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第 35章 夜访（1 / 1）
等到了晚上，陆小倩躺在床上竟是久久不能入睡。她心里犯疑道：以前总是头一沾枕头就能睡的着，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睡不着了？这个桑府的主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对我这么好呢？一个个的疑团向迷雾一样笼罩在陆小倩的心头，让她觉得难以入睡。
正在床上辗转反侧，突然外边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接着突然一个女子的声音低声唤道：“别进去！”
陆小倩在心中惊讶道：这女子俨然是墨香的声音，只是不知另一人是谁？再凝神去听，只听得墨香低声道：“今天陆姑娘的药被奴婢不小心打翻了，陆姑娘今日可能不会睡的那么沉。主子您还是别进去了。”接着，陆小倩就听到那脚步轻轻下了门前的台阶，似乎要出院子。她忙坐起来，顾不得披上衣服就挪到窗前往外看。夜色下，一道颀长的背影正披着月亮洒下的光华往院外走去。那身影、那步态是陆小倩再熟悉不过的。看着来人渐行渐远，身影消失在了关闭的院门之外，陆小倩不由呆坐在了窗前的案几边。
本以为他已经彻底放弃了自己，可没想到原来自己这一个多月来仍然是在他的呵护和羽翼之下。
怔怔地盯着已然无人的窗外，陆小倩心中一阵酸楚，只能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以免自己哭出声来。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陆小倩心想，他竟然可以一面救她、喜欢她、纵容她的背叛和利用，一面又不动声色地毒害她的朋友。她到底应该为一次又一次地利用他而愧疚还是为他一次又一次地伤害自己身边的人而恨他？
他们两人之间，究竟谁欠谁的更多一些呢？
躺回到床上熬过了一个不眠的夜晚，第二日清晨，墨香端着洗脸水推门进来，轻声唤道：“姑娘起床了。”看到陆小倩闻声睁开了眼睛，墨香问道：“姑娘昨天睡的可好？”
陆小倩坐起身来舒展开手臂装作美梦初醒的样子笑道：“很好啊，一觉就睡到了大天亮。”
整整一天，陆小倩都装作象平时一样。到了晚上，墨香端了药进来。陆小倩正站在窗边，接过药后往墨香身后一指，笑道：“哎？墨香你看那是什么？”趁墨香转头去看的时候，陆小倩扬手将碗中的药倒在了窗外的墙角下。然后将碗放在唇边，装作喝药的样子。墨香回头自然是什么都没有看见，等陆小倩“喝完药”把空碗递给她后开口问道：“姑娘，我什么都没看到啊。”
“哦？”陆小倩抬头又往她身后装模作样地看了一眼，然后笑道：“或许是我看花眼了吧。”
墨香也只好笑笑，端着空碗走了出去。陆小倩慢慢挪回到床上躺下，等着夜晚的到来，也等着完颜亨的到来。
这等待变得极其漫长，她侧着头看窗外天边的红霞渐渐变暗，天空的颜色慢慢深沉，一轮弯月从树梢上踽踽地升起，星星也一颗一颗地出现在了窗外的天空上。夜变得十分宁静，只有一些不知名的小虫在这黑夜中低声地吟唱着，反而愈发衬托出了夜的静谧。不知又过了多久，脚步声终于响起。
陆小倩闭上眼睛，想像着那颀长的身影在溶溶的月色下慢慢踏上了台阶，腰间的玉佩在静夜中发出柔和的光辉，低垂的袍角轻柔地划过台阶上丝绒一样的青苔，沾上那青苔之上凉夜里初生的晶莹露珠。他小心翼翼地推开她的房门，放轻了脚步走到她的身边，在床头的花梨木杌子上坐下，陆小倩甚至感觉到了他月光下的影子轻轻划过了自己的脸颊。她露在被子外的手被他握起，搭在她脉门上的细长的手指带有夜的微凉的温度。片刻后，他细心地把她的手放回到被子里，掖好了被角，然后便听到他的声音轻轻响起──
