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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运筹帷幄(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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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觉睡得好沉,看看窗外,已是星光满天了。书桌前,一个身影背对我正低头看着什么,顿了顿提笔写了起来。

我从榻上直起身,一条锦被滑落。走到他身旁,精美的开化纸上,我那首《短歌行》只写了起首的一句。只见他运笔如飞,行云流水般在我的字迹后面续写道:

慨当以慷,忧思难忘。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

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越陌度阡,枉用相存。

契阔谈宴,心念旧恩。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山不厌高,海不厌深。

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荧荧烛光下,一笔行书写得古淡潇洒,气脉贯通,颇具董其昌的神韵,却又字里行间流露峥嵘之意、大气纵横,真是字如其人啊。笔住锋藏,我拎起字幅细细端详,更是爱不释手,这笔字写得实在好。转过头去,他正笑看我,问道:“可还入眼?”

我含笑将字幅放下说道:“王爷太谦了,是民女那几笔拙字污了这佳品。”他扬起嘴角摇摇头,在紫檀椅中坐下身来:“清扬的字迹,很得柳体风骨啊,实在难得。只是你一个女子怎会喜欢这柳体呢?”想起当日习字的情形,我不由得又是微微一笑。

他有一丝闪神,旋即指了指门说道:“你也是的,这么大个人都不会照顾自己。寒冬冷日的,敞门开窗这么倒头就睡,仔细落了风寒!”我福了福身赔罪道:“王爷恕罪,都是清扬疏忽大意了,惹王爷担心。王爷忧国忧民,日夜操劳的,还要为这小事烦忧,都是清扬的不是。以后一定记得把门窗关好,盖的暖暖和和的再睡。”

他皱了皱眉,无奈的撇撇嘴:“得了得了,我不过说了一句,你就这么洋洋洒洒一大篇,以后再不管你了。”说着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让我坐下说道:“对了,这里可还合你心意?有不惯的就知会墨兰,不怕麻烦找我也成。以后可别这么一大套礼数了,又没外人,自在些。”

我坐下点了点头:“这里很好,我很喜欢。只是您以后别嫌我无礼就成了。”他笑着指了指我:“你这张嘴啊,利得很。一路远来,好好歇息几日。我的书房你可随意进出,里面有两个隔间,右边的随你处置。那些个书籍折子你得空看看,也好熟悉现今的局势。”我点点头,他又询问了几句,起身便要走了。

来到门边,他止步看了我一眼,旋即微微一笑向书房走去。那样美的眼睛,让我片刻恍惚,今夜的星空真美,就像那双眼一样。他的书房很大,幽静凉爽。一水儿的紫檀木家什,零星摆了些古玩点缀。更多却是砚台,瓦、铜、汉玉、白玉、端石、徽歙石的,应有尽有。大大小小、色彩斑斓。每个都仔细收在相配的盒子里,显见这收藏之人的用心。一面墙是整排高大的书架,满是书册。另一面则悬了一幅五代关仝的《关山行旅图》,巨峰高耸,气韵深厚。

紫檀雕花的宽大书桌上,一方活眼端砚颜色暗沉,已是有些年代了。紫檀嵌银丝小笔筒里,紫毫、狼毫、羊毫,各色俱全。旁边一个白玉卧马镇纸,玉质澄透,栩栩如生,很是小巧可爱。然后就是那大摞大摞的折子了,多而不乱,分门别类放在相应的匣子里。

豪门深宅,不同凡响啊。虽说他让我看这些折子,可我知道有些能看,有些却是看不得的。我已卷进这政争之中,麻烦还是能减则减才好。取出里面最大个的匣子,我走到后面隔间。一左一右,好像差不多大。室内陈设简单却极为舒适,该是给主人用来休息的。不知胤禛会不会在这里和嘿嘿,某女思想真是不纯洁。

我到窗边的软榻上躺下,取出折子仔细翻看起来。这些折子是从康熙三十七年至今的,都是有关重大事件的奏报,诸子封爵、三阿哥降爵、裕亲王病逝、缉拿索额图、一废太子、太子复立、二度封子等等,脉络清晰记述详尽,更有很多不为外界所知的事件。如今这朝堂局势,已是剑拔弩张。

我虽是个未来之人,却是只知结果而不知过程的。那浅薄的历史知识,也就限于知道康雍乾是谁而已,总不能冲过去告诉他“你肯定要当皇帝,就别瞎操心了!”

