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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途同归(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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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要恩威并施,以理服人。与臣子意见相左时切记权衡利弊,不可意气用事;决断国家大事要以民为本,不可为表象蒙蔽更不能轻信一面之词,也不可鼠目寸光,多听不同的意见,”刘弗陵化身世间最操心的老妈子,罗嗦累赘,不厌其烦叮嘱刘询朝堂上的注意事项,“比如,和霍光议事,仔细听,仔细思考,有利于民的政见可以采纳,但要提防霍光以权谋私,肥了霍氏党羽。对不是霍氏党的臣子要赏罚分明,不能让霍氏党打压的太过分。严重时你要善用皇权化解矛盾——”

“总之我要明辩忠奸善恶,对不对?大是大非我不用你操心。关键是小节,我如何做才藏的住狐狸尾巴?余公公精着呢,宫里的宫女太监不好蒙混,我到哪都有眼睛盯着。最重要的是我怎么跟皇后相处?”刘询打断他的话,担忧地说,“你总不能让我与她同房吧。”

“你不必担心,我与皇后还未圆房。”刘弗陵一脸根本不是大事的表情,无视刘询嘴巴扩展久久难合上:“啊?外界盛传你不设妃嫔专宠皇后。”

刘弗陵更正:“御医说我不宜房事,否则活不过二十五。”神色尴尬,耳朵脖子都红了。

“还有没有其他毛病?”也管不了彼此不可告人的私密,刘询暗自祈祷此身躯能禁得起他使用到灵魂换回来那一天。

“有,需要定时服药,五天一剂。我习惯晚睡早起,早朝前喝五谷稀饭,不吃芹菜,不喜油腻,沐浴只许余松侍侯。千万记着,时时刻刻自称朕。每日早朝后,皇后会过来请安,每月单日朕与皇后共进晚膳,我称皇后小妹,她唤我哥哥。皇后和你说什么你聊什么,不能伤她,她和你我一样无父母兄长弟妹,可以依靠的只剩下我这个有名无实的夫君。霍光时常会勉强她做一些事,你得机灵点,替她挡了。”

“我看是她替你挡不少事吧,不然才貌双全的霍成君会不进宫。”刘询按按太阳穴,这具躯体素质真不怎么样,坐着聊天竟然会晕眩。

刘弗陵第一次从别人的眼睛看到自己脸色苍白,昏迷一天水米不沾的孱弱状,心惊,猛然记起医嘱按时用膳,拿过一旁的糕点说:“先吃点甜食垫肚子,这个身躯不禁饿。该用晚膳了,我先告退,晚上亥时我再来,记得支开余松。”

晚上,两位刘姓子孙秉烛夜谈。

“我和皇后进膳用右手,自己进食用左手;翻阅奏折用左手,批阅用右手。我习惯早上喝红米粥液,中午和下午喝花茶,晚上喝凝神茶;你不习惯也得忍着,我若喝苦涩的砖茶,吃的药就付之流水。”刘弗陵品着苦涩的砖茶,慢悠悠的说,品味着不一样的味道——曾经是禁忌的事情如今都可以大胆尝试,无需担心身体承受不了。

刘询皱着眉头喝凝神茶,细细闻着若有若无的药香,思虑这如此娇贵的龙体竟能撑起大汉江山,真是奇迹。“我可是先说好好了,你怎么用我的身体都行,不能虐,也不能做超出身体承受范围的事。我练功的心法已经写在这方帕子上,你早晚按时练,不可以偷懒。同样我怎么处理朝政只要霍光赞同,你不能有意见。再加一条,暮暮有孕在身你不能和别的姑娘眉来眼去,我不想她吃醋动怒,更不能让她委屈一丁点。”反正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是把霍成君嫁掉,别祸害他的幸福生活。

“没问题。霍光是个好臣子,你慢慢琢磨朝政吧。我的字和你多有不同,难为你。”刘弗陵哪里知道刘询的心思,知道霍光不会让刘询做出无理取闹的荒唐事,再说刘询做荒唐事?不如旱地惊雷的时候多点。

