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第 19 章(1 / 1)
涂枫带着我走出门,了然地摇摇头,“他今晚肯定睡不着了。每回只要提到嫂子,他就完全乱了。”
“姐姐刚走的时候,”我看着脚下的草地,慢慢说,“我整整哭了好几天,除了哭什么事都做不了,我以为我是天底下最难过的人。过了很久,我才知道,那几天连一滴眼泪都没掉过的涂老大,其实才是。”
失去了至爱的女人,他的生命,几乎也在同一刻被全部耗掉了。如果没有诗诗,恐怕他就会毫不犹豫地跟着去了,就算是在几年后的现在,表面风光的他其实也活得很辛苦。
“是啊,我也知道。那个时候,你的伤心我至少可以安慰,但哥他……我每天见他那么难过,却什么也做不了。那时候他的样子,真是生不如死。”
一时静静无语,我们全都低着头,往前走着,大家都刻意不想去提,那段共同走过的,悲伤的日子。
回到家里,涂枫帮着我收拾房间,笑道:“你也真厉害,把房间翻成这个样子。”
“是啊,也不知道刚才是怎么弄的。”
“没事,慢慢收拾,大不了明天晚点去度假村。”涂枫手脚利索地整理着一地鸡毛,乐呵呵地笑。
织白的灯光下,我才发现他的脸上有大一块小一块的淤青,手臂上也有,想必身上更不少。我自己的力道,我很清楚,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
真是的,平时他不会很会打架的吗?怎么刚才就那样被我打?
“你过来!”我从抽屉里取出药箱,闷声叫人。
“怎么了?”他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我面前来。
我取出药水,沾在棉花签上,“给你上点药,这是活血化淤的。”
“没必要,等明天就好了。”他躲了一下。
我一把将他抓回来,毫无商量余地地往他脸上擦药,擦完脸,顺着脖子往下还有一大片。我索性让他把上衣脱了下来,于是清楚地看见,他的锁骨、胸口上都被打得不轻。
唉!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下的手。
“对不起!”我埋着头上药,一边低低地说。
他笑了,“没事!雨珠儿,我能理解你那时候的心情。”
我不说话了,手上更加用心地帮他擦着药。心里,像被极舒服的风吹过,温暖而轻松,同时带着点,让人轻松的惬意感觉。
枫子,有一点你一定是比我强的。那就是你的心胸,你总是能毫不介意地原谅我的小心眼儿,包容我的坏脾气,宽容我的种种猜疑,甚至任由我打骂也不还手。而我,在你面前就像个任性暴躁的孩子,但不管怎么闹,也从不害怕你会生气,就算你偶尔会被我激怒,不过到最后,主动讲和的那个人永远都是你。好像我这样对你,是天经地义的,理直气壮得自己想起来都脸红。偏偏,你却毫不计较。
我记得你曾经说过,这个世上,只有我一个女人,可以这样对你动手,这样无理取闹,你也只会对我这样百般容忍。
在W大见识过涂枫大人的威风八面寸步不让以后,我才彻底相信了这句话。
如果不是他有意退让,谁也不可能像我这样,欺负到他头上来。
也许,我对他真的了解得不够。他惯常在人前表现出来的骄傲、自大、霸道,在我的面前,却丝毫不知所踪。对我,他只有从小到大都保持着的,不知道是否已经成为习惯的——纵容、照顾。
这样的枫子,这样的朋友,对我而言,弥足珍贵。
然而,我却不够珍惜。
“雨珠儿!”一声轻唤打断了我的思绪。
“嗯!”抬起头,正好对上他一双深邃的眼,美丽炫目得如同暗夜明星。我有一刹那,差点没有了呼吸。
他静静地看我,轻声地问:“如果,如果,你遇到像你姐那样的情况,还会做哪她一样的选择吗?”
“什么?”我一时没有回过神来。
“我的意思是,”他抓了抓头发,手指微微有些颤抖,像在紧张似的。“如果你像你姐那样,明知道遭遇的是一个被诅咒了的家庭,你还会跟那家的人结婚,赌上自己的一生吗?你会吗?”说到最后,他握着我的那只手力道十足,痛得我轻叫了一声。
我费劲把手抽出来,瞪着他,“你这样问我,叫我怎么回答?”
“怎么想就怎么答。”他急促地说。
“我……”我看着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如实回答,“不知道。”
“不知道?”他像是没想到会有这种答案,瞪大了眼,“你怎么会不知道?”