如今正是暗流汹涌,滔天巨浪将起的时刻。胤禛的处境十分微妙,是个不上不下的皇子。他有问鼎之心,自然不可能避开这漩涡,那此时就必须选好方向与位置了。太子已是强弩之末,不能再做挡箭牌。往何处走、怎么走,必须有所决断。我能帮他的,只有这帝王心术,毕竟谁做皇帝,还是当今这位说了算。

把折子仔细收好放回原处,我给胤禛留了个字条夹在里面,信步出了书房。该去外面看看了。姐妹二人从雍亲王府的小院飞身而出,不知胤禛会不会被我气疯大街上人潮汹涌,天月楼就在这最热闹的前门外正街。从王府到这边来可不近,绕好大一圈。这天月楼挨在德云斋旁边,却是闹中取静,门口淡然得很,这倒奇怪了,不是在京城名声极响的么?

我和回雪走进楼去,侍立的两个妙龄少女福了福身引我们走向里面。

楼高两层,似乎隔成了许多小间,飘满粉蓝纱帐。大厅正前一个独立的舞台,亦是轻纱烂漫,可作幕布也可装饰。此时纱幕轻卷,一个舞者正在台上翩然起舞。是一支汉代舞蹈,鼓乐悠然,曼妙的身姿令观众都沉醉不已,一片寂静。

走到僻静处,盛夏已在等候。她将我们带到楼上雅间,普通的房间都是以屏风相隔,这雅间才是用墙壁隔开。我坐在梨木软椅中,盛夏福了福身说道:“小姐,前日有弟子在京城发现了江明飞的踪迹,可惜跟丢了,属下已经加派人手探查,不日应该会有回音。保定众人的后事我已处理妥当,又派了可靠之人前去替代,小姐可放心。”

我喝了口茶,是上好的茉莉,点了点头说:“你办事我很放心。京城最近可还安稳?”她大致汇报了天月楼的经营状况,这里是达官显贵云集的场所,在上流圈子名声很响。我抬眼说道:“今后多留意朝中消息,你亲自负责,挑些可靠的人,仔细收集了回给我知道。此事就别让月菊操心了,她专心表演和经营就是。”这样便利的条件,不好好利用就太可惜了。

她点头称是,指了指对面说道:“小姐你看,对面雅间里的,乃是当今的九阿哥和十四阿哥。不少皇阿哥都是天月楼的常客,这两位更是三五日的就来坐坐。”

哦?我运起目力看去,离得比较远,只见纱帐后两个青年男子正低头仔细商谈着什么。耳边传来盛夏的话语:“左边那个是九阿哥,旁边是十四阿哥。九阿哥很捧月菊的场,但凡她表演的日子都来。”

此时台下舞毕,四周观众说笑着有些纷乱。旋即又静了下来,我看向那舞台,只见月菊轻移莲步,给四周福了福身坐在椅中。

纤手挽琵琶,一片静谧中,转轴拨弦三两声,已是令人浮想联翩。轻栊慢捻抹复挑,乐起,歌亦起,乃是一首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人美,曲美,歌更美。令人仿佛置身那月光闪耀千万里的澄静世界,的确不负头牌盛名。看向对面两人,九阿哥凝神看着那天籁般的人儿,已是心神俱醉。十四却好像想到了别的什么,盯着桌子目不转睛。蓦地,他抬头向我这边看来,目光炯炯。有趣,是个人物啊。我含笑对他举了举杯,今后咱们可有的是机会过过招了。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花摇情满江树。

曲终,人却还未醒。月菊向九阿哥那边看了看,又俏生生的低下头。手指轻抚在琴弦上,粉面含春笑起来,真是人比花娇。

美人正要退下舞台,大厅里忽然冲出一个人影,大喊着“美人姐姐!”直奔月菊而去!