“难为你才是真的,暮暮做的饭务必每餐都吃,都夸,最好保持一贯的食量,好吃的多吃点,不好吃也不能吃少了,咱家的鸡鸭鹅狗猪都在丈母娘那里,剩饭剩菜很浪费的。老丈人一家节俭惯了,你别把宫里铺张浪费的习惯露出来,别到时候咱俩不知如何收场……”刘询是千叮嘱万叮咛,千万不能在二老面前露出狐狸尾巴,对楚暮千依百顺。

任凭他说的唾沫横飞天花乱坠,刘弗陵心里嘀咕:不就是孕妇嘛,宝贝的呀,七八个月后的事都交待,也不正视人家从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事实。怕他想到这点,也不说破,省得他认认真真手把手教。

刘弗陵却不知道,这段生活与他盼望的普通人生活与他想的完全不同。

“卿卿,你不是说给我猎张虎皮做衣裳?”楚暮发现刘询特别安静,从进门开始既没有对她和孩子嘘寒问暖,也没有主动到厨房帮忙,像个陌生人一样东瞅瞅西碰碰,连喝水都要伺候,敢情和皇上狩猎啥没捞着,天子的惰性倒学的十足——好的学不来,坏的学的快。

“老虎没碰着,狐狸有几只,我的箭射偏了,它们跑了再也不现身。”刘弗陵发现自己说错了,楚暮笑意隐去,沉沉不语,眼里火苗簇簇,似乎再说错一句她就怒火中烧。

“之前我怎么说的?”楚暮的音色也寒几分,要为小孩积德,孩子没出生前不许打猎杀野物,他什么也没记住,还挺无辜的。

刘弗陵非常后悔没问私房话,这下子做哑巴最保险。抿着嘴唇如弯月,浅浅的微笑带着歉意,圆圆宽宽的额头跟灯泡似的,浅浅的月光打在上面越发衬得他面如玉盘,瞪着黑亮黑亮的眼睛无语,静静地等待楚暮发飙。

小别胜新婚的楚暮哪经得起如此赤裸裸的色诱,浑身燥热,脑袋当机,所有的怒火迷失在他脉脉含情的眼睛里,等她清醒过来的时整个人都被圈在他怀里,可熟悉的怀抱却是陌生的僵硬,皮医生的话如闪电劈过,攒起恢复的一点力气推开他,雨点般的拳头落在他肩膀胸膛,“你讨不讨厌,明知不可以,还色诱我!说,是不是被宫女色诱过?有没有把持住?”

“把持住把持住。夫君我是柳下惠,坐怀不乱。”刘弗陵背脊冒汗,要是没把持住,他能端坐朝堂吗?可他色诱这一说太扯了,刘询长得不像阴柔的断袖美男子啊,还色诱,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算你过关,我大人有大量,既往不咎,赶紧歇息,明天你还要早朝。”楚暮说完推他到书房。

“我们不同房?”刘弗陵彻底蒙了,最近都流行夫妻分房睡吗?

“同你个头。好好看看你自己誊写的皮大夫医嘱。我放书案上,日三省之!”楚暮甩也没甩他,转身插上门闩,捂着滚烫的脸反省:要不要搬回娘家住一段日子,过了危险期再回来?

刘询和刘弗陵挑灯夜读,一个为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奏折,一个为多达八八六十四条的准爸爸守则,同样头痛互换的生活。

