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谣言（1 / 1）
永乐城北官道上，游斓抱着江晚儿的肩，迟迟不肯松开。江晚儿半晌无语，只能拍拍她，哄道：“好啦，天色不早，你该上路啦！反正永乐城离京城也不过几百里路，你想再来永乐城来，我们随时欢迎啊！你再不走，恐怕游将军和夫人思女心切，要亲自来抓你回去了！”
游斓松开她，退了一步，眼睛红红的，嘟起娇嫩的嘴唇：“我就怕这次回去，爹爹再也不肯放我出来……”虽没这么严重，起码禁足三个月是肯定的，想到此处，心底不禁戚戚然，愈发不愿踏上马车。
游大总管嘴角一抽搐，险些老泪纵横：将军英明哪，英明！
“怎么会？”江晚儿劝道，无奈地揉揉额角，她没料到，游斓原来是个磨人精啊，难怪送行的任务落到她头上来。
游斓恋恋不舍地来路望去：“唉……居然都不来送我一程，枉我还对他有好感呢……”
江晚儿将她向游府的马车推去：“不是说他还会去京城吗，有缘自会再次相见。时候不早，咱们就此别过，恕不远送，后会有期。”玉无痕那般自恋阴枭冷傲虚伪的家伙有什么好，除了一张好皮囊，还有什么值得游斓这般留恋？至少就她来说，是恨不得和他老死不相往来的。
好不容易送走了游斓大神，马车晃悠悠地驶回永乐城，江晚儿靠在车厢柔软的靠垫上，长长地出了口气。空气中弥散着淡淡的食物香气，她摸摸开始咕咕叫的肚皮，忽地想起自己还欠着封小少一顿美食。本一直打算给他用红薯叶子烧玉米咸粥的，现在又不是时节，干脆换个菜式吧。
托着下巴想了想，叫车夫绕道去集市，她去购买食材，以便了却一桩心事。
紫月黄莺怎能放她一人独行，自然也跳下了马车。
一个主子当得威不威风，看丫鬟的态度就知道了。江晚儿在集上走了一段路，见有一家羊肉铺子不错，肉质肥嫩，这儿没有冷柜，显是才宰杀的新鲜羔羊，心下大喜，一番讨价还价后，称了二斤，美滋滋地拎着羊肉，想转手交给她俩，一扭头，居然不见了身影。
左右走了几步，四下张望，才发现紫月和黄莺正在十数步开外的一家书铺子前，毫不顾忌形象地挤在一群人当中，翻看着什么，两个人俱是一脸垂涎，像是发现了宝物一般。啧，有这般不忠于职守的丫鬟，可想而知江晚儿的威风值≈0。
紫月黄莺兴致勃勃地奔了过来，紫月还好，还晓得接过主子手里的重物，黄莺则是满面绯红，眼睛亮晶晶的全是崇拜之情：“少夫人，少夫人，妩绯小姐出诗集了哦！”一边说，一边献宝似的把一本书翻开，巴巴地递到她的手里：“少夫人你看，这本书收录了妩绯小姐所作的全部诗词，是珍本哦珍本！”说着扬扬手里另外一本：“今天诗集刚刚面市，都快被人抢光啦，幸亏我和紫月动作够快！还专程给少夫人带了一本哦，嘻嘻！”
江晚儿不好打击她为主子着想的积极性，便象征性地瞄了一眼：“哦，哦。”
黄莺把诗集抱在胸前，双眼望天慨叹：“啊，我要是能像妩绯小姐一样，出口成章就好了！”
紫月弹了她额头一记：“别做梦啦你！回去把诗集好好看看，最好背下来几首，还能充充场面。上次玉环问你妩绯小姐的一首诗，你不是没答上来？”
黄莺吐吐舌头，俏皮地道：“嘻，难道紫月姐姐就会背吗？”
紫月没理她，向江晚儿道：“少夫人买这个……是要做菜？”少夫人蒸的槐花她吃过，食材特别，别具风味，虽没有专业厨师的水准，但还是令她们很有意外之喜的。
江晚儿点点头：“嗯。紫月，这集市上哪儿有卖鱼的？我怎么没见到？”
“哦，鱼市在集市的那头，巷子里头，少夫人请随我来。”紫月黄莺前头引路，带着江晚儿奔赴鱼市。
逛街买菜，也就不必像抢诗集那般拼命，江晚儿还能抽出几分心神来瞅瞅纷飞的柳絮，默念几句“落絮请沾扑绣帘”，在心底附庸风雅一番，渐渐地便落下了几步。
耳畔有小贩不绝于耳的叫卖声，也有无聊人士的闲言碎语。
“哎，我说，最近京师最盛的流言是什么，你们可知道？”有人神神秘秘地道，意图吸引注意力。
“嘁，鲁老四，你就别乱显摆了，这事谁不知道啊？不就是……”压低了声音，带了一丝暧昧地道：“不就是，燕国那著名的‘倾国倾城’的六皇女玉瞳公主嘛！”周围人也跟着附和起来。
鲁老四不屑地哼了一声，道：“光是玉瞳公主，那还有什么流言可传？你们可知道，来咱们申国为六皇女物色驸马爷的是谁？我那口子的弟弟的丈人的连襟的姨侄儿的表妹的姑父，就在咱们宫里当差，据他讲，那可不是等闲人士，是六皇女的同母胞兄！”
顿时有人“咝咝”地吸了口气：“那……这下燕国可是下了大心思了，又是皇女，又是皇子——咦，听说燕国的七位公主之中，仅有玉瞳公主为皇后所出，那来咱们申国的，可不是燕国正宗的嫡皇子？”