本是一片静谧,如此声音格外刺耳。台上的月菊停下脚步,好像被吓到了,手足无措。对面的九阿哥已是剑眉倒竖,从楼上腾身而起跳了下去。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景象惊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四周越发静了。我探身看去,冲出来的竟是个三四岁的小女孩~只见她口中大喊“美人姐姐”,像个肉丸一样旋风般扑到月菊身上,“吧唧~”就是一口。呵呵,好可爱呢。

这边九阿哥已到了台下,几步蹿上去一把将小孩拉住。这孩子的力气居然大得很,一双小手抱的死紧,看了看九阿哥,咯咯笑着朝美人脸上“吧唧~”又是一口。

九九的脸已呈猪肝色,口中大喝着“下来!你给我下来!破小孩你!”使尽了全力拉啊拉;对面月菊则是涨红了脸,铆足了劲推啊推。那小孩却宛如橡皮糖一块岿然不动

不行?继续拉~~~~用力推~~~~

“呲啦~”一声。

小孩下来了。

可是!美人的衣衫被撕破了!

众目睽睽下,月菊雪白的藕臂明晃晃的,四周一片抽气声。九阿哥更是瞪大了双眼,那一等一的凤眼真是电力十足

“咳咳~”十四不知何时站到了九九身旁,拉了兄长一把耳语了几句。九九顿时清醒了,脱下马褂将月菊裹住,然后把小孩一把拎了起来,大骂道:“你个死小孩!”

从小孩奔来的方向窜出一个妇人,看见两人的黄带子,扑通跪下一连声的磕头道:“两位爷饶命啊,奴婢一时没看好我家小姐,惊了两位爷,爷饶命啊!”

十四皱了皱眉问道:“这是谁家的?”

那妇人趴在地上颤声道:“是,是马齐大人家的侄小姐。”

九阿哥挑眉问道:“马齐?”

“是大学士马齐大人。侄小姐从小体弱,一直寄养在我们老爷家里。”

九阿哥和十四对看了一眼,松手把小孩放到地上,哼了一声:“知道了,以后警醒些,没得你家老爷白养了你们这群不长眼的奴才!滚吧!”说着朝月菊点了点头,向外走去。十四看了看小女孩,噗哧笑了起来,嘴里嘟嘟囔囔着也随后离去。

我靠在椅背上,手中的茶有些凉了。马齐?马齐。站起身来嘱咐了盛夏几句,领着回雪也下楼而去。真是个精力旺盛的小家伙,一点儿也看不出身体弱啊,我小时候肯定比她差远了!我和回雪跟着她走了两条街了,只见她一会儿抓个糖人儿,一会儿要套圈圈;嘴里叼着栗子糕,手却已伸向了桂花糖。后面的嬷嬷显然快要不行了,拖着快要散架的身子一劲儿喊:“小姐啊,你可慢着点儿!哎呦~”终于,那个嬷嬷挺不住了,一闪神,小人儿已经没了踪影。我和回雪对看了一眼,飞身向女孩的方向而去。

“小妹妹!”我摘下面纱笑眯眯的看着她,粉嘟嘟的小脸,眼睛圆溜溜的,真可爱呀。

她张大了眼睛,忽然扔掉了所有东西,噌一下就扑到我脸上盖了个戳,大喊着那句经典的“美人姐姐!”

呃~回雪看着我们已经笑得直不起腰了,这就叫作茧自缚么

我尴尬的掀起嘴角,尽量摆出牲畜无害的表情说:“小妹妹,你这是去哪啊?你家大人呢?”她笑嘻嘻的说:“回家!雪儿要回家!嬷嬷在!”

“呵呵,那你几岁啦?姐姐没有看到嬷嬷呀。”

“三岁!额娘说雪儿三岁啦!嬷嬷?”说着小头摆动360度,眨了眨眼睛,忽然撅起嘴:“嬷嬷不见了。呜呜,回不了家了,呜呜~”

我抱着她摇了摇哄道:“不哭不哭哦,姐姐送你回家好不好?”“好!美人姐姐送我回家!”又咯咯笑了起来,然后我被盖了个戳额滴神啊~

我戴上面纱抱着她,回雪则去问路。小孩好奇心真强,不停地问“姐姐你住哪里呀”“美人姐姐喜不喜欢我呀“美人姐姐你为啥戴个套子啊?”我才没有带套子,面纱好不好!

不过我还是问出了一些事情的,这个小女孩很受宠爱,她家就她一个女孩,掌上明珠啊。她每天都能见到所谓的二伯父,也就是马齐大人,这个很重要。

终于,在我牺牲色相、饱受迫害后,一行两人并一个小色女到达了大学士马齐大人的府邸。我把她放在地上说:“雪儿,姐姐就不送你进去啦,你要乖噢。帮姐姐一个忙好不好?”