“就是不知道嘛,”我翻翻眼,“这种事情本来就很难说,不身临其境,谁都没法做决定的呀。”
他死死/地盯着我,半天,长吐了一口气出来,像是郁闷得无法出气似的,“好啦!我想你这种白痴也的确说不出什么东西来。”说完,站起来径自穿好衣服,再接着帮我收拾房间,动作依然利落,好像刚才根本没有那么失常过似的,一切都只是我眼花了。
我不由得揉揉眼睛,他的背影还是那么硬邦邦的,没错,一定是眼花了!总是自信满满的涂枫,怎么会露出那样的表情来。
那个表情,让我觉得,像是一只流浪多年的狗,终于找到一个可以收留自己的家时,眼巴巴地等着人家开口让它跟着一起走的样子。
仿佛,我只要一点头,他,就会不顾一切地跟着我走,不管是去哪一个天涯海角。
又走神了!
我使劲摇摇头,把心里的一点残余幻想打破,涂枫他,怎么可能会那样?
所以,一定是我看错了。
忙了好久,终于收拾完,已经是凌晨六点了。我们只好把原定在当天早上的行程改到了下午,结果到度假村的时候,已经是该吃晚饭的时候了。阿林早就接到电话,准备好了一桌饭菜等着我们。
坐在饭桌上,我不由得说:“要是诗诗也来就好了,她也喜欢吃阿林做的东西。”
“给她打包带点回去嘛,我哥好容易才回来,也该让他带带孩子了,平时老是推给我们。”涂枫很没兄弟感情的说。
“你哥,”我不放心地问:“他昨晚没事吧?没睡好吗?”
“何止没睡好,他根本就没睡。一直在房间里喝酒,今天早上他要去抱诗诗的时候,诗诗还在说他臭呢。”
“都怪我,我不该让他想起姐姐的。”我叹了口气,“都过去五年了,没想到他还是会这么难过。”
“不关你的事。”涂枫倒安慰起我来,“他对嫂子用情很深,五年算什么?恐怕一辈子都放不下了。好在,他还有一个诗诗,不然可能早就完蛋了。”
“是啊!”想到诗诗可爱的小脸,我的心也变得舒服多了。这个小丫头越长越像姐姐,有她在,涂老大也算是有点安慰。
涂枫这趟是带着任务来的,吃完饭,他就去找度假村的经理谈公事。而莉莉恰巧去了别的地方。我正好可以去找阿林聊天。
阿林的房间永远干净舒适,我坐在沙发上,喝着他泡的花茶,立刻身心俱畅。阿林还真是个居家型的好男人。可惜,姐姐爱的人不是他,虽然她曾在对涂老大极度失望的时候,和他定下过婚约,还让他和我们住在一起,那段时间的阿林,在我记忆中,是最幸福的。
不过,两个月后,姐姐还是依从内心的选择,嫁给了涂老大。对阿林的歉疚,从此成为她生活里唯一不幸福的理由,尽管阿林只是静静地离开,后来一句也没责怪过她。
这段感情,我是看在眼里的,阿林对姐姐的深情我懂,他曾在我家住的时候,很仔细地照顾我们的生活,天天为我们做花样翻新的饭菜。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姐姐在想什么,他想用自己的努力,来化解掉姐姐的挣扎。但当姐姐和涂老大在一起,他也在最初的惊愕之后,还是真诚地祝福了他们。
这样的男人,和涂老大是完全不同的类型,却也是顶天立地的。他没有逼人的气势,就像杯温水,淡淡的醇醇的,让人不觉就依赖和信任上了。
他在我心里,一直都有着特别的位置。像哥哥,像知己,也像亲人,我和他,几乎是无话不谈的。
“阿林。”我忍不住问:“你有没有恨过姐姐,毕竟你们那时候都已经决定要订婚了,她还……”
“我怎么可能恨她?”阿林微笑着打断我,“其实从一开始,她就很清楚地告诉我自己心里有人了,我跟她订婚,其实只是在赌,我以为用心就可以得到小音的感情,结果我还是输了。所以,这算是我咎由自取。”
“如果,你早知道姐姐会遭遇那样的结果,你还会不会退让?”
“我退不退让又有什么关系?小音和涂容本来就是相爱的,□□来的那个人是我,就算我不肯放手,小音也不会爱我的。由始至终,她爱的人都是涂容。虽然她这么早就离开了,但小雨,我仍然相信她当时的选择并没有错。”
“为什么?跟你在一起的话,至少她可以过上平静安宁的日子,也不会这么年轻就离开了。”
“是啊,和我的话,她能得到的,只有平静和安宁。而和涂容在一起,她才能够得到真正的幸福。小音结婚后,我见过她几次,她那个样子,看上去就是个十足沉浸在幸福当中的女人,涂容对她如何,我是看在眼里的。她有这样的男人疼着,我也可以放心了。可惜,他们两个的好日子,才过了两年都不到。她在出事前,曾对我说过,一生中能这样的爱过,得到过,不管将来怎么样她也满足了。小音离开后,我常常在想,也许从选择了涂容开始,她就做好了要承受那种结果的打算,所以,不管再重来多少次,就算是已经明白地看到了结果,我相信她也仍然会义无反顾地和涂容在一起,而我,始终只能是她生命中的过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