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两小无猜(1 / 1)
腊月十八,今日是云灼的生辰。我将礼物带上去贺寿,礼物是什么?答案是香味蜡烛!我发挥二十一世纪的聪明才智(其实是从杂志上看来的,改装了一下),勉强搞出一个梅花味的蜡烛,装在白瓷梅花碗里,可爱得很。
来到卧龙海,只见兄弟二人正坐在屋檐下对弈,古人连小孩的情趣都这么高雅~我是一窍不通,看了半天昏昏欲睡,看来以后对琴棋书画也要研究研究才行。转身坐到岸边一颗石头上,脚下碧蓝的湖水里,一条乳黄色的碳酸钙沉淀物横卧其中,像极了一条泡泡龙。微风拂过结有薄冰的水面,那龙竟好似摆动了起来,煞是有趣。
躺下身,这方石头刚好放下我的小身体。枕着双手,暖暖的冬日照在身上,眼前蓝天白云仿佛触手可及,我眯着眼数云朵:“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就在我数到三十只羊的时候,两个硕大的面孔遮住了天空。我蜡像一般张大嘴看着他们,只见两人眨眨眼睛,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我跳起身叉着腰喊道:“两个大坏蛋,笑什么啊!”
云灼已经笑得直不起腰,指着我对云潇说:“你的嘴可真大!哈哈”云潇眼里都有泪了,坐在地上喘着气:“真不行了,从没见过这样儿的!”我的脸肯定火红一片,看两人乱没形象地笑着,也气不起来,撇撇嘴道:“你们就会欺负我,看把肚子笑破了怎么办!”云潇指着我无奈的摇摇头:“这丫头,可真会损人。好了好了,准备准备吃饭了。”说着拉起我们开始战斗。
晚饭很是丰富,结果云灼一激动把鸡蛋炒糊了~。师傅和师叔也来了,大家围坐在一起好热闹。吃完饭,两位长辈留下礼物便起身离去。师傅的是一盒雨花石,师叔的是一座木雕小塔,云潇则送了一只竹雕的笔筒。云灼抱着一堆礼物问我:“小丫头,你的呢?”我觑了他一眼,将盒子取出来说:“你先转过身去。”等他转过去,我让云潇把屋里的烛台熄灭,然后取出香蜡点燃。屋内一阵梅香弥漫,我唱起了生日歌。他忙转过身来,看见桌上的香蜡不由一怔。我唱完说:“寿星公生辰快乐啊,本来是该吹蜡烛的,不过它这么香,还是点着吧。你快闭上眼许个愿!”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合眼不知念了句什么。
我拍手笑道:“好了好了,礼物送完了,咱们搞点乐子吧。不过可不兴什么琴棋书画的啊,我可不会。不如我教你们打扑克如何?”只见两人面面相觑。我一脸奸笑,取出几天前早已造好的扑克,嚷嚷着将两人拉到桌边,开始我的升级大计。
还没开打,我先被两人嘲笑了一把。为何?因为我那扑克上的图画我用毛笔画的嘛,又不能写英文、数字,当然是写汉字喽,我也知道我的字很难看,他们也不用笑成这样吧!!嘿嘿,我还有杀手锏没亮出来呢。我眯着眼从袖袋里掏出两张王牌,只见大王是个梳辫子的小人儿,小王则是披头散发的小人儿。姐姐我就来教教你们,什么叫不要高兴得太早!