她笑眯眯地说:“好呀好呀,不过姐姐得让我亲亲!还要来找我玩!”呃,人精一个。我把回雪的面纱扯下来,扯过她的脖子送到雪儿面前:“这个姐姐也很漂亮哦!”某女顿时见色心起,转移了对象,哇哈哈。

我取出一个小信封装在雪儿衣兜里说道:“雪儿帮姐姐把这个给你二伯父,姐姐就还来找你玩。”她拍着手咯咯笑:“好啊好啊,没问题!”

在回雪被小色女又折磨了一番后,我们终于送走了这个恶霸,一身疲惫的回到王府。躺在床上,我都要散架了,小孩子可真累人。

回雪又羞又怒的指着我:“小姐你,你,坏死了!没义气!欺负人!哼!”我看着帐顶撇了撇嘴:“某人可是见死不救哦,还讲义气呢~嘿嘿,别生气嘛。反正那个李鱓又不会知道啦。到时候你就和他说那是初吻,他又验不出来!我一定保守秘密,嘿嘿~”

“你,坏小姐,气死我了!”然后某棵茄子抱头鼠窜了出去。

哎,真是辛苦啊,都没有人知道,呜呜~不过总算办成了件事,马齐是个不能忽视的人啊。那信送到他手上固然好,丢了也没什么损失,反正别人也看不懂。我可以再想办法。

大学士马齐,胤禛会很需要他的。

胤禛近日总是早出晚归,朝堂上气氛越来越紧张,他也如一根绷紧的弦,有些压抑。我的想法有了一些,但还不成形,要再几日看看,仔细摸准情况才能下定论。毕竟这个决定对他太重要了,我既然答应了他,就要做到最好。

不知不觉已是年末,几场雪下来,整个京城都是一片银装素裹。院中的白梅和雪融在一起,辨不清轮廓。康熙五十一年,等待我们的将会是什么呢?

他忙,我也没有闲着,整日陀螺一般飞转。今天我要去天月楼见一个人,正是那位赫赫有名的马齐大人。他是康熙近臣,官拜满洲第一大学士,却在一废太子后因举荐八阿哥触怒龙颜,被罢了官,前月已官复原职。大起大落,足见他在皇帝心中的分量。他就是我要重点拉拢的一个人。不知道那封信他看懂了没有,更不知他愿不愿意看懂,碰碰运气吧。仔细穿戴整齐,我带着回雪往天月楼而去。临近年尾,那些达官贵人也都忙了起来,这里的生意也就略显冷清了。我们在最上等的雅间坐定,沏了一壶碧螺春,耐心等候。其实我是罪烦等人的,那滋味七上八下难受得很。不过倒可以磨磨我的性子,毕竟年轻,欠缺稳重。

天地会再没了动静,那江明飞也如石沉大海一般,处处透着诡异啊。寒冬的调查已有了结果,并没有可疑人等出现。结果我早已料到,此举只不过是给众人提个醒,这宫主也不是当假的,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我抚着面纱正自沉思,听见转角传来脚步声。片刻,盛夏引着一位美髯公推门而入。他双目炯然,面上满是岁月的痕迹,见到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径自坐下,深藏不露啊。

盛夏和回雪换上新的茶具,退出房间。我上前福身为礼,含笑道:“民女云清扬,给大人请安了,大人吉祥。”

他抬了抬手,对我说道:“姑娘今日之约何意?”我坐下给他沏了杯茶说道:“大人是朝中元老重臣,能来赴清扬一个小小女子的约,清扬很是感激。足见大人心中亦是有了几分思量吧。”

他看了看我,靠在椅背上说道:“思量倒是没有,只想看看是何人在故弄玄虚。”我含笑看着他:“大人太谦了,民女一个乳臭未干的女娃,在大人面前能有何玄虚呢?”

他看了看桌面,旋即抬起目光道:“既知本官是朝廷重臣,还敢私下投帖,又岂是黄口小儿所能为?”

