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02 徐县的八卦(1 / 1)
话说段半仙接到飞鸽传书,得知自己预定的徒弟找上门来,当下放下手里的一切,巴巴地赶到莲州,急切地定下师徒名分,然后开始摧残这骗来的傻徒弟。
由于江晚儿入门晚,自然是慕容落的师妹——唔,没错,慕容落是段半仙的首席大弟子,自幼便跟在师父身边,由于在山上长大,不甚谙世事,又兼运气不好,竟和一群申国流民同在一所破庙过夜,结果一时不察竟中了官府埋伏,被迷倒不说,还被牵制了武功,搜走了迷药/□□,与常人无异,最后被拉到人才交易市场成就了一桩买卖,典型的虎落平阳被犬欺——这下可好,师门共三个人,那两个的地位都比她高,她毋庸置疑是饱受摧残的那一个。
饱读医书、辨明草药、铭记功效及相生相克之道等等,都是必不可少的日常功课,最让她抓狂的是,她的体质和慕容落不同,她需要学习更多的巫医之术,而慕容落则不必。故而他有时间习武,她却没有,想跟着学几招防身,还被慕容落嘲笑为木头人。不过嘲笑归嘲笑,只要她有时间,段半仙和慕容落绝对是不吝赐教的。但她的体质的确不适合习武,况且年龄既长,骨骼成型,再练也不可能练成一流身手,只能练就轻功逃命而已。
侠女梦啊侠女梦,江晚儿的侠女梦,就像一个美丽的肥皂泡在日光下biu地一声碎裂成千片万片——你见过除了轻功啥都不会的侠女么?你见过用练就轻功却只用来采药的侠女么?你见过采了药却只有半吊子医术的侠女么?你见过……的侠女么?
而苦学医术、巫医、□□、轻功之余,江晚儿还时不时就被暗算,成了试药的人,更让她想仰天咆哮。
虽然事后每次段半仙都巴巴地跟在她身后不停地道歉,她甩也不甩。切,要是给他点好脸色,他更无法无天,不立规矩不成方圆,正是有了她坚决的抵抗,他才没得寸进尺三天两头搞药理实验。
根据段老头的话分析,他体质并不非常适合巫医,但既然他的师父江晚儿的师祖大人收了他做徒弟,他也只能无奈地走上巫医之路。鉴于体质原因,至今他也不敢自称是合格的巫医。江晚儿心里暗暗称他为“半吊子巫医”,想当然耳,半吊子巫医的徒弟,想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是多么美好而又困难的事。
所谓巫医,并不如江晚儿所想的“巫术”—— 问求鬼神,占卜吉凶、驱鬼画符等。巫医,简单来说,只是能更加敏锐地发觉病人周围的气场,分辨究竟是阴气还是阳气,方可配以医术,对症下药。体质中等的,如段老头,他能判别,却只能借助药物来治病,而体质好些的,如江晚儿,自身便能驱逐不祥不利之气。作为巫医,蛊术也在修习的范围之内,但因有反噬现象存在,如今只教授蛊术知识及某些蛊术的解法,却严禁巫医对人施蛊。
江晚儿初次听到这番理论的时候吓了一跳,难道自己就是一味药材?段老头撇嘴不屑道:“你救了封小少爷那纯粹是巧合,若不是那百鬼夜行加上移魂草,那小子怕早就被你整得一命呜呼了——你以为你的血是解药么?嘁!那叫以毒攻毒!”说完还很鄙视地斜眼看着她。
于是江晚儿很郁闷,却也松了口气。
更倒霉的是,段老头对她的体质很感兴趣,她一时不察便被当作了试药的对象,段老头总是配些古古怪怪的药方出来,试图改变——或者说改良——她的体质。
幸亏段老头逍遥惯了,在徐县待了三个月,终于熬不住没有极品美酒作伴的日子,留下几本破烂医书,便拍拍屁股走人了。接下来,自有大徒弟看管。
除了偶尔上街采买一些物品,她基本上就是待在医馆,背书、采药、学医、练功,几乎连大门都不出。
段老头对她的评价是:天资(指脑子)一般,但胜在勤奋——也就是说,她就是一身体素质好而不够聪慧的主——这就不得不说,段老头和慕容落对人的要求太高了点,江晚儿明明是一智商中等偏上的大好青年,愣是被扭曲成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傻姑娘。
不过不勤奋不成啊。经历过几次险境,落水坠崖还有被人刺杀,好几次命悬一线却没有转机,江晚儿已经放弃了还能回到二十一世纪的奢望。而在这里,没有一技之长,何以安身立命?难道就靠着燕国护卫留下的银两,等着坐吃山空么?
