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宫风云(1 / 1)
《汉书》记载:元平元年十一月壬子,立皇后许氏。赐诸侯王以下金钱,至吏、民、鳏、寡、孤、独各有差。皇太后归长乐宫。长乐宫初置屯卫。
长乐宫,位于汉都长安城东南部,因在未央宫之东,汉时又称东宫。为汉高祖五年在秦兴乐宫基础上修建。两年后建成,高祖从栎阳徙居长乐宫,惠帝以后的汉帝居未央宫,长乐宫自惠帝后改为太后所居。长乐宫周迴二十余里,有鸿台、临华殿、温室殿及长信、长秋、永寿、永宁四殿。宫城四面各辟一门,东、西两门外筑有阙楼,称东阙、西阙。前殿是宫内主要建筑,殿西有长信、长秋、永寿、永昌等殿。
当年,刘邦从外还京,见丞相萧何正指挥营建未央宫,刘邦抬眼见工程相当浩大,不禁怒火中烧,质问萧何:“天下匈匈苦战数岁,成败未可知,是何治宫室过度也?!”萧何回答:“天下方未定,故可因遂就宫室。且夫天子以四海为家,非壮丽无以重威,且无今后世有以加也”。刘邦听后默然,点头称是。
楚暮裹得厚厚,戴着冬帽,甚至还披了外袍,手里抱着暖水袋,陪皇太后走走,聊聊。反观上官小妹,既不戴帽子也不需披袍子,神采飞扬地向楚暮介绍长乐宫,像个发热源,将周身的寒气都蒸腾起来。
“平君啊,你还不到二十竞受不得这初冬的寒气,到腊月天你可咋办?”上官小妹扯扯她的帽子,担忧道:“可宣御医诊过?”
“御医说我三伏天里曝晒伤了元气,去雒阳又没有好好保养,只是身体差些,好好保暖,再在饮食上调理调理,过了这冬就能慢慢恢复。”楚暮声柔若丝竹之音——她实在没有中气十足的劲说话,谁也没料到个把月的起伏生活把她身体拖垮。
“想吃什么,要补什么尽管列单子叫少府准备齐全。宫里的御厨可是千里挑一选上来,药膳做得不比寻常菜差。养好身子才能跟你底下的妃嫔们斗啊。”上官小妹以过来人的身份传授经验,楚暮一口气呛着,好心提醒太皇太后莫说笑话:“呃,皇太后啊,当年先帝专宠你一人。”——你大概没什么机会和其他人斗。
“事实如此,你不觉得哀家高明?觊觎我家陵哥哥的女人没有一人能梦想成真。”上官小妹挑挑眉,一针见血:“平君不是我说你,皇上让你侍寝几回?叫别的嫔妃侍寝几回?虽说皇上以国事繁忙为由清心寡欲,可你也不能掉以轻心,让别人乘机而入。”
楚暮自然知道她指的是无事献殷勤的霍成君,却以为上官不必太过针对霍婕妤,她不以为然的态度惹得上官小妹怒气来三分:“莫非你要等着别人独占皇上后才警觉才有争取之心?”
楚暮呵呵笑,气得上官小妹七窍生烟。“不许笑,不许笑,听到没?哀家跟你说正经事呢。”上官小妹连“哀家”都搬出来了,俏脸通红。
楚暮干脆趴在她肩上笑着说:“告诉你个秘密,皇上不招女人侍寝的日子,我住他那儿。”
上官小妹冰封,融化后一阵狂笑,亲切拥抱楚暮:“霍成君也有白费心机的一天,我太高兴了。”
朝阳冉冉,九曲回廊的檐下,长短不一的冰凌垂挂,闪烁着七彩;回廊外面一片银装素裹,寒梅点点枝头闹,上官小妹和楚暮的说笑声惊得树上的积雪簌簌落下,尽显长乐宫冷艳妖娆。
入夜,温室殿内,楚暮蒙上夜明珠,钻入被窝,和刘询说今天在长乐宫上官小妹狂笑的趣事。刘询莞尔,瞬即忧虑:“没料到小妹对霍家成见如此深,不知她可曾恨过陵哥哥,袖手旁观她家破人亡。”
“他可是对你的前身敬爱无比,放心了。不过,小妹放任宫女宦官诟病霍成君曾与山阳王有染,我不觉得是件好事。”楚暮皱眉,刘贺被贬为山阳王,却遭此流言中伤,若是刘询心有芥蒂,他小命不保。
“这个是事实,也不必封住宫人悠悠子之口。”看刘询的样子,他根本不放在心上。
“你不介意吗?”楚暮完全不懂,一般情况男的都很不爽戴绿帽。
“介意什么?女子多情妇多贞,只要她进宫后忠于我即可。”可惜此话更证实楚暮的猜测——汉朝的男子没有戴绿帽的概念,或者说根本没有独占的意识,所谓的贞洁是宋朝抑制人口过度增长的产物。
“你还真是奇男子。”楚暮纳闷了,难道现代男人越活越倒退?