真是个老狐狸~我微微一笑:“大人洁身自好,清扬实在是找不到门路,只能出此下策碰碰运气罢了。让大人见笑了。”他眨了眨眼,脸上微露些笑意,并不言语。

开场白说的差不多,大家也该粉墨登场了。我抬眼看向他,正色说道:“听闻前些日子,大人复了官职,真是可喜可贺啊。清扬给大人道喜了。”他胡子微颤:“那是圣上的恩典,我辈臣子只应感谢天恩。”

嘴巴真是紧啊,我转了转杯子说道:“不知大人赋闲野下之时,可有何想法?”

他盯着我,缓缓说道:“自是自省己身,悔思改过。”

“哦?看来大人想的很是透彻了,才能再得皇上恩宠。”他哼了一声道:“天子之意,岂是能随意揣测的!”

我微摇了摇头道:“大人此言差矣。身为臣子,食君之禄,自当为君分忧。做官做到被罢官,为何?此乃不体圣意、不查君忧之故!”

他目光炯炯:“小小女子,也敢妄自论政,真是不自量力!”我笑如春花:“是否不自量力,大人不妨听听看再作定论。民女知道大人既然来了,是知道民女有几分斤两的。”

他不言语,我接着说道:“大人乃是皇上近臣,可称肱骨,少年得志,一直是一帆风顺。为何人到中年,却突然就被罢了官?大人可曾细细思量?臣者,君之臣也,身家性命俱在陛下股掌之间。此点,大人该是深有体会了。”

我喝了口茶水,接着说道:“为人臣者,固然应该犯颜直谏,辅佐君王。但也有何者可为,何者不可为。皇统嗣位,乃是国之根本,天家重典,皇上心中能没有一番计较么?”他皱了皱眉,紧盯着我。

我微微一笑:“大人久在朝堂,自小陪伴圣上。对天子的脾气秉性该是深有所得的。想我康熙圣主,少年登基,功业赫赫。数十年来,圣明烛照,万事俱在陛下心中。立储如此重大之事,怎会随他人摆布?前有明相,后有索相,吾皇最恨为何?结党营私!”

他睁大了双眼,眉头皱成川字,一字一字说道:“你究竟是何人?”我起身半跪于地:“民女一届草民而已,只是草莽中,亦不乏心思明净之人。”

他不言语,我复又坐下:“大人为官清正,数十年来屡有升迁,自是深谙官场之道。清扬看得出,大人此举并非为了自己,乃是为了这江山社稷。清扬甚为敬佩。只是其心固然重要,但方法途径更是不可轻忽。清扬私以为,大人之失,就在此处。举措失当,犯了皇上的忌讳啊。大人本是一片为民之心,却落个罢官的下场,清扬实为大人可惜。”

“那姑娘以为当如何?”

你心里早有谱了,非要我费这一番唇舌,好辛苦啊。我摇了摇头:“清扬只是小小女子,能得悉这许多朝堂之事,自是有一番来由。该如何做,大人心如明镜,清扬无需置喙,徒增大人麻烦。只是”

他喝了口茶:“姑娘有话不妨直言。”

我给他添上茶水道:“民女只是觉得,大人不只应为现下考虑,也该为身后子孙做些打算才是。毕竟同为亲族,气脉连枝,一荣俱荣啊。”

“哦?”

“太子殿下固然是天湟贵胄,诸位皇子也不乏人中龙凤啊。经历了这许多,大人心中该是有几分思量了。能者不只一人,贤者亦不只一人。审时度势,认清方向才是上上之选。凡事要讲究方法手段,不是不帮,不是不偏,而要选对人,做的恰到好处。”

我站起身来福身说道:“大人肯听民女陋言,民女感激不尽。还望大人善自珍重,替我问候雪小姐。为了大人清誉,民女就不留大人了。”笑若春风,躬身送客。他盯着我看了许久,点点头起身离去。

这心思功夫真是累啊,我倚在桌边,喝了好几杯茶。马齐是何等人物,满洲第一大学士!且不说他学问有几分,做官做到这份上,都是老狐狸一条。话不能说得太多太满,点到即可。余下的,就要看胤禛了。我只能把他拉回原点,能不能降住他,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若没有这个能耐,也不配坐在那万人之上!

歇了片刻,我们从天月楼出来,我打算去街市逛逛。要过年了,该给两姐妹买些礼物才是。扶着左手的寒玉戒,手腕上那串五彩晶石手链沁凉。我不愿让人看到这两个东西,所以衣袖一般都做得比较长。它们是我最珍贵的记忆,云灼,也不知怎么样了,此生难道都无缘再见么!