我一阵佛山无影手“啪啪啪啪”把两个王甩得山响,心里那是一个爽,那两人脸都黑的跟锅底一样了。我忍不住在肚子里发出周星星同学的招牌叫声~~
只是好花不常开啊。真不愧是两个人精!!两人一开始还有些迷糊,不一会儿我已经被他们杀片甲不留!呜呜呜,我可是夸了海口让输的挨抽皮条的,我水葱一样的小手臂啊!!!云灼眯着桃花眼跟狐狸没有两样,撸起我的袖子眼看就要下手了。我闭紧眼哆嗦着等了好半天,居然没动静?只见他们盯着我的手一动不动。哦,我的手腕上是有个烫伤而以啦。我推了推他说:“小师兄,傻了?不就是做蜡烛的时候烫了下么,早不疼了。来来来!继续继续!”此时不赶紧浑水摸鱼更待何时~~
继续~小竹屋里吵嚷着又是撸袖子又是拍桌子的,幽静的卧龙海似是许久不曾如此喧哗,神龙都发出咝咝颤抖。看这平日里一派优雅潇洒的少年形象扫地,真是人生一大快事。不过要是被师傅知道了,不知会不会让我到盆景海去罚站?昨夜玩的太疯了,今天我是怎么也没能爬起来。我梦到自己骑着一把扫帚在天空飞啊飞,忽见一排乌鸦朝我迎面而来,齐刷刷唱着:“迟到了,迟到了,这就去罚站~迟到了,迟到了,肯定要罚站~”我“吧唧”从扫帚上跌了下来。
一阵哆嗦,我从床上跳起来看了看天色,完了完了,赶忙梳洗一下朝师傅的竹屋跑去。我气喘如牛的跑进屋里,却见屋内空无一人。桌上留有一张字条:出门数日,勿念。字条下放着一封书信,写着“云若亲启”。
将信打开来看,居然是阿玛写来的,字迹行云流水,很是潇洒:
“吾儿清扬,见字如面。数日不见,着实想念。不觉年关将至,吾儿在彼处一切可好?如有不便之处,可说与你师傅。我二人相交甚深,你无须介怀。孤身在外,儿要万事当心,然一切随缘,心中无憾即可,莫强求。家中一切安好,为父身体康健,勿念。儿有信可交予你师傅,为父自会收到。附上趣事一件,博吾儿一笑。”
大致这个意思,那件趣事讲的是我阿玛有两个小徒弟很是顽皮,其中一个在听过“卧冰求鲤”的典故后,便拉着他的哥哥数九寒天真去冰上躺了两个时辰,没有弄到鲤鱼倒把自己冻病了。故事讲完,阿玛说这个男孩的行为固然稚趣,但他敢想敢做的个性却很是令人激赏,少年人应该多向他学习,作个有志气的孩子。
看着溢满温情的字迹,我眼前已是一片模糊。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亲情于我而言却是分外珍贵。那声声关切在我耳边不断回响,信中除了对女儿的关心思念再无其他,我心中不觉已将他真正当作了我的父亲。出门走到树正群海,本想去洞天福地读书,心中却是一片纷乱,便继续信步而行。不知走了多久,只听见一阵马嘶声传来。我忙急行两步上前看去,却见一人一马正在银白的雪地上对峙着,那背影正是云潇!
满目的白,他立在马前,周身先天罡气环绕,雪白衣袂鼓荡猎猎作响。白中一瞥墨黑,马儿面对着我,是匹野马,通体黑如墨玉却是两眼血红。它嘶嘶的粗喘着直立不动,紧盯着对面渊亭岳峙的娇小少年,一人一马就这样较量着气势。云潇周身的罡气越来越强,我离他如此远都被压得有些透不过气来。地上残留的枯叶发出飒飒响声,将阳光都映成了魔媚的紫红。
马的眼睛光芒四射,红得似要滴出血来。云潇的衣袍越来越鼓,几要涨破,突然定格不动。只见马儿前蹄一抬,刹那间白影如海浪将它淹没!我呼吸一窒,云潇已骑在马背上紧夹着马腹。墨黑上下腾挪,那白却如利剑稳稳插入马身,纹丝不动。眼前的黑白纠缠着,耳边嗡嗡一片,无双的气势与力量在我脑海中激起滔天巨浪。
终于,再桀骜的生物也不得不臣服于这强悍霸气,温顺低下它那高傲的头颅。云潇唇边绽放出璀璨笑意,那是身为王者的骄傲。他一夹马腹,马儿受命飞驰起来。黑白身影宛如一体,奔腾在雪原上,指点万里江山,仿佛天地都在他们脚下。