早晨天色蒙蒙,刘弗陵依照刘询旧习来到周老伯烧饼摊喝一碗豆浆,吃两个烧饼,付钱不忘说一句:“周老伯好生意啊!”或者是天子的金口玉言灵验,以往到中午也卖不完的烧饼竟然在两个时辰内脱销,周老伯是喜笑颜开。从此卖烧饼的周老伯红运当头,烧饼摊超火,三个月后不得不盘个小店面,雇两三个小工扩张业务,满足越来越多的上门顾客。而这三个月刘弗陵是从烧水沐浴洗衣做饭一一学起,来回奔跑朝堂、吏部、家、医馆、老丈人丈母娘的住处,经历从扫天下到扫一屋的巨变。岂止累字,简直羡慕死那些上朝完毕就在吏部有事做事没事吹牛的同仁,他们回家翘起二郎腿等吃,自己还要伺候大腹便便的老婆,计算着微薄的俸禄如何开支,若不是老丈人和丈母娘三五日提着鸡鸭鹅鱼给平君补身子,刘询的兄弟十天半个月带些野味时令谷物蔬果来串门,日子没法过。

自己做皇帝不富裕,当个小官日子还捉肘见襟的,忒郁闷。刘弗陵恨恨地想,有朝一日定让大汉子民富裕起来,人人都过好日子。

不过更郁闷的是刘询,闲下来不是临摹刘弗陵的字就是变着花样安排霍成君和长安的青年才俊相亲,还要滴水不露,不能让她觉察,变着法叫年轻的君王进京。霍光起先还以为皇上体恤自个儿女儿,不忍她入宫守活寡——皇上的身体如何他怎么能不知道,还盼着能撮合霍成君和进京的昌邑王刘贺,盼着皇上下旨。谁知道横生枝节,霍成君竟据婚,好在刘贺也无意于她,皇上虽然恼火亦不能强人所难。

刘询却没料到霍成君有将门之风,当众质问他:“皇上,霍成君何时怒了圣颜,竟让皇上迫不及待将平君远嫁他乡?”

“这,”刘询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就算皇上不肯将成君收归后宫急于补偿,有意许以亲王的王妃之位,也该先问问成君的爹娘舍不舍得。”霍成君妙目含泪,如梨花带雨,娇躯颤抖,无限委屈,“要嫁,就算指个长安城的贩夫走卒也行,让成君有承孝父母的机会。”

“堂堂霍家千金,岂可随便嫁与贩夫走卒!”霍光怒极,皇上竟将自己女儿逼迫到如此境地,孰可忍,士不可忍,拉走霍成君佛袖而去。

刘询对着两父女远去的背影砸了杯子,怒气冲冲,眼看余松要成为炮灰,刘贺劝说:“皇上息怒,贺不缺美人。”

“朕知道。朕只想把霍成君嫁了,莫要祸害朕要保全的人。”

“皇后毕竟是霍光的外孙女,皇上多虑了。”

“你也知道是外孙女,终究亲不过女儿!”

“莫非霍小姐有心上人,皇上点错鸳鸯了。”

“有理,朕命你查出霍成君心仪之人,否则不得离开长安。”眼神凌厉,你若敢说是我,我把你咔嚓掉!