刘询刮刮她脸蛋,慢慢解释:“我姑姑,哦,该是陵的姑姑,刘嫖,还蓄养不少美男子呢。先祖皇帝多位公主改嫁、再嫁,民间多得是妇女不满夫君请离。男子若是介意此事,不如独居一辈子。再说,霍成君嫁与我之前,别说与山阳王,就算她与任何男子谈情说爱甚至有肌肤之亲,今日我亦不能以此责备。”
“原来如此!”楚暮恍然大悟:“怪不得我爹肯将我嫁给刘病己这个一无所有的人。如果我婚后对他不如意,我可以请离再觅如意郎君呢。啧啧,老爹真是算盘打得够精。”
刘询满头黑线,真恨自己多嘴。满腔的怨愤无处发泄,一翻身将楚暮嘴堵个严实,严防她再吐出令他不悦的话。
殿内此刻温暖如春,不枉温室殿之名。
温室殿,在未央宫殿北,以椒涂壁,再饰一层文绣,以香柱为柱,设火齐屏风、鸿羽帐,地上铺以毛织地毯,异常温暖。皇帝冬天取其温暖居于此殿。怕冷的楚暮自然不会放弃宝地,打着冬天要养精蓄锐的旗号,天天霸着温室殿的大床。刘询也想她调养好身子,立后之后便没有宣其他的妃嫔侍寝,对外说冬天要清心寡欲修身养性,暗地里每晚接楚暮过来取暖。霍成君是对此敢怒不敢言,人有太皇太后撑腰,有皇上疼爱,她父兄位高权重却不能让皇上只留她一人过夜。别的嫔妃安分守己,不想掺和,更不想风头正劲的两人。
霍成君郁闷得撒钱为乐——兰林殿中宫人自是使出七十二般绝技讨好霍婕妤。
“娘娘,日升雪化,太液池里三山雪景甚妙,不可错过。”
“哦,起驾。”
半道上,刘奭指着远处高阙上的铜凤,拖着王美人去建章宫:“姆妈,高,要飞。”建章宫位于长安城外,在未央宫西,跨城池作飞阁,两宫相通,有高二十余丈的阙,阙上有迎风而立的铜凤。宫内建有昂贵的玉堂,阶陛皆为玉造,似乎是准备迎见仙人的场所。真仙行踪杳然,但铜铸的仙人却每天为皇帝服务日日盼迎仙人。建章宫的神明台,高五丈,上有承露盘,一位铜仙人手把铜盘玉盃,以承云表之露。
“奭儿莫急,等皇后娘娘到了再去不迟。”王翠翠曾夜登神明台,只见承露盘中露水凝,并没有仙人踪迹,也不知道她今生有没有缘遇见神仙。
“唔——”刘奭不情愿,东扭西扭,极力挣脱王翠翠。
“哟,二十四孝姆妈,大皇子。”霍成君撩开坐辇的帘,王翠翠和宫女、宦官忙施礼请安,刘奭也像模像样作个见礼。
“免礼,平身。”霍成君走下坐辇,亲热地拉起刘奭,温柔问询:“皇子可愿与本宫同乘一辇,登高阙上望远?”
刘奭摇摇头:“奭儿等娘。”小刘奭的眼里,容貌平平的母亲比这位漂亮的娘娘亲切,他自然愿意等母亲。
霍成君没料到小儿拒绝,恼怒不已,脸罩寒霜,狠狠掐一把刘奭的小手,正待拂袖而去,却见刘奭泪眼汪汪——想哭?霍成君狠狠剜他一眼,刘奭不敢对着她哭出来,泪水滑落,扑到王翠翠怀里大哭。
“迁怒于人乃是无能之举。”撂下一句话,无意招惹霍成君,王翠翠抱起刘奭往回走。
“放肆!”霍成君没料到王翠翠如此无礼,她还没发话让她走呢,更没想到王翠翠和侍从们脚程超快,根本没给她发号施令的机会。谁让皇上皇后信任这个女人,竟交皇子给她照拂,使宫中任何人都不敢动她。下毒使小绊子的阴毒手段她霍成君不屑用,免得偷鸡不成反折一把米,惹皇上讨厌。极度恼怒不忿中,霍成君咬牙切齿去太液池赏景。
太液池,在未央宫的西南,建章宫之北。池中刻石为鲸鱼,长三丈。池中筑起三山,象征传说中仙人所居的瀛洲、蓬莱、方丈三仙山。长乐宫中的酒池原为秦始皇建造。史书中未有对秦始皇在酒池戏谑的记载,却见有汉武帝作乐场面的记载。汉武帝命三千人在酒池牛饮,他在池北的平台上观赏。这三千人,每人用一铁盃饮酒,盃重举不过两次,酒量相当于牛饮水的量。汉武帝看着怪态百出的三千人,品味着作皇帝的威福。
而今,冰雪覆盖太液池,三山白皑皑,融化的冰水雕刻池面,水痕高低错落,咋看凌乱却别具一番风景。霍成君心里叹气,自己虽有宫女宦官在侧,却无一人可以说说笑聊聊天,互诉心事,真是寂寞。再想想对自己不怎么样的表妹上官小妹,自六岁起,独自看春去秋来花开花落,孤单单听风赏雨,过年过节也只有昭帝一人陪伴,如今要在长乐宫孤独终老,一时之间百感丛生,竟不恨她对自己种种明陷暗伤,只觉得她很可怜,无一子一女陪伴。而她此刻,却有个心愿——原得一孩儿,无论男女,能陪她度过没有家人疼爱、没有皇上宠爱的日子。
可怎么才能获皇上眷顾啊,横亘在她面前不仅仅是皇后一人。冬日,皇上一月只临幸一两人,以冬蓄为名,根本不给其他妃子孕育皇嗣的机会。只能等春天——好漫长,她真真实实明白何为度日如年,等着一个不知何时才降临的宠爱。她想,为了春天的眷顾,我冬日就努力些,殷勤些,百变花样讨好皇上,让他怎么也不能忽视我的存在。
与此同时,皇上身边伺候的宫女宦官仿佛听到喜鹊的叫声,财神爷脚步声——好运将眷顾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