看着那飞驰的身影,我像被定在了地上无法移动。云潇策马向我走来,那双眼是我从未见过的美丽。美得妖冶,如暗夜里的玫瑰;美得妩媚,如血中白莲;美得天地失色,摄人心魄,霸气无边。他就这么一步一步从天地尽头朝我走来,每一步都踏在我心灵深处,向我宣告着他的占有。那一刻,我知道,这个少年,这一生都再也无法从我脑海中抹去。转眼已是年关,据云灼说往常云潇都要出谷过年的,今年却没有走,而师傅和师叔则要出门。今年很特殊,藏历新年和农历新年是同一天,这可是很难遇到的,一定热闹,于是我们三人便商量着到冷香那里过年。
除夕那天,我们一早就出发了。因已禀过师傅,所以出谷时可见一条小道穿过丛丛景物伸向远方。我问云潇,才知道这阵势只能从里面开启,回来时只需戴着寒玉戒一直向北行便能安然入谷。我不禁又问:“那万一这戒指丢了怎么办?”他笑了笑说:“这千年寒玉本身极有灵性,再加上每个弟子玉戒上的字迹都是师傅亲手所刻并灌注了归元内功,因此在师傅给我们带上的同时便认主了。除非你自己摘,否则是不会脱落的,而一旦落入他人手中,立时便会化为碎屑。”我不免又是吃了一惊,这就是所谓的玉石俱焚么。
一路谈笑,不一会儿便来到了翠海旁的荷叶寨。只见家家户户都贴着八宝吉祥图和守护神,一派热闹景象。
冷香,用一个词来概括她给我的印象,该是“妩媚”,却是媚而不俗:一袭紫袍,发间一根碧玉簪,长辫垂在胸前。眼若秋水,眉若远山,一个钟灵毓秀的人儿。她走过来看着云潇似是在探寻什么,见云潇摇了摇头,满面光华霎时暗淡了下去。
一番问候进得屋来,小姐妹正歪在床上剪着窗花,见我们来了忙笑着起身招呼。最近事情繁杂,还没来得及对师叔实施我的大计划,不禁有些愧对冷香。看她一派喜气的样子,心里更是敬佩起这个奇女子来。她的才情固然令人倾倒,但那十年如一日的痴情与执着更令人为之折服。
小姐妹换了新衣裳显得喜气洋洋,如两只喜鹊绕着我转来转去。兄妹三人俱是一身白衣,与这年节气氛格格不入。不过这里的藏民似是习惯了,倒也没人惊奇。
看得出,她们在这里过得很好,出入自由,和小朋友也很玩得来。冷香是个善良的女人,教她们读书习武和医术。两人已不像我初见时那样拘谨古板,眉梢眼角都带着笑意,那是由衷散发的快乐。看着她们健康开心的样子,我眼中不禁有些湿润,原来身边人的幸福于我而言也是这样重要。
我从小就是一个人,孤寂的走过漫漫人生,没有人关心我,也没有人需要我的关心,仿佛这世上有没有我存在一点都无所谓。我学着快乐、坚强,在任何人眼中我都是阳光的,却从没有人真正进驻过我的心里。来到这个遥远的时空,三个、四个、五个,我心里的人越来越多,才知道了关心别人也是一种幸福。
两姐妹看我有些黯然的样子,忙拿出她们做的糕饼点心和小玩意儿逗我开心。这才发现被冷落在一边的云潇,一见竟是旧识,又叽叽喳喳的问起来。我笑着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她们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看向云潇的目光中似是多了几分探究。大家吃着杂果糕点,妙语连珠,屋内不时传来笑声阵阵,欢声笑语中,我迎来了这时空里的第一个新年。
看着满天七彩绚烂的焰火,耳边爆竹声震耳欲聋,我心里却是一片澄静。这里有我的亲人,我的朋友,将来还会有我的爱人我的家。远处的扎如寺传来阵阵钟声,我双手合十默默向天祝祷:“天上的诸神,请保佑我所爱的人们一生平安。”
