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第二十六章(1 / 1)
明旭番外
母亲说我是清晨出生的,所以唤我明旭,满月时,父亲给我取了大名,而我,却一直只喜欢明旭这个名字。
父亲对我不疏远也不大亲近,小时候我就想,是不是因为母亲只是一个妾室,我努力地做好一切,比哥哥姐姐弟弟妹妹都要好,可是,父亲对我的态度并没有改变。
母亲身体一向不大好,生完我之后,更加厉害。父亲也不怎么过问,我有些愤懑,母亲系出名门,美丽,温柔,善解人意,凭什么不爱她,既然不爱,又为什么娶她?母亲有些苍白虚弱地朝我笑笑,说:“不要怨你父亲,他也身不由己。”我不懂。
是不是因为我长得偏像母亲,他才不大亲近我呢?所以,当别人说我是个漂亮的孩子时,我很厌恶。然而,渐渐地,我发现,父亲不只对我,对其他子女也是一样的,甚至是跟他长得最为相似的大哥,也不怎么亲近,他只是温和地对待每一个人。
父亲妻妾并不多,可是,每一个的家世都可以说是显赫,要么有权,要么有钱。可是,无论她们品貌如何,才情怎样,他却没有一个上心的,或许,应该说是,没有什么让他上心的。
可是,这并不影响我家如日中天的家势,因为,家里掌权的是有铁腕之称祖父,而父亲的一切,当然也包括婚姻,都是祖父一手操办,父亲只是执行而已。
其实,长得漂亮也不见得完全不好。比如,家里的下人就愿意跟我亲近,只要我愿意露出甜甜的笑。当然,我并不是喜欢这样笑,而是,我发现,只要我这样笑,下人们就愿意把他们所知道的告诉我,尤其是那些年长的下人。从他们嘴里,我知道了这个大家族许多不为人知的事。
原来,父亲也曾和祖父争吵过,据说是为了一个女子。祖父后来答应了父亲,条件是其他一切要听从祖父安排。父亲欣喜若狂地出去了,却失魂落魄地回来,对那名女子父亲绝口不提。
有时躲在门后,我看着对祖父唯唯诺诺的父亲,不禁有些怀疑,他真的有跟铁腕之称的祖父冲突过?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我一天一天长大,而母亲却一天比一天虚弱。这天,家里来了客人。却是父亲亲自接待的。我有些好奇,见周围没有人,就躲在他们远处偷偷地看。
我看到了一个有些姿色的女人,穿着一身白衣,坐在父亲对面,脸上是柔柔的笑意。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开心的父亲,他开怀的笑,是的,连眉眼都在笑。父亲的妻妾相貌俱佳,母亲更是一个难得的美人。而她凭什么可以让父亲开怀?
看着他们笑,我有些怨恨,难道她就是那个父亲念念不忘的女子?我没有打扰他们,而是有些抑郁地回到母亲处。看着母亲依然年轻,依然美丽,却已经风华不再的脸,我握紧了拳头。
半夜里,我蹑手蹑脚地起来,拿起上次大哥要对付我却被我抓到的蜈蚣,偷偷地来到那个女子的住处,躲在窗外,我想要趁她睡着,把蜈蚣放进去,可是,她的房间却一直有灯,我只能蹲在地上等。
不知不觉,我睡着了。等我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了。我暗骂了一声自己,想要起身,却发现腿已经麻了。这时候,那个女子开门出来了,见到我,她有些惊讶,笑着地说:“好漂亮的娃娃啊,叫什么名字呢?”
说着,伸手准备拉我,我拍开她的手,忿忿地说:“我不是娃娃!”
她若无其事,依旧笑得柔柔地看着我,说:“不愿意告诉我呢。”旁若无人地伸了个懒腰,对着清晨的朝阳说:“叫你旭儿,怎么样?旭日东升的旭。旭儿?”
清晨的阳光照射在她的脸色,映得她的脸有一层淡淡的红晕,看着她笑着喊我旭儿,我想起了我的母亲,母亲也柔柔地喊我明旭,也这样地笑着,只是,母亲笑容没有她明朗,总是有些悲凉,有些伤感。
我闷闷地说:“我不叫旭儿,我叫明旭!”