刘贺脖子飕飕凉,后悔多嘴惹祸上身。出宫却不改风流本色,享尽荣华富贵,几乎忘记皇上嘱托,直到那日碰见行色匆匆赶回家带老婆去医馆复诊的刘弗陵。

十二月的长安松树常青,万物凋零,冷风刺骨,天空也失去往日的晴朗,厚厚的云层挡住太阳,让天气越发阴冷。这五个月来,刘弗陵在家忙里忙外照顾楚暮母子,在吏部不露声色考察大小官员的政绩、作为、品行,在朝堂殚精竭虑配合刘询将假皇帝扮好。所幸,无甚大事也无天灾人祸,刘弗陵和刘询皆可安枕,各自适应。尽管他们瞒得众人,做得天衣无缝,依然无法骗楚暮——从猎场回来第二天,刘弗陵被识破。楚暮见不得端坐朝堂的刘询,刘弗陵又不愿意解释太多,心里郁闷,日日变着花样发脾气,耍小性子,搞得刘弗陵头大如斗,天天写奏折请教刘询,刘询也厚道,把破解之法写下。三个月后,刘弗陵总算得到楚暮认可,在她心目中树立起稳重体贴,温文儒雅,大事扛得住,小事样样行,出的朝堂入得厨房又会勤俭持家的西汉好男人。刘弗陵是头一回如此认真做个好夫君准老爹,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他竟像温水煮青蛙对楚暮日久生情而不自知。倒是刘询觉察了,一闲下来就恼,又无处发泄,可怜的霍成君相亲对象质素急转直下,由王公贵族变为小官小吏和各家商户地主的公子哥。男方到是对她极满意,上门的媒婆却被聘礼清单吓回去。霍成君也不是省油的灯,暗地找人把曾与她相亲上门提亲的公子哥打一顿,霍光父子也把想赖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小官小吏变着法子教训。从此霍成君和皇帝的梁子结大了,两个人又是少年心性,一个有父兄撑腰,一个碍于借的是别人的身体要装心胸宽广肚纳四方,彼此看不顺眼,明里暗里较劲,久而久之变成欢喜冤家。喜的是霍光父子,富贵又能更上一层楼;愁的是刘弗陵,坐山观虎斗,解不开纠缠的结,想着法子隔绝楚暮视听,怕她知道了伤心。

刘贺在酒楼饮酒作乐,手下报告:刘弗陵和他媳妇走入好安医馆。刘贺撇下侍从,悄悄尾随至医馆,好奇刘询弗发福的夫人——早就听闻吏部的小官刘询十分宝贝他的拙荆夫人,今日有缘相见,怎么能错失认识的机会。随即大摇大摆跨入医馆,装作候诊。楚暮身孕已近六个月,肚子凸起,厚实的冬衣包裹下像发福的妇人。

此时,皮画庭诊治完,正交代注意事项:“要注意营养,多运动。坐的时间别太长。”

“可我一织布就忘记了,老想着小孩穿上我做的衣服模样。”楚暮一脸幸福,隐约有母性的光辉。

刘贺如坠云雾里,似懂非懂地看着他们,静听大夫嘱咐他们的话。

“刘询啊,你得争气点,别让暮暮过度操劳。”

“是,是。”刘弗陵唯诺点头,心道:小官囊中羞涩,能让母子吃饱吃好穿暖已经很尽力,再不济让她的相公拨些布匹小孩衣物。

“没事的话赶紧回家抱热坑头。”皮画庭迫不及待下逐客令,话音冷飕飕的,医馆冷清,他也想早收工回家喝热汤。

“皮大夫,这还有个客人呢。”楚暮指指风流倜傥的刘贺。

“此人面色红润,双目黑白分明,步履轻盈,可以健康百岁,管他做什么?”皮画庭摆摆手,“快走快走,你们不冷我冷,我得省着用炭火,不然难过冬。”

刘贺也不恼,径直走出医馆,不紧不慢跟在刘询夫妇后面。刘弗陵也不管,走自己的,楚暮嘀咕:“这路若是我的,我就收他一笔过路费。卿卿你说多少合适?”

“一万钱太少,十万太多。暮暮自己看着办。”刘弗陵说着回头暗示刘贺,再跟过来就不止这个数,谁让他们近来手头紧,冬暖的炭都买不够。刘贺却笑脸相迎,竟不顾破财的风险大摇大摆地跟进门,不等主人招呼,大剌剌坐下,饶有兴致看刘询生火盆,楚暮烫茶。

“昌邑王别来无恙。冬日寒冷,王若体察民情还须出城,下官的陋室不是最穷的。”刘弗陵递给他一碗茶,心里想着等他喝下第一口,自己端走茶,送客出门。可刘贺捧着茶碗,不声不响绕着房子转悠。再落座时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尊夫人心灵手巧,小小陋室布置得甚好甚好。”

“王爷过誉了。王爷今日光临寒舍,陋室蓬荜生辉。”楚暮坐在一旁,推推摆着臭脸的刘询,小声说:“好歹说说话,来者是客。”刘弗陵不理睬,鼻子哼哼,心里不好过:我堂堂天子的穷困潦倒生活被本朝最会享受的王爷看光,不爽;这家伙无事不登三宝殿,来这准没好事。