不知什么时候,云灼挤到了我身边,他在怀里掏出半天,拉过我的手套在手腕上。我抬起手臂,只见一个五彩晶石的手链,串串流苏摇曳,月光下流光溢彩。他说:“这是送你的新年礼物,不许摘下来!”我笑看着他说:“很漂亮,我会好好戴着的,多谢师兄哦。”他脸上似有一阵可疑的红晕闪过。新年的头三三,藏族都不兴串门子,我们便在屋里谈笑、打扑克、逗熊猫。因为大家都走了没有人照顾小貘,我便把它也带了来。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叫三宝,因为吉祥三宝很火嘛。云灼说太俗,我就一直叫一直叫,他被我闹得没办法也就随我了。其间,寨里举行了跳神活动,一阵喧闹很是有趣。到了初四一大早,藏族新年的气氛终于达到顶点,今天有舞龙舞狮表演,附近几个寨子的人都汇集到一起,还有集市,人山人海。
我们一群小人儿并一个大美人混在这人海中,真是举步维艰。不过小孩子的潜力是无穷的,女人逛街的力量更是可怕。我们三个女生在一个个小摊位前挤来挤去,两姐妹更是唧唧刮刮兴奋的不得了。冷香和两个男孩则紧跟在我们后面,生怕一不小心出现三个小号的美人肉饼。
我拉着小姐妹好不容易挤进最热闹的一个表演前,只见隔开的小广场上摆着一个十几米高的木架子,顶端绑着奖品彩旗招展。我正看得兴高采烈,忽觉人潮一阵汹涌,大力袭来突然将我挤进了广场中。
围观的人们看到一个小小女孩站在那里,轰然爆发出“吼吼吼吼!”一通叫好声,我脸上不禁有些烧。可看看那架子,于我来说真是高得很,我站在那里进退不得。看看云潇他们正在人群中拼命向前挤着,耳边的叫好声越来越响,我笑了起来,转身朝架子走去。
拍拍双手,我攀着木头抬脚向上爬起来。木架间隔不大但是很陡,颇有些体育课上云梯的味道。我的小胳膊小腿很是灵活,就是力气小了些。爬到四分之三的距离已是气喘如牛。
随着我越爬越高,人群逐渐安静了下来,都紧紧盯着上面那娇小的身影。我一手抓紧架子,一手腾出来抹了把汗,又接着向上爬去。天上明晃晃的阳光有些刺眼,顶端的彩旗已在眼前,迎风招展鲜艳夺目。我深吸了口气,伸手一探将彩旗抓在手中,下面的人群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声。
我抱着架子,把彩旗朝云潇他们挥了挥,却只觉眼一花,周围的喝彩声变成了惊叫!我的眼睛被刺的有些睁不开,恍惚中似看到几道身影腾身朝我飞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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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已是早春二月。翠海披上了绚烂的彩衣,春草吐绿,山花初绽,鸟儿们扬起闲置一冬的歌喉啾啾唱着,一片生机盎然。
我走在栈桥上,看着初春美景,心里像要唱起歌来。已是两个月没有出门了呢,因为自那日摔下来后,我扭伤了脚,再加上是自己顽皮闯祸,于是被两个小师兄罚了禁足。
说起那天我从架子上摔下来,一阵天旋地转,却看到自己正被冷香抱在怀中,紧接着耳边震天响的喝彩声便把我吼得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已在火花海我自己的床上。一只手腕上缚着条白手巾,要下床却发现右脚钻心的疼。
