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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一夜无眠，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烤鱿鱼，直到天微微亮，才睡着。
没睡多久，门‘咯吱’一下，我眯眼望了一下，是甘棠。想起昨天的事情，我有些过意不去，坐了起来，对甘棠说：“甘棠，对不起，昨天我有些不舒服。”
甘棠愣了下，笑了，说：“小姐，你说哪的话啊。我没事的，小姐，你好些了吗？”
我听了更加有些愧疚，嘿嘿笑了两声，“没事，就是有些犯困。”说完有些不雅地打了个哈欠，见甘棠望着我，有些尴尬地捂了捂嘴。
甘棠笑着不吱声，看了我一下，又停住，偏着脑袋，小心翼翼地说：“小姐，你有心事？”
我看着她清澈的双眸，对她招了招手，柔柔地说：“甘棠，如果有一天，你看到一个人跟你想见的人长得一模一样，你会怎样？”
甘棠侧着脑袋，皱着小眉头，沉思起来，我不禁有些失笑，怎么把这样的问题，去问一个这么单纯的小丫头呢。我起身，准备起床。
正穿着衣服，甘棠突然对我说：“甘棠从小父母就没了，不大记得他们的样子了。有个小姐姐一直照顾我，可是，后来她也不在了。如果真遇到了和她长得一样的人，我想我会像对那个姐姐一样对她的。”
“可是，她并不是你的小姐姐，只是相像而已啊！”我诧异地问。
“我知道，只是小姐姐已经去了。既然上天这样安排，那就重新开始好了，这一次，我会照顾她。”她说。
重新开始！重新开始！是啊，管它是命运还是玩笑，既然我放不下，重新开始就好了，这一世，他不是哥哥，这一次，由我做主！
我拉过甘棠的手，诚挚地对她说：“甘棠，谢谢你！还有，我有没有说过，你的眼睛很漂亮！”
“小姐，你开心就好了！小姐的眼睛才漂亮呢！”甘棠明亮的眼睛弯着，笑容满面。
想通了，困意更甚，我把刚刚穿好的衣服又脱掉，对甘棠说：“小姐我要睡个回笼觉，睡醒了给你讲故事吧！”说完，沉沉地睡了过去。
“小姐啊•••••”耳边传来细微的低笑，便再也没有声响了。
••••••
甘棠看着熟睡的小姐，脚下动作更加轻柔，把她的被子往上拉了拉，眉头轻皱了下，又轻轻地笑了。自从在‘君再来’给谢小七少爷叫到客房，看到小姐的第一眼，便喜欢这个看起来有些冷清有些慵懒的小姐了。
甘棠没有告诉小姐，她觉得小姐很像小时候照顾她的小姐姐呢。笑起来轻轻柔柔的，凡事好像都不在乎，可是其实内心比谁都要柔软。就像她伤口疼，少爷要她靠着甘棠，她却只是要甘棠拿软枕靠着，最后还是谢少爷抱着回山庄的。小姐其实很懒，可是她会用心给甘棠讲故事。她会真心对甘棠笑，不会因为甘棠是丫鬟而敷衍，会很认真地告诉甘棠想知道的，会盯着甘棠的眼睛说甘棠的眼睛很漂亮。可是，小姐她不知道，她的眼睛有多漂亮，黑黑的亮亮的眼珠，像是有魔力一样，只要看着她，就好像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
谢少爷好像很在意小姐，而小姐却似乎不知道。总是一副什么都不关心的样子，在房里看书讲故事，可是，昨天见到总管江少爷后，小姐有些不对劲，甘棠想要说些什么，小姐却要甘棠出去了，小姐虽然表现得什么也没有似的，可是，她没发现，她整个人看上去都很伤心，很伤心。再想劝她，却让小姐身上散发的气势吓到了。那种气势，即使是以前‘君再来’掌柜，或者是谢少爷，甚至是庄主，都没有的。听到她的吩咐，甘棠虽然很想留下陪她，却不由自主地出去了。她怕再不出去，自己会忍不住给小姐跪下，可是，小姐最讨厌别人动不动就跪，她不要小姐讨厌她。
出去后，甘棠一晚没有睡，一大早就来看看小姐。小姐眼睛肿肿的，好像哭过。可是小姐却又恢复到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反而很真心地向甘棠道歉。小姐，你不知道，你这样看起来很让人担心吗？
幸好，小姐在听到甘棠的话后，好像想通了。甘棠觉得很开心。可是，小姐，你怎么又睡了啊，甘棠怎么去回复谢少爷。谢少爷也罢了，就连江少爷，甚至庄主早上都有派人来问甘棠小姐起来了没。说是想听小姐讲故事，呵呵，小姐啊••••••
算了，看着小姐睡得这么香，甘棠怎么忍心打扰你呢。甘棠知道这不合规矩，可是，还是让他们等着吧。
••••••