“夫人勤俭持家,我听得很多人赞誉。今日相逢,特来拜访。也给未来的小侄孙准备了份见面礼。”刘贺把掏出二十两银子,放到几案上,“来的仓促,区区薄礼请夫人笑纳。”

“王爷客气了。天色已晚,王爷不嫌弃,一同用饭可好?”楚暮客气地邀请刘贺,瞧了一眼桌上的银子,暗暗赞,这王爷也太实在了,她竟无法拒绝。

“好啊,本王好久没尝过家常便饭了。”

刘弗陵气极,真是拿人的手短。“暮暮,去打两斤黄酒,割三斤牛肉回来。”

打发楚暮,刘弗陵开门见山说:“王爷有事不妨直说。”

“爽快,爽快。不愧是皇上多方照顾的人。”刘贺也不兜圈子,“你也知道近来皇上对霍小姐的婚事愁出白发,可曾想到替皇上分忧的办法?”

“皇上和昌邑王都无计可施,我乃无能小辈也帮不上忙。”

“刘病己”刘贺面容悲凄,哑然道:“再怎么说我们也是叔侄,血脉相连,你戒备也好,防范也行,至于如此冷漠吗?”

“血脉相连?当年我祖父、父亲上上下下一百多人惨遭人诬陷致死,怎么没有凭血脉相连出手相救?”刘弗陵幼时对戾太子一家遭遇非常同情,换了躯体感同身受,刘询幼时若没有邴吉怜悯,张贺照顾,自己暗地保护,孤苦伶仃的他如何能熬过一场又一场的劫难?

刘贺被眼前人凌厉如剑的目光戳的浑身百孔千疮,愤慨非常,狡黠的眼睛流光如昙花一现,下一刻已拳脚相向,还附带朗朗之音:“父辈的恩怨一定要算在我们身上吗?你心胸如此狭隘脑袋不明事理冤枉他人,不分青红皂白将自己的怨愤转嫁还在世上的宗亲,与手足相残有何分别?”

刘弗陵气的身躯颤抖,血直涌上头,一拳一脚决不留情——刘贺这个作壁上观其他血脉亲人自相残杀的昌邑王,跟他说血脉相连,太欠揍。刘贺精通吃喝玩乐,他的封地昌邑国却是风调雨顺,一派祥和,无论做官的还是勤劳的百姓,生活和乐,这一点是其他王的封地无法和昌邑相比的,由此可见刘贺和他的官员的才能,若他真顾及血脉亲人就不会袖手旁观皇上和权臣的争斗。一时间多年刘弗陵多年的委屈迸发,招招狠辣,步步相逼,丝毫不管刘贺只有招架之力无还手招数。

楚暮买菜回来立即到厨房做饭烫酒炒菜,一切准备就绪进屋请两位爷吃饭,却不料见到骇人的场面:刘贺被刘弗陵掐住喉咙,刘弗陵被刘贺捂住口鼻,另外两只手也没闲着,过招!

“都给我住手!”楚暮厉喝如母狮子发威怒吼,惊醒失去理智的刘弗陵,也救了在鬼门关前徘徊的刘贺。

“好身手,刘贺佩服,改日再来拜访。”刘贺趁刘弗陵松手瞬间撂下一句话,一溜烟跑的没影。急得楚暮大喊:“饭菜都做好了,快回来!”明天又要她吃剩饭剩菜,讨厌啊!