“明旭,是旭日的旭吗?”
我点点头。
“呵呵,我果然是惊才绝艳,美丽无双,这都让我猜着了。我都要佩服我自己了,是不是啊,旭儿?”她说,我有些无力地抽动了几下嘴唇,却没有反驳。以至于,后来悠然说我自恋,有时候,我不禁想,是不是受她影响?
见我还是蹲在没有起来,她一把抱过我,我想要挣脱,无奈人小力气小,只能让她抱回房间。母亲因为生病,抱不动我,父亲却是从来没有抱过我的,而那些下人,我从来不让他们抱,宁愿自己走。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味道,不同于父亲任何一个女人的脂粉气,甚至不是香气,是一种很舒服的味道。
把我抱到床上,她说:“旭儿累了吧,先歇一下,等会我们一起吃早点。”说完,还温柔地帮我拉上被子。而对于我放在桌上的那个装蜈蚣的罐子,她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过,也没有问过。
她在我家住了几天,父亲不让其他人靠近这里,只有我趁父亲不在偷偷地来找她,我想父亲应该知道的,或者是默许的,因为她每次跟我玩,都很开心。而我,渐渐地不讨厌她了,甚至,开始有点喜欢她了。
不料,她还是要送走。我以为父亲会跟祖父大吵,毕竟,我从没见他对其他任何人上过心,于是,偷偷跑到祖父那里去偷看,却只见父亲唯唯诺诺地应着祖父。我开始有些瞧不起这个温吞的男人了,不,他不是温吞,而是懦弱。
最后,她还是被送走了,是送到皇宫里,听说,做了贵妃。开始,我有些怀念她,只是,我一向不喜欢把情绪表露在外,那样,会让其他兄弟有机可趁,日子久了,我也就淡了。
半年后,母亲孱弱的身体终是没有熬过这个冬天,母亲去后,外公派了人也就是后来我的师父过来接我,我知道外公是想保护我,而这几年府里的明争暗斗,兄弟之间的挤兑,使我对亲情也越来越淡漠,我答应了外公,随师父出了府。那年,我六岁。
随后几年,我跟着师父到处游历,却没有回府一次。直到十二岁那年,听说新原一夜易主,新国主乃前朝丞相萧林,我有些诧异,甚至有些怀疑,那个温吞懦弱的男人,是一直都韬光养晦还是性情大变?
师父问我要不要回去,我一笑了之。回去,我迟早要回去的,只是这个时候回去,不是时候,况且也没有任何用,我还太小,不够强大。
又随师父游历了四年,我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时,我回来了,我见到了父亲,虽然已经贵为九五之尊,可我还是觉得他温吞懦弱,祖父早已经不在了,他这个样子是要装给谁看,又或者,他本来就是这样的,而上位,只是一个意外?我不管他是不是意外,我回来了,我要拿回我要的东西而已。我是何其骄傲,甚至不屑动用外公的势力。
哪知道我错误地低估了那些人,是啊,我在变强的同时,其他人,又何尝不是?更何况,现在我们争的东西,又岂是小时候那些能比的?诱惑越大,争斗也越厉害,不是吗?
