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追溯(一)(1 / 1)
就在等了许久的无谓露出失望的神情,打算放弃的那刻,妇人却转过头来看向无谓。“孩子,你可知晓我们一族的由来?”
看见无谓用更疑惑地眼神回望她,妇人惨淡地一笑。“也是,我从来都没有和你说过这些,也刻意避免着和你谈论这些。你,自然是不会清楚的。”她叹了叹用沾染着沧桑的语调接着说道,“我们这一族自那日起便长久地守着这个尘世,泱泱大族繁衍至今却只剩下你我两个了,你知不知道这些其实是无所谓的。”
无谓没有说话,只是用坚定地眼神望着妇人。妇人知晓了他的决定,无奈地报以惨淡的一笑。“也罢,既然你这么想知道,我也自然不会瞒你。”她摸了摸无谓的脑袋,“你的好奇经常鼓动你不自觉地去挑战各种禁忌,我若是不告诉你倒反而会害了你。”她忧心地看着无谓,“如果一切都是天命所定,我有时真的会怀疑,你的存在是否就是为了打破我们这一族所谓的宿命。”
望着无谓脸上越发浓重的不解与疑惑,妇人很快就开始了她的叙述,那是一个可以追溯到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久到超越了世间所能记载的最遥远的年代,久到天地未曾分开,神、魔纵横在这苍茫的大地上,与人比邻而居,时而征战时而融合。在零星战争的间隙中,共同寻求着发展变强的道路。
神,掌控着风雨雷电、花草树木等自然之力;魔,拥有着控制飞禽走兽的大地之力。而位于中位的人,无疑是最弱的种族,所能凭借的只有自己的双手,还有随着时间的流逝缓慢地累积起来的所谓的经验。因而随着其它两个种族的飞快地发展,渐渐地弱势的人类分化为两个大的派别。一部分的人类选择依附神族而生,祈求一年的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另一部分的人类选择依附魔族而生,开始了逐草而居的打猎游牧生活。
“人,真的是很弱小的种族。但与此相对的,则是他们超强的繁衍能力。”妇人的嘴角翘了翘,却是一个讥诮的弧度,“比起神族和魔族,人孕育后代所花的时间无疑是最短的。因此,要花费漫长的岁月才能获得后代的神族与魔族都看上了这点。”
聪明的无谓一下就猜到了妇人话里的意思,他大张着嘴巴震惊地看着自己的娘亲。
“是的。”妇人点了点头,“他们与人族确定了交换条件,里面最重要的一点,便是要求人族定期挑选适龄的优秀女子,以供其他两族做繁衍之用。”
“这样的要求太过分了!”无谓大叫起来,青涩的脸庞上透出一抹与年龄不符的刚毅。“那些女孩子,那些女孩子……她们……”
妇人安抚似的摸了摸他的头,轻叹道:“这样的要求确实是很过分,但是处于弱势的人族却还是很痛快地答应了。因为与整个部族的利益比较起来,那些女孩的生死也就显得微不足道了。那只是一场交易,让所有部族都能获利的交易。”
“过分!”无谓的脸因气愤而涨得通红。
妇人勾起唇角,依旧是用那个讥诮的弧度继续说道:“那些被送到其它部族的女子,都陆陆续续地产下了混合了两族血脉的孩子。说来还真是讽刺,那些孩子,若是继承了父方一族的杰出能力,就往往逃不过类似母方一族早衰而亡的宿命,而没能拥有父方一族的能力的余下那些,则可笑地拥有了与神魔一样漫长的生命。他们费劲了心机却只是得到一批非神非魔也非人的孩子,就用更为恶劣的手段对付那些来自于人族的女人,那些混血的孩子终日地生活在满含着歧视的目光下,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是如何被父亲一族的人欺凌侮辱。仇恨一点一点地开始在那些他们的心里堆积起来,直到最后酝酿出一场又一场的叛逃。”
“他们逃到哪去了?”无谓好奇的问道,“是到人族去了吗?”
“是的。”妇人唇边的讽意更深了,“人族的人是何等的精明,他们一边热情地接纳着那些自神族和魔族逃亡出来的混血儿,一边接连不断地向神族和魔族送去更多的人族女孩。他们觊觎着神族和魔族的一切,无论是那些超凡卓绝的能力,还是那些漫长得接近永恒的寿命。”
无谓的拳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却是那妇人又一语说中了他此时的心情。
“想说卑鄙吗?”她淡淡地问道。
无谓点头,很用力地点头。
妇人唇边的线条柔和了下来,“傻孩子,有些事涉及的人越多就越不能依礼义廉耻的道德规范去约束,尤其是涉及到家与国问题的时候。”她停了停,唇边的线条又陡然绷直。“我有时候也会疑惑,那些礼义廉耻的东西是为什么而存在的。”
唇部的线条勾勒出柳柳熟悉的讥诮,之所以熟悉是因为她自己也经常露出这样的表情,在面对那些自己明知道答案却始终拒绝承认的问题的时候。
妇人维持着那样的表情有继续说道:“为了留住那些来之不易的血脉,他们在混血儿面前不住地夸大着两族间的仇恨,强烈地表达了他们渴望复仇的愿望,希望能够得到那些混血儿的帮助。然而,那些所谓的帮助,也和魔族和神族的人打的是一样的主意。”
无谓的双手在那一刻紧握成拳,他抬起头望向妇人的双眼。听着那无比清晰地字句自妇人的唇间缓缓逸出。
“他们希望,那些混血儿可以同样地在人族留下他们的后代,积聚起足够对付神族和魔族的力量。”
没有风,柳柳却觉得有刺骨的寒意从她的灵魂深处泛上来。一直觉得,自己是可悲的,自己的存在在娘亲去世之后就是众人痛苦的根源了。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世间还有一种存在生来就只是为了被别人利用的。她或许悲伤过,或许不平过,却从未感受过类似仇恨那些过于激烈的情感。甚至在知晓馨儿惨死的真相之后,她痛苦过愤怒过,对李玉茹却始终还是生不出刻骨的恨意来,只是越发地觉着她的可悲可怜,而后越发地厌恶着自己的存在。
她从来都不知道,世间居然还有比她更为可悲的存在。她的诞生始终是因为娘亲对父亲抱着的那份爱意,虽然只能算是执念,但毕竟还是有爱在的。而隔着遥远的时空,那些只是作为工具而被诞生下来的孩子,他们有着怎样黑暗扭曲的心境,又是怀着怎样刻骨的仇恨长大的?她是真的想不出来,也真的是不敢去想。
她只是庆幸,自己终究还是能把握住自己的命运。生死去留,她都按着自己的步调遵从自己的本心。而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那些人呢?撇开那些所谓的仇恨,他们可曾有过真正属于自己的愿望?
她深深凝视着还是少年的无谓。起码,她曾经有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