虽然说有师父和慕容落可以依靠,但她总是无法做到心安理得地享受他们的照料。更何况,他们也不能照料她一生。至于微度——她更想和他携手并肩,而不是做一个只会依附于他的小女人。
这一年来,她没停了吃药,为的就是将脑中淤血彻底清除,段老头和慕容落对乔逸的方子赞赏有加,依照她的病情变化又酌情加减药物份量,如今淤血已经全部化去,她能记起的事情也已有十之八九,剩下的那些,已非药力可及,只能看她的运气了。
有时候想到前世,总会有种恍惚不已的感觉。那种生活,真的离她太远、太远,几乎要怀疑,她真的曾经在那个世界生活过二十几年么?为何,那般的,遥远。
这一年多来,她过得很好,除了偶尔的怀念,不期然的想念。
封微度很忙,从他的每封信中都能读到这么一个信息,虽然她并不清楚他究竟在忙些什么——就算是再亲密的两个人,也总有一些地方是对方无法接触到的,况且就江晚儿个人来说,她更希望两人都有各自的空间,适度的自由总是必要的。但再忙,他也不会忘了写信给她。每日一封,寥寥数语,总是每月一发,三十封信一起寄达。一年多来,已积成厚厚一沓,拿在手中便觉厚重。
她微笑地翻看,在字里行间看到他温润的笑颜。只是几个字,就能让她感觉如此幸福。而写信的那个人,提笔落字的时候,是否也忘却了日间的烦心,唇角只余温柔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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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秋雨一阵凉。
小雨淅淅沥沥,隔三差五便是一场。风吹起,带来深秋的凉意,也带来客居他乡多年的游子。
约莫三十年前,徐县曾出了一个著名人物徐世申。当年他中举之后进京赶考,摘得探花,徐家着实在徐县风光了一阵子。不过多年来,徐世申自从进京之后便将全家也接去了京城,此后因路途遥远而极少返乡,徐家的光环才渐渐淡去,成为老年人偶尔想起的谈资追忆。
不过,在外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徐世申,在辞官之后,却选择了叶落归根,返乡养老,也使得徐家的话题再度在徐县成为热门。
话说这徐世申当然高中探花,但毕竟朝堂之上人才济济,他的仕途并未平步青云,而是升升降降,最后是做到了正四品的少詹士,太子跟前的人,也算是衣锦还乡。
小老百姓们对于“少詹士”是没有什么概念的,但对于“正四品”可就清楚了——需知莲州府是中府,知府也才是正四品而已。
四品大员返乡的消息,自然是最热门的消息。相比之下,连吴知县年老退职、新县太爷不日将前来即任这一搁在平时绝对是重大消息的事情,也不那么令人津津乐道了。
江晚儿出门买了些时鲜蔬菜还有一斤小磨香油,才逛了半条街,便听到了好几拨人热烈地谈论徐世申返乡一事,群情激昂口沫飞溅,连徐世申娶了几妻几妾、有几个儿女多少孙辈都说得有板有眼,简直比徐世申几十年的邻居还要清楚一般。
她也跟着许多街坊驻足聆听,微微一哂,心道真是不论何时何地,从来都不会缺少八卦之人,也从来不缺被八卦之事啊。
天色还早,还未到晚饭时间,街边的饭铺却已开始准备了,择菜洗菜和面等等,锅碗瓢盆叮当作响。走到街头,看到老项头的烧饼架子已经支出铺外,正揉了面饼往上刷蜂蜜水撒芝麻。她走去要了十个烧饼,便闲散地坐在一边凳子上等着,一边和路过的街坊招呼几句,内容无外乎“下地回来啦”“晚上怎么吃啊”之类。
春花也刚从地里回来,跟江晚儿招呼一声之后,便洗了手之后系上围裙帮老项头做生意,手脚麻利,嘴里也没闲着:“晚儿姐,你听说没,咱们徐县有位大老爷辞官返乡了呢!说是在京城好多年的,官做得可大了——”
江晚儿点点头:“哦,听说了一点儿。”
春花咬咬下唇,笑得有些羞涩腼腆:“我还听春草说,徐大老爷是带了许多子侄返乡的,还有好几个年轻的都还没娶亲呢!她还说……徐家少爷们都是一表人才——晚儿姐,你说什么样的是一表人才,难道还能把,呃,把慕容大夫也比下去不成?”越说声越小。春草是春花叔叔家的女儿,只比春花小三个月,未婚夫柱子在县衙当差,消息灵通。
江晚儿附和地点头笑笑:“嗯,等徐家少爷们来了,自然就能见到了吧?到时再比较就是。”看来有这么几位青年才俊这趟回来,必将在徐县引起一场争夺战。
徐家前一阵子到处看房看宅,最后相中了这东街上刘家正要转手的宅子,将来徐家就在东街安家落户,她也能偶尔逮到美男欣赏欣赏——不是说慕容落不够美貌,而是……美男嘛,毕竟是多多益善,大饱眼福是王道。不过,她的确很怀疑所谓的一表人才究竟是什么模样。
春花往街头瞥了一眼,旋即瞪大眼睛,惊呼出声:“呀!有车队过来了!”
长街那头,出现了一队车马,自南向北缓缓开来。前有仆役开道,马车队伍向后蜿蜒,看不到头,马车轧着石板路的轱辘辘声音也传了过来,响成一片。就在晃神之际,车马已到了烧饼铺不远处。春花有些咋舌:“真多!比黄员外家的多多了!”老项头也停下了手里的活计,看得有些发怔。江晚儿把凳子往边上挪了挪,让出道来,也跟着他们研究这队车马。看来,应该是徐世申一家到了。
步行的管家仆役小厮之类面色庄重,昂首挺胸,服饰也都干净利索,透着一股大户人家的气派,马儿膘肥体壮,马车宽敞,垂着流苏,轿帘飘荡,泛着绸子似的微光。这么一大队车马,顿时吸引了所有路人的眼球,不一会儿,老项头的烧饼铺旁便围聚了一群人,好奇地对着车马指指点点,貌似都受到不小的震撼,大开眼界。
有几辆马车侧面的帘子被挑了起来,可以看到里面锦衣华服的男子在谈笑风生,有年长的,也有年幼的。垂着帘子的马车经过,还隐隐飘散出阵阵淡香,夹着女眷的软语娇声。
这排场,确实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