“你怎么回事啊,发什么神经,平白无故和一个王爷打得你死我活。你现在可不是一句话就能致人死地的皇帝,说错一句话都是你吃亏,更别说把人往死里打,惹祸事谁保得住你?还真把我家刘询当作市井无赖三言两语不和就出手?刘询在未央宫认认真真替你做皇帝,你呢,还跟客人打架。明天和我去王府赔礼道歉。”楚暮越说越气,柳眉倒竖,双手叉腰,如机关枪扫射般的话语脱口而出。

“看见我和别人打架,你不分青红皂白全把错赖我身上。我错哪?凭什么要我道歉?”刘弗陵也气啊,自己鞍前马后伺候她,将她腹中骨肉视如亲生,她不高兴逗她高兴,她开心陪她开心,她让他下厨他就用心学习生火做饭,入冬水冰,怕她冻伤他连洗衣洗碗的活都包了,可这几拳几脚就把他所有的努力全盘否定——横竖不如一无所有的刘询!甚至没有问过他一句受伤了吗,刘弗陵胸口窒息,比被捂住口鼻不能呼吸更难受。

“那是打架吗?简直就是杀人!你还有理啊,敢情错在刘贺惹毛你,挑衅你,你才迫不得已出手?你就不能忍一忍风平浪静?”刘弗陵死不认错的样子让楚暮恼怒透顶,差点头顶冒烟,完全忘记当时他也处在危险之中。

“忍,我忍,我忍气吞声十五年!你还叫我忍!”刘弗陵闪身出门,失望之余念及她是孕妇,强忍身心不适柔声叮嘱她:“别生气,明天我道歉去,你先吃饭吧,你不吃肚子里的孩子也要吃。”旋即消失。他穿过大街小巷,跑出城外,招来追风。他有隐忍的痛苦也有尊严也,即使之前是个受制于人的皇帝,现在是个得不到妻子关心的夫君。皑皑白雪覆盖城郊的树林草地,孤影快马掠过,旷野空余马蹄声阵阵。

楚暮一口气堵在心里,只能吃饭发泄。然后展开自制的布帛信纸,向刘询诉说委屈。

卿卿:今天我和刘弗陵吵架了。因为他和来我们做客的刘贺打架——两个人互相要致对方死地,我吓坏了,口不择言呵斥他。他很生气,一个人跑出去。我很担心他会出事,央求赫连禾找他。我错了,不该骂她。也许以前他和刘贺有难解的疙瘩,碍于各自的身份得不到解决,今日他不是皇帝,才打平生第一架,宣泄心里的苦闷。可我呢,一点也不谅解他。卿卿,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我本来想着,他是皇帝,没有领略过平民的生活,一厢情愿地让他过我所谓的幸福生活,希望他能感受家庭的温暖,和你一样每天满足地出门,盼望着回家。可现在,我发现我错了。

安好,我会解决的的。晚安,别担心我们。

妻:暮楚暮送走信鸽,等待刘弗陵回来。才坐一会儿,收到刘询的信。打开,写的是他和霍成君斗气的点点滴滴,以及层出不穷的嫁人计划,末了不忘腹诽霍家的美男子几句。她无话可接,五个月来两个人的变化越来越明显,从一开始的你侬我侬,到互相诉说身边发生的新鲜事,聊着捉弄旁人的的乐子,再到他频频提起霍成君,她越来越关切描述自己观察刘弗陵各种行为,猜测刘弗陵背后的心里积累……可现在,她很害怕,如果换回来,他们还能回到从前吗?霍成君如同春雨淅淅沥沥滋润刘询枯燥的帝王生活,刘弗陵如井水,在日日饮食中滋养她的身心。他们,分别再久也回不到新婚的情侣生活。如今鸿雁传书,像多年未见的老友,倾诉属于各自的生活。等到有一天连倾诉的必要都没有——难以预料的生活,无聊抑或痛苦或者根本双方都没感觉,相敬如宾过日子。也好,当她离开归去时,刘询会很快适应没有他的日子。又或者,从许平君走的那天起,他就开始适应,而楚暮便是他从艰辛到富贵陪伴左右的女人,霍成君则是他从无权到有权陪伴身侧的女人。刘询,将是帝王的人,一生会有许多女人陪伴他走过人生不同的阶段,她,何需担心他!

……

胡思乱想中,楚暮度过一个难眠的冬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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