对街一个玉器店很是幽静,我拉着回雪正要过去,忽然一人纵马从面前驰过,真是讨厌!我们闪到一边,却看见人群中一个身影甚是熟悉,可不正是李鱓么!我拽起回雪大喊着“李鱓!”朝他跑过去,他也看到了我们,欢喜惊讶之情溢于言表。

三人来到正阳楼吃午饭顺带叙叙旧,此处是京城有名的大酒楼,我们拣个临窗的位置坐下点了几道小菜,细细聊了起来。

这一聊才知道,他居然是个举人老爷!而更恐怖的是,他的画很得皇上赏识,金口钦赐了他南书房行走的职位,这就是来京上任了。我只知他出身富贵,却没想到年纪轻轻竟是官高至此。这南书房行走,可是天子近臣,官阶虽不甚高却显贵的很。只是他年轻心高,个性又飞扬跳脱,如此高位真是祸福难料。

他给我斟了杯酒笑道:“清扬你不告而别,真是该罚!”我含笑饮下说道:“这不还是见着了么,可见上天自有安排!对了,还没给你介绍,这是我的小妹回雪。回雪,这是大才子李宗扬公子,啊不对,该叫李大人了!”两人见了礼,他笑骂道:“你这嘴真是不饶人,当心把未来的相公也给吓跑了。”三人哈哈大笑。

一顿饭吃得很是开心,谈笑不断,他满肚子笑话真不知从哪来的。临别,他约了我们明日去他府邸相聚,大家各自散了。又逛了一阵,回到王府已是日近西山,胤禛还没回来。我到书房取了些折子,躺在隔间仔细又看了一遍,心中已是有了计较,只等他回来商量。等了许久,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恍惚中,听见好像有人声。我刚睡醒时总是特别迷糊,要好一阵子才能清醒,真是没有办法。两人正在说话,一个我知道是胤禛,另一个却想不起是谁。

只听胤禛说道:“你啊,让哥哥怎么说你才是。年纪也不小了,竟还和皇阿玛对着干。哥哥知道你心里苦,可是身在皇家又有哪个是痛快的?皇阿玛其实真的对你很好,万事顺着你。要是换了我们,早就被关到宗人府去了,你啊!”

那人哼了一声,淡淡说了句:“我不过想婚事能自己作主,碍着谁了。”

这声音我在哪听过呢,怎么就是想不起来呢。

胤禛叹了口气,接着说道:“算了,皇阿玛都允了,哥哥也不过是想让你当心些。毕竟他除了是阿玛,还是皇帝。哥哥只是怕你。。”

“我知道,你算了,我尽量。”

胤禛笑了起来:“哥哥知道你心性最是聪颖,凡事多替自己和你额娘想想,别太苦着自己了。”

那人似是走了,屋里静了下来。我觉得头好晕,身子越来越沉,昏睡了过去。醒来已在自己房中,昨夜好像做了什么梦啊,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拍了拍脑袋,回雪进来笑道:“小姐你一大清早这是练什么功呢?”这丫头,我扑哧笑了起来,算了,想不起来就不想了。回雪今天换了身浅紫暖袍,还带了我送她那支珠钗,眼波流转间,明艳照人。姑娘真是长大了啊。我逗了她一阵,两人出发去李鱓家。

李鱓的府邸在西城长椿寺边上,三进的院落带个花园,精巧雅致。今日天气很暖,艳阳高照。他在花园一棵海棠树下摆了饭菜,三人围在桌边赏景。

这棵海棠生的满树繁花,花为淡粉,层层叠叠,映着冬日暖阳,极为妩媚。我笑说道:“你这棵树长得实在好!”他觑了我一眼:“什么树啊,孤陋寡闻了吧,这叫西府海棠,是海棠中最名贵的一种!我花了好些银子跟心血呢。”

我举杯赔笑道:“是了是了,看我这俗人污了你的树,给你赔罪可好?”他饮下朗笑道:“收下了,知之为知之,记住了!”三人自是一阵说笑。

言谈之间,看得出他虽年轻,却是很得康熙赏识,对他的画技赞不绝口,还让他拜了宫廷大画家蒋南沙为师。说到这里他微微一笑说:“我啊,刚刻了几个印,很是喜欢,给你们看看。”说着从袖袋里取出放在桌上。

