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追溯(二)(1 / 1)
此时的无谓丝毫感觉不到,自己的身后一双溢满了柔情的眼睛正跨越过悠久的岁月凝视着他。他只是沉浸在初时的震撼与惊怒之中。
“借由着那些混血儿的帮助,人族的力量开始一点点的壮大,而在壮大的过程中,他们也渐渐地发现了无可避免的问题。”妇人顿了顿,把目光从无谓身上移开,看向那池沸腾着的绿水。
她叹了叹,又继续说道:“世间再霸道的血脉,也经不起人族那般疯狂地混合与稀释。那些混血儿所遗留下来的人族后代,在经过一次又一次地繁衍之后,无论是寿命和能力都渐渐地开始衰退了。所以,人族也不可避免地在壮大到一定阶段的时候,忽然地又再次衰弱下来。而此时的神族和魔族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遣回了自己部族里所有的人族女子并终止了与人族的交易。人族,无疑是被逼入绝境了。”
“那后来呢?那些女人,还有那些混血儿,他们怎么样了?”无谓有些焦急地问道。
妇人这回却是苦笑了,“怎么样?还能怎么样?仇恨这种东西,一旦刻下就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消除得掉的。”她牵了牵嘴角,“何况是这样数代累积起来的仇恨。”
无谓急切地看着妇人,想从她口里知道接下来的情况。虚空中的柳柳也直直地望向那妇人,好奇地想知道下文。直觉的,她知道接下来的陈述才是真正的重点。
短暂的沉默之后,妇人缓缓地开始了接下来叙述。“逼入绝境的人族,自然不愿见到到手的一切全部化为泡影。于是,他们变本加厉地开始压榨那些混血儿和他们的子孙,并且成功地把他们的愤怒全部转嫁到了神族和魔族的身上。虽然不能再往神族和魔族送人类女子了,但是,”妇人惨淡地扬了扬嘴角,“却有无数的人族女子自愿潜入神族和魔族的领地,设计勾引两族的男子并怀上怀上带有他们血脉的孩子。”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无谓不解地问,“明明已经没有人逼她们了,为什么她们还要这样?”
妇人的嗓音里带了丝苦涩的味道,“没有人逼迫她们那样做,逼迫她们那样做的是她们自己的仇恨,或许还有野心。”她回过头爱怜地抚了抚无谓的脸颊,“孩子,人,不是你想的那般的简单的。他们混合着世间的纯粹而生,却又是世间最复杂的生物。你花上一辈子的时间,或许也还是看不透一个最为普通的人。他们的身上有至纯的情与爱,同时相对的也会产生至极的妒与憎。你一定要记住这些,我的孩子。”
见无谓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妇人接着道,“在人族的内部,认识到血缘的重要性之后,混血儿之间的繁衍也不再如以往一般随其自由了,他们的繁衍被看成了另一种形式的强者的结合,因为唯有强者与强者之间的联合,才能保证他们的后代能够保有与初代一样甚至是强过他们的力量。在离开了神族和魔族的庇佑之后,人族就在极其艰苦的条件之下,一边和恶劣的环境做着斗争,一边着一点点地绘制着自己称霸三族的蓝图。最终,在百年之后,一群汇集了三族血脉精髓的精英终于在人族诞生了。而紧接下来的,便是由人族挑起的蔓延了整个大陆的三族之战。”
“最后是人族赢了吧!”无谓忽然插嘴道,妇人点了点头。
“那神族和魔族呢?”他有些疑惑地望着妇人,“那么强大的两个部族难道全部都被最弱小的人族消灭了吗?”
妇人安抚地看了无谓一眼,“孩子,神族和魔族是败了,但是他们不是败在力量上的。单凭力量而言,那些由人族制造出来的精英力量虽强,但人族整体则完全是处在弱势上的。神族和魔族正是败在了对人族力量的轻视,连带着忽略了一种名为智慧的无形力量。那场大战,神族和魔族几乎就要被全部灭族了,而人族也同样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族里的混血儿几乎全部阵亡。花费百年时间培育出的那批精英,战斗到最后的也只剩下了十位。而拥有和神魔一般力量与寿命的,十人之中只余三人。”她淡淡地笑了一下,“当然,其中的一个就是继承了神族血脉的我们的先祖。”
“可是?”无谓疑惑地打量了一下自己,“我除了觉得自己的时间过得比别人慢,就从来没有在自己身上感受到什么自然之力呀!”
“傻孩子,”妇人笑了笑又摸了摸他的脑袋,“我们一族能够繁衍到现在,血脉的纯度自然不能与我们的先祖相比了。”她垂下手略微有些伤感地说道:“我本以为我会是我族的最后一个存在,却不知道或许你才是。”
“那其它的两个人呢?他们有没有后代?”无谓不想看着妇人继续伤感下去,急忙转移话题。妇人的反应却远远地出乎他的意料。
“其中的一人,大战过后就忽然消失了。还有一个,”她忽然顿了一下用极其严肃地语调告诫无谓道:“你一定要记得,不论何时你都一定要避开眉心有火云图案的人!”看见无谓脸上再度闪现出的疑惑,妇人苦笑道:“我也不知道具体的缘由,只是我的娘亲你的外祖母也是这般地告诫我的。只说眉心有火云图案的人与余下的那人有关,与我族是有世仇的。具体是怎么结仇的,倒是没有人能说得清楚。你只需记得碰到有这样特征的人一定要立即避开,有多远就躲多远!”
无谓急忙点头答应,随即他又忽然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神族和魔族最后究竟有没有被灭族,我还是不怎么清楚。”
妇人再次把目光转到那汪碧水之上,用略带着悲伤和嘲讽的语调说道:“万物自有其存在之理,人族虽然胜了,却自此迈入了不尴不尬的境地。”她微微一笑继而说道,“神族和魔族的人,肉体虽被人族所灭,他们的意识体却借此意外地更接近于永恒。于是,一个划天而居,掌管了世间的情感与秩序。一个劈地而居,主宰了世间的欲望与战乱。而人族,空对着一片荒芜的大地,在饱受着七情六欲折磨的同时,还要经历着那一场又一场无休无止的战争。真的是越发地显得可笑了。”她说话的声音似乎是笑着的,唇角的笑意却是冰凉的。柳柳觉得她不像是在笑,倒是有些像是在哭的。可笑吗?她倒是觉得可悲的地方更多些。
吱吱,吱吱。一直趴在无谓脚上的小东西,许是觉得累了,颇不耐烦地叫了两声之后,就一下蹿到了旁边藤椅上,垫着自己毛茸茸的尾巴眯缝着眼睛假寐起来。
“娘,”无谓看了眼那个火红色的小毛球转头问向妇人,“我的血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柳柳看着听到这话的妇人缓缓地背过身,用唇角勾勒出从未有过的复杂弧度。她不明白妇人此时是什么样的心情,只是联想到无谓在自己意识游离前的慌乱举动,就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细听,听着无谓从来没有开口和她提过的,有关于他自己的秘密。
“我们一族生来就有着或强或弱的一种能力。我的能力是先知,而孩子,你的能力就是你体内流着的血。”她复杂的目光再次绕到了无谓的身上,“我的能力让我相信了天命,而你的能力,则让我看不到你的未来。所以,我不知道对你而言,它究竟是一个诅咒,还是一种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