失败的代价是惨重的,我辛苦培养的势力,一夕之间就没了,甚至,连师父也永远地失去了。逃离出来,我想到了在天佑的亲信——晚莹,那是我在天佑时,无意救下的一个奄奄一息的女子。
前往天佑,却因体力不支,在天佑阳城倒下。虎落平阳被犬欺,我竟然给几个小流氓欺负了,我正无力时,有人救了我。
睁开眼睛,我见到一个小女孩,有些好奇地看着我,却并不害怕我满身的伤口,眼神里甚至有些玩味,以往在其他女子眼里也看到的,不是爱慕,就是娇羞,而她看起来,只是纯粹的欣赏,就像看到任何漂亮的东西一样。
救我的是一个雍容优雅的男子,一看就知道是深藏不露的。我略一思量,便说要留下来为奴,以报救命之恩。因为这个时候去找晚莹,无疑将最后的筹码亮出。那男子看着我,瞟了一眼我的玉佩,若有所思,我以为他不会答应,没想到他却说收我为徒,要我叫他三叔,而不是师父。
三叔要她照顾我,她愣了一下,说:“男女授受不亲。”她难道不知道,她刚刚已经看了衣不蔽体的我有好半天了吗?我有些好笑,装作闭目养神。听着她无奈地叹了口气,答应了她三叔,认命地给我擦拭伤口,却动作轻柔。
虽然处境如此,身负重伤,我却想逗逗这个女孩,于是说:“本大爷的玉体都给你看光了,名节不保,你要对我负责,以后都由你伺候吧。”见她瞠目结舌,我心情突然极好,只是她一哆嗦,弄疼了我的伤口。可我还是心情极好地睡了过去。
伤好之后,我计划重新培养势力,可是不知道从哪里着手,只是每天在后山练剑。那个女孩,哦,应该唤她悠然,虽然嘴上不满,却一直照料我照料得很好。只是她煮的菜淡而无味,清汤寡水的,她却说对伤者好,算了,看在她细心照料的分上,我也没有再挑剔。
然而,她却不肯帮我打扫房间,说是自己的事情自己做。笑话!我从小锦衣玉食,什么时候见我有打扫过,就连在外游历,日常生活也全是师父在打理。我知道她很节省,便故意装作打扫的样子,打碎了好些花瓶。看着她心疼的样子,我无所谓地学她耸耸肩。而她居然忍住了,我不禁有些佩服,也就懒得做这些无聊的小孩子的事了。任其房间脏乱,反正只是住人而已。
最后,她还是没有忍住,主动说给我打扫房间,却是提出要我打水砍柴。嗯?跟我谈条件?我眯眼看着她,她却说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还说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若无十足把握,先苦练自身,能藏拙也是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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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白吃的午餐吗?虽然听起来有些奇怪,可是,凡事都有代价的道理我懂,只是这个看起来平凡的女孩怎会说出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这番话?我答应了她,没有想到,我居然还有要靠体力劳作的一天,不是不甘心,只是有些不习惯。
我开始观察这个女孩,发现她不只长得平凡,而且有些懒,每天都睡到很迟,而三叔也放任她。女孩子不是都爱美吗?她却从来都不买任何饰物,除了必要,几乎都在家里看书。对,只是看书。真不知道,小小的年纪怎么会嗜书如命?
我曾好奇地问过她,她合上书,一脸认真地说:“因为我的偶像呐,是库洛洛•鲁西鲁。”
“偶像?库洛洛•鲁西鲁?”我不知道她脑子里怎么会有这么多我不知道的,见我不解,她笑得有些贼兮兮地说:“偶像就是非常非常喜欢的人,至于库洛洛•鲁西鲁嘛,呵呵,他不只是一个超级大帅哥,而且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更难得的是从来都手不释卷,对学问孜孜不倦的追求精神。”说完,她一脸的陶醉。我发誓,后来跟三叔说要去远鸿书院绝对跟那个姓库的无关。
她口中的二叔回来了,略一思量我就知道,他哪里只是个跑镖的,应该是个军人,甚至有可能是统帅,将军。他和三叔这样的人物怎会如此平凡呢?是掩人耳目?我有些好奇地追查,却一无所获。一次和二叔比试后,他对我说:“不用查了,你该知道的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我有些汗颜,练武却更加勤了,后来和二叔切磋,也可以胜多败少,只是,他依然没有告诉我。
两年下来,我在天佑也渐渐有了些势力,却一直没有找晚莹,因为还不是时候。不过,应该也快了,各国相安无事这些年,天佑和新原最近又开始蠢蠢欲动了,我的机会也来了,不是吗?