“没错！”鲁老四得意一笑，“为玉瞳公主选婿是多大的事儿啊，还是得同胞兄长亲自出马，皇后娘娘才能放心不是？”
“正是正是……”
江晚儿漫步走过，侧头听了几句，不甚了了，瞥到身边小摊上摆着笔墨纸砚，想到书房里砚台上次被自己磕了一个角，还有了裂纹，已经退居二线，害得微度几日不能舞文弄墨，心底愧疚，便上前寻找称心合意的。一眼便看到一个墨色月样砚台，以古拙的手法雕着斜月当空、微波荡漾的景致，有几分“烟笼寒水月笼沙”的意境，不惹眼，却很合她的脾胃。
那老板见她拿在手中反复摩挲，知她喜爱，笑眯了眼说道：“这位小姐……”看看她一身少奶奶庄重的打扮，硬生生半途改口：“呃，这位夫人好眼力，这砚台啊，是前朝留下的遗物，可是我这摊子上最值钱的，一直没舍得摆出来，今儿第一次摆上摊，就被夫人相中了，也是合着跟夫人有缘。”
江晚儿笑笑，知道这都是生意人口头上常见的场面话，无非是哄得买主高兴。但心里着实喜欢，当下问明了价钱，也不还价，笑逐颜开地收入囊中。
胖乎乎的摊老板笑眯眯地收了钱，弯腰从摊子底下拿出一小迭白纸，细心地卷了，拿绳子系上，递给江晚儿：“这几张纸，权作夫人购买砚台的赠品，请夫人笑纳。”
江晚儿一愣，摊老板当她嫌弃，搓着手解释道：“夫人出手大方，小的做生意童叟无欺，也不能让夫人花冤枉钱。这些宣纸，虽不值钱，质地却是极好的，夫人既买了砚台，想必也是风雅的人物，这宣纸，是宣州‘泼墨坊’出的，最宜写字作画不过。如今这当口，咱永乐城的年轻的公子小姐可都正想购买，差点一张难求呢！小的这是才从宣城抢货回来，没敢放到明面上，等明日就给得订了货的主顾送去。”
“要这么多纸，做什么？”江晚儿一头雾水，混不解这永乐纸贵所为何事。
摊老板顿时神秘起来：“夫人没听说，燕国有皇子到咱们申国来了？”
“唔，是为六公主选婿的吧？”她迟疑了一下，“宣纸跟这个……还扯上关系了？”
“那可不！”摊老板有些喟叹，下巴上的肉颤了颤，“燕国公主要在咱申国选婿，那是多大的事儿！而且啊，皇子说了，这选婿的对象，不仅仅限于皇亲贵胄，只要是家世清白人品出众的，都有可能！这是京师流传出的消息，真不真可就不知道了！如今，往衙门送画像的人是一天比一天多，也不知那皇子什么时候才能看得过来……”
说话间，已有三位公子五个妙龄小姐过来问了一番是否有宣纸出售。摊老板一一回绝了，有些呲牙咧嘴：“唉——早知能这般抢手，我就屯上一批，如今可就大赚了。定给那些主顾的价钱，还不如现在这些问价的高，又不能毁约……唉！”
“不是说给公主选婿吗？这些小姐们……”
摊老板一笑：“这就是其中妙处了——上交的这些画卷，总得要皇子过目吧？听说那皇子年华正盛一表人才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是百年不遇的风流才子，家世又，嘿嘿，天底下还有更显赫的家世么？这般人物，你说……小姐们送画像，不是理所当然的？嘿，那些画师如今可吃香呢，小姐们要求一画就是几十幅，挑最好的给衙门送去——也多亏这些小姐，宣纸才这么紧俏。”
江晚儿点头如捣蒜。嗯，日后若是封府商铺的纸张滞销，是不是可以放出封二少选妻的消息？为了家族生意，封二少也该献身一次了。一想到封二少埋在一堆环肥燕瘦的画像中焦头烂额的样子，心底就在窃笑——好吧，她承认，她小人，睚眦必报而且是十年不晚的那种。
难得有这般忠实的听众，摊老板如遇知己，神秘兮兮地环视左右，确认无人窃听，才小声道：“还有更惊爆的消息，夫人想不想知道？”
谣言止于智者。江晚儿自认资质鲁钝，当下凑上耳朵：“当然。”
“那就是——其实，画像已经送往燕国，公主也已经确定驸马人选！”嘿嘿，够劲爆吧？人际关系广了，啥小道消息都瞒不过他的耳目啊！
“咦？”老板你好狡诈，明知那些公子小姐已经没戏，还高价卖你的宣纸。看看胖老板眯得弯弯的小眼，真是越看越像狐狸。
摊老板只当她在惊奇，愈加神气活现地添油加醋：“还真神了，公主选中的，还真不是咱们燕国的十位皇子之一，也不是诸位世子，而是——”他顿了一顿，看着眼睛睁得溜圆的江晚儿，非常满意地说下去：“是咱们永乐城的一位公子！”
明知老板是在吊人胃口，江晚儿还是忍不住问下去：“谁？”
摊老板咧嘴，缓缓地揭露惊天秘密：“封、微、度、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