“小倩，你的脉象怎么还是那么虚弱？我吩咐她们每天给你炖当归和燕窝吃，怎么都不见有什么起色？昨晚我没有进来看你，因为墨香告诉我说昨晚你的药打翻了。没有那碗药的安眠作用，我怕你睡得警醒，或许就会被我吵醒。我知道你有多不愿意见到我，所以，我没敢进来，怕你发现这一切之后会离开。我……这一次，真的不想放你离开……”
沉寂了半晌，什么声音都没有，只有陆小倩慌乱的心跳，声声振响着她的鼓膜。陆小倩紧张极了，正当疑惑他在做什么的时候，又听到他长叹了一声后接着说道：“父王今天率兵回来了，他又问起我和你师妹婚事的问题。其实你师妹很好，温柔贤惠得完全不象个公主。可是，我想娶的却还是你。上次在我府上，你告诉我说你已经嫁人，当时我气得一心想要报复你，所以才给西门姑娘他们下了那么重的药。当然我知道我无论怎么解释你都不会再原谅我了，但是请你体谅，我的所作所为是同你嫁人一样的不得已。”
陆小倩听到此处，已是心酸难忍，泪水顽固地沁出了她紧闭的眼帘。这晶莹的泪水在夜色中闪烁着如同海底的明珠，完颜亨不由伸手轻轻把它揩到自己的指上，心疼地说道：“你怎么哭了？梦到什么不开心的了吗？我知道你肯定很担心你哥哥。现在你可以放心，他和百姑娘已经平安回到临安了。”
“你……”完颜亨的话音满是犹豫不定，沉吟半晌，他接着说道，“我说了这么多，还是不肯看我一眼吗？我知道你现在是醒着的……”
陆小倩闻言心中一惊，一双眼睛反射性地睁了开来。看到完颜亨如漆星一般的双目正看着自己，不由尴尬地扭开了头。
完颜亨却轻轻笑了，话语也多了一丝轻松，“终于肯睁眼了？傻丫头，竟然在一个医生眼皮下装睡？”
陆小倩听他话说得俏皮，一时也忘了尴尬，坐起身来回应道，“哼，你干吗不一开始的时候就揭穿我？把所有不好意思当面说的话都说完了，如今就逼我睁眼了？”
“呵呵……”完颜亨注视着陆小倩佯装的怒容，突然爽朗地放笑了起来。
陆小倩倒是被他笑得有些怔怔的。瞅着月光下他简单而明快的笑容，她觉得有些心酸。原来他想要的幸福也不过如此简单，自己一句话竟然就可以引他笑得如此开心。
只是，他们就连这样平心静气说说话的机会都是难得。
“睡吧，”完颜亨笑过之后柔声说道，“明天我派人来接你进城。”
“进城？进城做什么？”陆小倩警惕地问道。
“有一个地方，你肯定喜欢。我……”完颜亨眸光一闪，如同千年深潭的涟漪荡出层层的笑意，“这一次，我要紧紧看牢你，不会再放手让你跑掉了……”
听着他笃定的话语，陆小倩心中一颤，几乎就要沉溺在他深情的双眼中。但嘴上还是强自争辩道，“我还是要回临安的。”
“明天，我亲自来接你。现在好好休息，什么都不要想……”完颜亨却毫不理会，起身就要往外走。
陆小倩情急之下，伸手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不！你不能把我留在这里，我要回去，回我的国家。”
完颜亨回头看着陆小倩，面容背对着月光，陷入一片阴影中，“你的那些同胞曾经逼得你差点死掉，难道，你身上的宋人的血为他们流的还不够多吗？”
“可是，”陆小倩叹了口气，松开手，坚定而哀伤的目光似是瞟向了远方的南朝，“就算我身上只剩最后一滴血，它……依然是宋人的血呵……”
“我好不容易救回了你的性命，”完颜亨突然俯身在她面前，伸出一只手托住陆小倩的下巴，强迫她收回视线看着自己，一字一句地说道，“作为赫赫有名的飞柳四艳之一，你也是江湖儿女吧？你该知道，既然你的性命是我救回来的，那么现在，它……”完颜亨顿了顿，目光笃定不容置疑地看着陆小倩说道：
“就是我的了。”
说罢，他看到陆小倩漆亮的双眸刹那间失去了神采，她错愕地看着自己，嘴唇动了几下，却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完颜亨松开手，起身走了出去，长长的影子盖在陆小倩的脸上，如同要吞噬一切的巨兽在黑夜之中悄无声息地袭来。蓦的，她感到背上阵阵的凉意，忍不住就战栗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