弘贤王爷邀阳城名士赏花品茗,我要学院的夫子递了牌,呵呵,这个时候,用悠然的话说,应该叫敏感时期,宴会名流,这样的宴会,我明旭岂可错过?想想那张虽然还是平凡,却有些清秀的脸,我想要带她去见见世面。哪知道她居然说没有兴趣?我骗她说自己缺一个小厮,要她充一下场面,谁料她竟然对我开条件!
是的,又是条件,两年下来,我有些摸熟她的性子了,用她的话说,她那叫不损害他人的情况下,争取自己的最大利益。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那么多想法,莫非又是看书学的?只是,两年来,我派人查遍各国,都没有一个叫库洛洛•鲁西鲁的人。
第一天回来,她有些生气,是啊,像她那么聪明的人,怎会不知道,我带她去的目的。她是在气恼我利用了她吗?
第二天去弘贤王府,我佩戴了青龙玉,青龙玉是新原的宝玉,我想弘贤王爷一定知道的,这样,就有机会接近他们了,不是吗?早料到她着女装仍会素色,我把准备好的帝花泪戴在她发上,这是在帝玄的时候无意中得来的,听说,是帝玄神秘一族袁氏的东西,戴在她头上还挺合适的。
我看着她戴着帝花泪,心情极好,可是她却为了那些外面的乞丐和我争了起来,从来一将功成万骨枯,师父告诉我,做大事不该拘于小节。她说,发现和我的距离越来越远了,看着她漠然的表情,我苦笑一声。
没想到,宴会上,一贯平静悠然的她居然失态了,指甲深深地掐到了肉里,而毫不自知。唔,江式微吗?我是见过的,不过,她喊他哥哥,是的,她不是喊的我,细想一下,她从来也不曾喊过我哥,是因为这个人吗?虽然这个宴会对我来说很重要,我却只是想要送她回去,帮她包扎好后。
最后,她还是要我回到了宴会,本来,我还想要多呆一会,不过,一想到她失神的样子,我还是赶了回去。哪知道她竟然倒挂在树枝上。对什么都漠然的三叔曾郑重地交待我,一定不要让她倒挂着,我曾好笑,为什么要倒挂呢?后来,才知道,她是想把眼泪倒回去,真的那么难过吗?两年来,我所认识的她从来都是对什么都不在乎,任何事情,她都能一笑了之,因为江式微吗?我有些生气地把树枝弄断了,却见她毫不挣扎地掉了下来,我怒意更甚。
她总能轻易地挑动我的情绪,这样下去不行。我试着平息自己的怒气,她却说唱歌给我听。唱着唱着,竟然哭了,真的有那么难过吗?到底是什么事情?不过,她总算是哭了出来,这样就好,不是吗?
半夜里把芙蓉楼的厨子挖起来做芙蓉酥,费了我不少功夫,可是,看她吃得开心,我居然很满足,我告诉自己,这样下去不行!而当她又拐弯抹角地问我江式微时,我又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我在想着这两年来的种种,我真的要放弃争了吗?心里烦闷异常,在后山练了一晚的剑。我告诉自己,不能让这小小的儿女私情迷惑,师父和那些手下不能白白牺牲,而多年来的心血也不能这样放下,我还要飞得更高,更远!
我要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能被她左右了。她在我的画像上提着:万一禅关砉然破,美人如玉剑如虹。她告诉思墨温柔和自由都是男人不可或缺的东西,是吗?自由,我又何尝不想,只是,如果我真的什么都可以放下,他们肯放过我吗?大概不行的吧,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悠然,你也曾笑言过,不是吗?
既然不能放下权势,那唯有放下她了。我这样想,便控制着自己不去找她。出乎意料的是外公找到我了,说是要帮我,两年前的失败,使我知道了骄傲是没有用的,我知道,即使是外公,也是有条件的。毕竟,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是悠然说的,很是讽刺,却是事实。
我开始筹划了,她却知道我要离开,给我准备了辣酱。她一向都是聪慧的,这我不怀疑,只是,她要去皇都。皇都吗?世惟山庄在那里吧。我能阻止她吗?外表看起来柔弱,可是,我知道,她决定的事情,从来都不会轻易改变的。不过,算了,我也要回新原准备了,有些事,让她自己去了结一下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