一觉醒来，觉得神清气爽。坐了起来，却看到甘棠坐在不远处的桌子旁边打盹。头都要垂到桌子上了。哎！这孩子，摔着了怎么办！胸口有伤，我抱她不动。我拿了个软枕，把她的头轻靠在枕头上。顺便把前两天谢小七献宝似的送我的皮革披风给她披上。前两天，谢小七不知道从哪里弄到的一张动物皮毛，一整张大大的，毛色没有一丝杂色。说是怕我冷，献宝似的要送给我。我还没拿到手上，就嫌弃地要甘棠还给他，他无辜地问我为什么，我说这个是从尸体上剥下来的，我不要。其实，是在那个世界的环保观念在作祟，我们要保护野生动物啊！
甘棠这个小丫头倒是很喜欢，像是拿着什么宝贝似的。谢小七没有收回，告诉我这个是什么兽的皮毛，我也没听进去，见甘棠很喜欢，也就随她了。
我不知道的是，这个世界里，不像前世气候已经变暖，御寒的衣物普通人家都只有粗棉。而我，因为二叔三叔以及后来明旭的打点，给我用到的，都是上好的棉絮。他们之前也常常送我皮毛之类的东西御寒，我拒绝后都改用上好棉絮了。以至于我认为皮毛等是很容易就有的。我哪里知道，普通人家很难有皮革皮毛之类衣物御寒，即使是猎户有打到，能有整张大的可以用来做衣物的，必然是庞然大物，一般都不舍得自己用，都会把它卖了换取粮食。
这些都是后来甘棠告诉我的。我还真是后知后觉呢。
我起来自己就着盆子里的水想先梳洗一下，这边甘棠却醒了。见我想要洗脸。站了起来，皮毛的披风掉在地上，甘棠愣了下，捡了起来。对我说：“小姐，你等会，水凉了，甘棠给你去换热的。”
“哦。”我知道，如果我不同意，她一定又要碎碎念了。这丫头，怎么当初还觉得她伶俐来着，哎。可是，看她好像没有睡醒，我有些不忍，对她说：“你去我床上睡一会吧，我自己去换一下好了。”
甘棠看着小姐，有些无语。这个时间哪有热水说换就换的啊，要自己动手烧的，大户人家小姐都是谨言慎行，洗漱用膳都是很依时的，小姐好像觉得这个时间起来也理所当然呢，真不知道她在家里她家的丫头是怎么伺候的。
“小姐，还是我去吧。”甘棠夺过我手里的盆子，又说：“顺便告诉庄主他们你醒了，他们还等着听你昨天没有讲完的故事呢。”
“庄主他们？”我疑惑地看着她。
“庄主，江少爷，谢少爷。”甘棠说。
“哦。那你快去快回。还有，谢谢。”我一听江式微也在，眼睛都亮了。
甘棠嘻嘻一笑，出去了。刚到厨房，却看到春安在那里，春安见她来，对她说：“甘棠，你小姐醒了吧，悠然小姐是郡主的闺中密友，江少爷说不能怠慢，让厨房随时提供热水和点心呢! 还说，要我不要去打扰你们，悠然小姐醒了，甘棠自然会来打水拿点心，要我在厨房等着，告诉你一声就好。这不，真让江少爷猜着了。”
甘棠有些诧异地点了下头，福了福：“我代小姐多谢江少爷了。”
“哪的话，悠然小姐还有什么需要，知会春安一声就好。”春安摆摆手。
“是”甘棠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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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吃完点心，过了一会，楚君知，江式微和谢小七就都来了。我没有想到，一个《梅花三弄》会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居然吸引了三个大男人在这里听我这个小女子讲着这些哀怨缠绵的情感故事。此时的我，没有深思这些背后的事情，因为我的心里眼里，只有着那个人。很多年后，我问起江式微，他才告诉我，最初关注我，是因为我说的一些东西，连他都闻所未闻，甚至连天佑，新原所有的说书先生都没有听过，他们不喜欢有些事情超出他们的掌控，对于突然出现的未知事物，他们都有着浓厚的兴趣。
本来我就起得晚，一部凄婉缠绵的《梅花烙》说完，已经是酉时了，甘棠还沉浸在故事当中，江式微他们却是若有所思，坐着不发一言。
“小姐，你说的是一个故事，可是昨天前半段我听得很伤心，这后半段却没有这个感觉了呢。”甘棠疑惑地问我
“呃？”我总不能告诉她，小姐今天心情好吧！整理了下表情，我看着他们，笑了笑，说：“故事只是故事而已，别太较真了。故事也就世人对美好的一种向往。结局并不重要，故事里的那些人，也许他们可能已经知道结局了，却也还是会义无反顾地飞蛾扑火呢。”见到小姑娘仍然不解，我揉了揉她的脑袋，轻声唱道：
“我是一只修行千年的狐
千年修行千年孤独
夜深人静时可有人听见我在哭