云灼冲进来一把按住我喝道:“还不听话,你想废了这腿么!”说着拿起枕头垫好让我坐起。我被他喊的莫名其妙,看来是伤到腿了,也不敢乱动。云潇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汤递到我嘴边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我。那目光很是吓人,我也顾不得苦不苦了,接过来咕咚咕咚一口喝下。奇怪,并不是很苦,还有丝丝回甘。
只听云灼说:“你的脚断了,要静养百日,就老实在床上躺着吧!让你再闯祸,那么高的架子是你玩的么??”对我一通狂轰滥炸,云潇坐在那里不声不响也不看我,可我知道他同样很生气。
就这样,我有两个月没出门了。他俩每天轮流给我送饭来,还带了不少书籍图画什么的给我解闷。我知道其实自己并没有伤那么重,也就是扭到脚了而已,因为我一个月前已经能下地走路了,跑跳不碍。
师傅不在,他们这是在发挥作师兄的特权惩罚我,而我由于自己确实理亏也不好辩驳,就由着他们了。就这样每天喝着不算苦的汤药,吃着隔一天一顿的鸡蛋宴,两个月过去了。其间我给阿玛写了封信,因我那一手毛笔字实在不堪入目,便画了几张简笔画装在信封里,只等师傅回来再交给他。一番大补下来,我着实胖了不少,个子居然窜了一截,算是个意外的收获吧。今天师傅回来了,我的禁足令也宣告撤销,便如这翠海的鸟儿一般自由自在的飞翔起来。两个多月没见,师傅好像清减了些。他含笑看着我,仔细询问着武功进境、日常生活什么的。师傅除了传授武功,大部分时候都是个很温和的人,春风一般,可是他严厉起来也是很凶的,所以我虽在床上养病,武功却并没有搁下。师傅检视了一番看来还比较满意,拿出一个泥娃娃给我做奖励。是个大阿福,笑盈盈胖墩墩的,身挂金锁片,很是可爱。我看师傅挺开心,就拉着他的衣袖嬉笑了一阵将给阿玛的信交给他,又一番糖衣炮弹后才告退离开。我折了根狗尾草把玩在手里,一路跑跳着去卧龙海找云灼。初春的卧龙海如蓝宝石般晶莹剔透,神龙在水里悠闲的摇着尾巴,波光粼粼。湖岸边,粉红的桃花怒放,一片片灿若云霞。我缓步走近,只见桃树下,翩翩少年正在舞剑。剑势大开大阖,如浩瀚长江奔腾不息,忽而剑锋一转,剑气激荡开来,如万道霞光盈满天际,卷起漫天花雨回旋在周身。墨发,白衣,满目粉红中精灵一般的少年。
剑势收起,罡气内敛,他提剑走到我身边坐下,一身轻爽。云灼的内功还未突破“筑基”,却已能御风,足见其悟性之高。“丫头有事么?”我一把拉起他要去找云潇商量小师叔的事,他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拉着我往洞天福地而去。到得洞里,却发现小师叔也在。我并不常见小师叔,遇到他也常是在这里看书。见我来了,不免又是一番问询。听我说起在冷香那里过年的趣事,他眼中似有一道黯然闪过,旋即划入褐色的深海中不见踪迹。我见状忙拉了拉云潇的衣襟,三人告退离去。
还没等说出我的大计划,云潇的话让我一呆。他要出谷一趟,大概四个月。不是没想过要分开的,可这么突然一说,我心里总有些不是滋味。这两个少年于我来说是不同于其他人的,他们是朋友,是兄长,是亲人,也许还有其他什么我说不清的位置。
心里越想越乱,眼里已有泪下,嘴里喃喃着“你,你们,你们”。两兄弟顿时慌了,要哄又不知从何哄起,我反而哭得越凶起来,眼泪鼻涕全往两人身上招呼。也不理他俩,一路跑回自己的小屋,插上门趴在床上,直哭到天地变色日月无光,然后昏睡了过去。
