然觉得自己很残忍，可我没有停下来：“姐姐，你恨他们，是因为你爱着他们。”
她猛然站起，一把推开我，猝不及防的，我一个不稳，连人带凳跌坐在地，手掌着地处，火辣辣的痛。
“玉……”她的惊呼和她的脚步同时止住。
好痛！我不由得皱眉，回头看着她眼中来不及隐去的担忧，“姐姐，何苦？何苦如此折磨自己？”
“因为爱，所以才会恨！”她缓缓的开口，而后又幽幽的叹口气：“或许会很苦，可是，记住了痛，才不会重复受伤！”
她转身，素白的裙角轻轻扬起，似风雨打落的花瓣，似蝴蝶无力扇动的双翼，憔悴着凄美，迈出门槛的那刻，她转头：“你真的和以前不同了。”她垂下眼帘，幽幽的道：“有时候善良也会成为弱点，你要学会的也许不仅仅是坚强！”
我无力的坐在地上，看着她素白的背影融入夜色，我知道，从这个门口跨出的那一刻，文赢心里的门再次重重的关上。
低头看着手掌，红红的，破皮处有殷红的血迹渗出，轻轻的触上去，咝咝的痛。“记住了痛，才不会重复受伤！”文赢的话还在耳边回响，我黯然，我也有痛，婆婆的死，箫郎的离去，都是痛，那些痛深埋心底。我也有恨，我永远记得仰天池畔山羊胡阴险的笑，这种恨却同样不为人知。
可是，文赢的痛却全部冰冻在冷漠里，文赢的恨在爱之余煎熬。
我无力的叹口气，爱恨之间原来也只有一步之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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