灯火阑珊处可有人看见我跳舞
我是一只等待千年的狐
千年等待千年孤独
滚滚红尘里谁又种下了爱的蛊
茫茫人海中谁又喝下了爱的毒
我爱你时你正一贫如洗寒窗苦读
离开你时你正金榜题名洞房花烛
能不能为你再跳一支舞
我是你千百年前放生的白狐
你看衣袂飘飘衣袂飘飘
海誓山盟都化做虚无
能不能为你再跳一支舞
只为你挥别时的那一次回顾
你看衣袂飘飘衣袂飘飘
天长地久都化做虚无”
想到多年来心底的思念、孤寂，仿佛自己化成那只在森林深处翩翩起舞的白影，声音有些低迷地沉了下去。我深深地看着江式微，他目光温和，是那种可以包容一切痛苦、辛苦、疲惫的柔和，像有一只温暖的手，轻轻地抚慰心灵最深处的忧伤。
“一段恩缘，两世痴恋，只是，用了上千年的等待，太过于孤单了。”谢小七的一声感叹，让我回到了现实，看着他们都望向我，眼色有些奇怪，我脸上有些发热，却若无其事地别开了眼，说：“如果说千年太过于漫长，才觉得孤独，那人生一世，短短数十载，就不会感到孤独吗？不是，每个人都有孤独的时候，而最孤独的”我目光在他们中间巡视了一下：“我想，应该是帝王了。”
谢小七错愕地看着我，楚君知神色复杂地看了江式微一眼，江式微却是老神自在地拿起桌上的茶水，手端杯子，眼色依旧温和，嘴角微微上扬，“哦，袁小姐何出此言？”
“孤——王者矣，独——独一无二，故而独一无二的王者注定是孤独的。”我说。
“袁小姐见解倒是独具匠心。”楚君知笑笑。
“我早说了，悠然虽是女子，却是见识、胆识都不输于我们的。”谢小七顿时红光满面。
“江总管过誉了，和小八一样，叫我悠然吧。”我说。
“小八？”江式微和楚君知都微顿了下，望向谢小七。
“好！”楚君知还真是惜言如金。
“好的，悠然。不过现在已经晚膳时间了，我们先用膳，今天你先休息一下，明天我们再来听你的后面两个故事。”江式微对我说。
“荣幸之至。”我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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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君知用过晚膳回房，拿起书，看了会，放下来，走到园中。他觉得江式微他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同在师门，江式微从来都是样样都很卓越。师门里并不是以入门的先后决定称谓，而是每年都有一场比试，比试的内容五花八门，有文有武，他和江式微同时入的师门，几年下来，他已经赢过好几位师兄，却是从来没有赢过江式微。
师父一共收了十名弟子，每一个无论放在朝堂还是江湖，都可以独当一面，而唯独这个江式微，似乎什么都难不倒他，无论楚君知怎么努力，还是在他之下。下山的前两年里，楚君知在师门已经是无人能及了。
江式微比他早下山，本以为他会有一番大作为，可是直到他下山，却没有在朝野或是江湖上听到过他任何名声。而后，江式微却主动上门，带着谢小八，不，应该要叫他谢小七了。
说是前来投靠他，只是，在师门时，他们不是很亲近，下了山反而过来投靠他？
世惟山庄有些名气，却不像现在这样富可敌国。楚家是由他叔伯掌管，江式微却硬是在短短两年内，把他推上位，把世惟山庄也经营成了如此庞大的规模，更别说下面无论账房管事还是丫鬟小厮都治理得井井有条。而江式微却从来都是居于幕后，对外宣传管事的是他楚君知。由此可以见他的手段和城府。
世人都说楚君知是神仙般的人物，无欲无求。真的无欲无求吗？楚君知苦涩地笑了笑，他不是没有争过，只是他争不过命，从来他都争不过。因为母亲对他说：不论如何，世惟山庄是天下第一大庄，这样就可以了。
那个人啊，几乎无所不能。如果自己是江河，那他就是大海。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直以来却始终风平浪静。如果说他楚君知争不过命，那他呢？他的命运应该不只如此吧。这两年，派人暗里查探，却意外发现了他的身世。
今天袁悠然的一句‘王者注定孤独’，看似没有触动，可是，他没有发现吗？他用力握着的杯子里，是没有茶水的呢！
袁悠然，真是个有趣的发现。或许，你可以让他觉醒，或许，我也可以摆脱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