醒来天都黑了,两只眼睛疼得很,四肢无力脚步虚浮,看来还真能哭坏身子。打开门,云潇站在门口直直地看着我。眼睛好疼,我撇了撇嘴,只觉他一把将我拉到怀里,稚嫩的身躯微微颤抖着。他圈着我,轻轻抚着我的背,一下一下。我把头埋在他的领口,满天星子眨着眼睛,四周竹香弥漫。云潇走了,我没有去送他。日子还是一样过,半天,一天。我开始学筝、学棋、学画、学书法,忙得像车轮一样飞转。云灼偶尔来,若不是他提起那天我找他要说什么大计划,我都快把这事儿忘得一干二净了。不禁心里一阵懊悔,怎就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呢,事实上,我好像连自己都快要忘了,忙拉过云灼嘀嘀咕咕起来。
我的计划概括为“爱情变奏五部曲”,云灼问我什么叫变奏,我给了他一记爆栗摩拳擦掌地说他不需要知道,只要记住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气势,勇往直前就行了。他摸了摸自己的头,对前途很是一片担忧。
第一步,把冷香给小师叔做的东西偷偷放到他屋里。结果第二天,我们被叫去一阵劈头盖脸的再教育。没关系,只要他知道冷香在想着他就达到效果了。
第二步,把冷香的诗词书画什么的挂到他屋里。结果第二天,我们被罚抄三字经一百遍。没关系,走进他的心里需要过程,人的心是大海一样深的,我们要勇往直前。而且抄三字经也蛮好啊,能习字还能长知识。
第三步,从小姐妹那里打听来冷香常弹的一首曲子,我打算在小师叔门外来个演奏会。可还在临阵磨枪的阶段就被云灼一口否决了,他居然说如果我一定要弹就先把他变成牛,这是什么道理!也怪冷香喜欢什么不好,搞这么个复杂的曲子,我的水平也发挥不出来啊~于是我们决定跳过这一步。
第四步,把冷香的亲笔书信带给小师叔。我们都已经做好挨打的准备了,却没想到三天过去,师叔那里一丝动静也无。我说肯定是信有效果了,可云灼说他们也用过这招,反应和现在一个样。全套招数折腾到现在都快两个月了,看来只有使出杀手锏——引蛇出洞。
选好师傅不在又晴朗的好天气,我先跑到荷叶寨溜了一圈,然后一头扎进了寨子附近宝镜岩的深山老林里躲了起来。之前已和云灼约好,让他在我出发一个时辰后,把我失踪的消息告诉师叔和冷香知道,因为在出谷的路上并没有看到我,他们肯定会去附近的林子里寻找,云灼就推说要去另一边找,师叔没有武功所以冷香肯定和他一起。我们要的就是创造两人单独相处的机会!我躲在林中必经的小道上,看他两人过来,就从旁边绕到他们后面将出林的小悬桥斩断,这样他们就被困在林里了。一晚上肯定死不了人的,第二天师傅回来飞过去把他们弄回来就解决了。怎么想都是一个非常不错的计划。
可是事情的发展往往是出人意料的。我在林子里等的天都黑了也没见人来,难道出了什么差错?漆黑的树林里,又黑又害怕,不管了,我一路小跑到外面,快到悬桥却听到有人声往这里来,忙窜进远处的大树后躲起来。果然是那两人,看来只是耽搁了。我饿得脚有些软,见他们走远了赶紧战战兢兢的跑过悬桥。云灼正在桥头四处张望着,我没来得及细问,直催他快砍绳子。就在他抽出长剑朝桥绳挥去的刹那间,我忽觉小腿一阵刺痛尖叫了一声,他忙转身却一脚踩空,身子如落叶般朝万丈悬崖直直坠了下去!!
电光火石间眼前白光一闪,我看到一抹熟悉的小小身影从云灼坠落的地方跟着跳了下去,而我眼前一黑,陷入了昏迷中。张开眼睛,一片昏黄,只见桌上燃着蜡烛,云潇正在椅子上盘膝打坐,头发微乱,脸颊也陷了下去。我觉得头有些晕想坐起来,他已起身快步走到床前一把探上我的脉搏。沉吟了片刻,一抹疲惫的笑容浮现在他脸上:“感觉如何?可有难受的地方?想吃什么吗?”我觉得胃里空荡荡一阵抽痛,赶忙点头嚷嚷着要吃东西,接过他递来的粥狼吞虎咽起来。
只听他蜷在椅子里沉声说道:“你真是捡回了一条命,已经昏迷半个月了。那天我赶到时,就见云灼掉下崖去。还好我们都有武功,我用腰带缠住他拉了上来,他只是扭伤了脚。可你躺在地上,却是面色青紫,昏迷不醒!”