我拿起来仔细端详,一个写着“臣鱓之印”,另一个是“臣非老画师”。字迹固然飞扬潇洒,这其中的含义却更耐人寻味。前者表明身份迎合圣意倒还罢了,后者可就

臣非老画师,可作我是晚辈;可作年纪轻却有如此画技的炫耀之意;还可作不愿以画终老,别有他求之意。这可不好啊。

我皱了皱眉对他说道:“宗扬兄,小妹不是想泼你冷水,只是你这个性,很是让我担忧。”他淡笑着摇摇头:“我自己又何尝不知呢,但是天性使然,不是人力能避免的。我也不是那委屈本心逢迎的人,人生在世怎能苦了自己,是什么命就交给上天决定吧,我只要能遂心而活,死又何惧!”

我看着他,心中一片激荡,世上竟还有如此真性情的人!我正色端起酒来说道:“宗扬兄,你我虽然相处不过几日,小妹却敬你人品贵重。你若不嫌弃,我愿拜你为兄长,此生祸福相系,甘苦与共!”

他看了我许久,也端起酒来:“清扬,你我足能交心,夫复何求。只是我放荡不羁,不想连累了你。况且这结不结拜,并不妨碍你我至交。有我李鱓一日,你云清扬就一日是我最好的朋友!最亲的小妹!”

我看着他,怔怔落下泪来。

昨夜没有睡好,今天闹了许久又有些乏了,便让宗扬给我搬了个藤椅出来。天气真好,屋子里睡觉实在憋闷。我让他领着回雪四处转转,自己盖着暖被,躺在满树海棠下,飘飘然进入梦乡。睡梦中,幽香弥漫,我梦到了祖母慈爱的目光,她含笑看着我,我举着玉璜在蓝天下旋转。这一觉睡了一个多时辰,醒来天有些凉了。回雪唤醒我,怕我着了风寒。她眉梢眼角俱是笑意,我看着她不禁喜忧参半。

一番告别略过不提,回到王府,胤禛已在书房内。他正坐在桌边写写画画,忙得不可开交。我见状转身要走,他却喊住了我,让我坐下等等。不一会儿,写完一个本子,他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坐到我对面椅中问道:“你这几日忙什么呢,不是让你歇着么,竟好像比我还要忙碌。”

我笑了笑道:“虽是忙碌,却有不少收获。”

“哦?说说看。”

我捧着茶杯说道:“现今局势我知道得差不多了,有几个事想和你商量。第一件,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你打算怎么办?”

他凝神片刻,看向我的目光炯然:“太子已经不行了,我也该争一争了。只是我不能明着争,老八就是个例子。”我点点头:“说得很对,八阿哥就是犯了皇上的忌讳,不过对他不能掉以轻心。他的地位虽在皇上那里打了折扣,朝中人脉依然不可忽视。”

他点了点头道:“这个我理会得,只是该如何争,还是没有想好。”我走到数桌边向他招了招手,提笔在纸上写下十六个字:

诚孝皇父,友爱兄弟。

勤慎敬业,戒急用忍。

他盯着字幅看了许久,墨迹都干透了。我走回椅子坐下,只见他回过神来,将字轻轻卷起,收在暗格一个匣子里锁好,又坐回我对面。

我喝了口茶,对他说道:“第二件事,就是用人了。从八阿哥那里我们还能看到一点,他用人太多太杂,而且忠诚不够。有的靠钱财,有的靠包庇,很多不光彩之处,这是大患。”

他点了点头,我接着说道:“当前的局势,用人不在多而在精,在重,要够忠诚且能以一当十。你原先的心腹我就不说了,你自己有数。我另外看中了三个人。”说着蘸了茶水在桌上写下:马齐、张廷玉、隆科多。

“前两个是多年老臣,在皇上那里很说得上话,这个很重要。我和马齐接触过了,他现在已经不是八阿哥那边的人,要快。而最重要的还是后面这个。刚升了步兵统领,且是皇亲,跟你又大有渊源,你要善加利用才是。这步兵统领可是大有用处啊。”

他沉吟片刻,用手把水迹抹去,盯着我瞧了许久,缓缓地点了点头。我含笑而出,小院中一地落花宛如初雪。

今夜星光灿烂,却不知明天哪颗即将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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