我闻言抬起头,只见他皱紧了眉头接着说道:“小师叔随后赶来看了你的伤痕,说你怕是中了罕见的剧毒,连他也解不了。只能用元丹护住你的心脉,等师傅回来再想办法。”
深吸了口气,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你的身体越来越冷,师傅回来你已是我以为你已经。。天幸师傅及时赶回,说你竟是被眼镜王蛇咬伤!给你服下一粒本门至宝‘雪玉金丹’,这才抑住了毒性。又过了整整两天,师傅才抱着你从屋里出来,他耗了一半功力医好你。可你身体耗损太大,所以昏迷到今天才醒来。”
都是我的错,给大家带来这么大的麻烦,心中懊悔的不得了。看着云潇憔悴的样子,眼泪更是控制不住,扑在他身上大哭起来。“傻丫头,没事了就好,当心哭坏了身子,师傅好不容易才救回来的呢。”说着拿衣袖擦我的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干,只得把我搂在怀里轻声的安抚着。
再醒来已是第二天清晨了,云潇就那么倚坐在床头沉睡着,我则躺在他腿上,连我爬起来他都没有察觉。身子略有些软,我起身将云潇扶到床中躺下,然后稍稍梳洗一番,坐在椅子上盘膝行功。
运行一周天,只觉内力汹涌充盈且更为精纯,一股清流游走于四肢百骸,显然武功大为精进。我知道,自己看来是因祸得福,怕是已突破了筑基境界而入凝魄了,这肯定与那雪玉金丹和师傅的高深内力有关。也不知师傅怎样了,小师叔有没有怪我,云灼好了没有。一大堆问题还等着我呢,忙给云潇掖了掖被子,起身朝师傅的竹屋而去。
进屋只见师傅正在运功,原本乌黑浓密的长发竟有片片斑白,我不禁泪如雨下。师傅张开眼,含笑招手让我过去。我跑过去跪在他脚边也不言语,就是一劲儿哭着。只听他抚着我的头轻声说道:“傻孩子,好端端的哭什么,师傅这不是好好的么。只要大家都平安就好,不要哭了,起来让师傅好好看看。”说着把我拉到身边坐下,探起我的脉息来。
闻询了一番后,他笑着说:“你这孩子也是福泽深厚,那条眼镜王蛇乃是王蛇中的王,百年难遇啊。凡事一体两面,虽说剧毒,却也是稀世珍宝。你体质本就特殊,剧毒和那雪玉金丹相合竟有奇效,不仅令你内力大为提升,更是固本培元,今后你可百毒不侵了,真是喜事一件。”
我哭着说:“我不要百毒不侵,都是我闯祸害师傅损了大半功力,还让二师兄受了伤,害大家为我担心,求师傅重重罚我。”师傅爱怜的把我抱在怀里,轻拍着我的背说:“傻孩子,为师已是垂暮之年,内力多少有什么关系。你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你们每一个都是为师的责任,我在一日就要看顾好你们一日。至于你二师兄,他不好好教导你是他的错,与你无关。不过你确是顽劣,念在这次是出于好意且已受了教训,为师就不追究了,以后要三思而后行,不可再胡闹了。”我点头称是,往师傅的怀里钻了钻。他接着说道:“你小师叔的事并不像你们想的那么简单,各人都有各自的缘法,就随他们去吧。”说着又讲起养身和习武的内容来。来到卧龙海,云灼正躺在床上看书,不免又是一番询问。见我盯着他的腿又要落泪,他忙取出一只风筝摆在我眼前:“很漂亮吧,是我做的哦,等我好了带你去玩儿。”似是一只蝴蝶,也没有着色,上面画着两个胖乎乎的小孩,一男一女,写着“若、灼”二字。
我问他:“怎么没有大师兄呢?”他挠了挠头说:“只有两个翅膀啊。下次我做三个翅膀的再画他。”我禁不住扑哧笑了起来。回火花海的路上,忽然想起云潇不是说他要走四个月么,怎么才两个月多点就回来了。想起他消瘦的身影,心里又是一揪,忙快步朝屋子走去。午后阳光暖暖的照在他身上,清瘦的脸庞仿佛镀上了一层薄金。浓密睫毛贴服于稚嫩的脸颊,遮住了满目的欢笑、智慧与忧伤,余下只有宁静和安详。我坐在桌角看着他,宛如一个瓷娃娃般脆弱的云潇。只见慵懒的日光下,那羽睫轻颤了几下缓缓张开,漆黑的夜里曙光初绽,朝阳升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