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第 34 章 隔世（1 / 1）
不管陆家人如何为陆小倩的失踪而难过，且说那一日，拿刀自尽之后，陆小倩因失血过多而昏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后，陆小倩悠悠地醒转过来。一直守在一旁的侍女见她眼睛骨碌了几下后缓缓睁开了，忙高兴地笑道：“姑娘，你可醒了！”
陆小倩挣扎着坐起身，发现自己在一间陌生的屋子里，她环视一圈，视线扫过自己躺着的白色帷幔轻扬的绣榻，远处糊着淡绿青纱的镂花窗，窗下的泥金紫檀木案几和墙上挂着的各式字画，视线最后落在了面前冲着她说话的俏丽的丫头身上。
这个丫头生得十分周正，白净的鹅蛋脸，柳叶眉，单凤眼，嘴角含笑微微翘着，看上去比自己大几岁，完全是汉人的衣饰打扮。陆小倩看着她开口问道：“这是哪儿？我怎么会在这儿？”
“这儿是桑老爷的别院。”那个丫头笑着解释道：“府里下人几日前出去打水的时候在汴河河边发现了姑娘，就把你救回来了。”
“当时就我一个人了么？”陆小倩伸手抓住那个丫鬟急急地问道。
那个丫鬟先是被她吓了一跳，然后轻抚着陆小倩的手道：“听说当时河边的地上到处是血，但只有你一个人躺在那里，并没有什么其他人。”
陆小倩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她低下头叹了一声，伸手去摸心口上的刀伤，发现已经被仔细地包扎了起来，虽然心中觉得无趣，但还是礼貌地抬头对那丫鬟谢道：“多谢你们救了我。”
那个丫鬟笑笑，扶陆小倩重新躺下后说：“姑娘你多躺一下，好好休息。我去给您弄点吃的来。”
等那丫鬟再回来的时候，手上端了一个托盘，上边放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百合粥。先把粥放在床边，那丫鬟扶陆小倩起来，在她背后垫了个枕头让她斜靠在床头，然后再端起粥递给陆小倩。陆小倩此时已经是饥肠辘辘，闻到百合的清香精神不由一振，也不客气，就伸手将粥接了过来，很快喝了个碗底朝天。喝完后，她将空碗递给了那个丫鬟问道：“姐姐你叫什么？”
“奴婢叫墨香。”那丫鬟笑着应道。
“哦，我家有个丫头叫书香呢，真是巧！那墨香姐姐，你带我去见你家老爷，我要当面谢谢他收留我。”陆小倩心想既然受了别人的恩惠，自然应该当面表达一下谢意。
“姑娘，我家老爷并不在此处。”墨香向她解释道：“老爷平时都是在府里住的，只有酷暑时才会来此别院消夏避暑。救姑娘的事我们已经通报过了老爷。老爷他说我们救姑娘也是功德一件，让姑娘尽管安心在这里养病就是了。”
“哦，”陆小倩对面前的丫鬟充满了好感，她满怀感激地谢道，“那真是多谢你们救我。”
墨香刚要端着碗离开，陆小倩又喊住了她。她笑着转身过来道：“姑娘还有什么事？”
“不知我昏迷了多久？”陆小倩问道。
“已经有十几天了。”墨香答道。
“十几天？”陆小倩听到后挣扎着就要下床，可是因为失血过多，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
墨香忙跑过来按住她说：“姑娘，你的伤口还没完全愈合，千万不要乱动！你有什么事情吩咐我就是了。”
陆小倩只好无奈地再次躺下说：“墨香姐姐，麻烦你到城中的宋朝驿馆去和一个叫陆小楼的人说一声，就说我在此处，如果方便的话，让他来接我回去可好？”
那墨香忙一口应承下来，同时为她掖好被角，说：“姑娘你放心，我一定把话带到。你好好躺着休息吧。”
第二日早上，墨香给陆小倩送药的时候为难地对她说道：“姑娘，我去过你说的那个地方了。可是，那里的人告诉我说，您要找的人已经在三日前离开了。”
“走了？”陆小倩惊讶道：“全都走了吗？说没说以后还回不回来？”
“听说是兀术大人开恩放他们回南朝了。”墨香说着，看到陆小倩脸上失望的神情忙又安慰她道：“姑娘您别担心，尽管在这里住着就是了。等您养好了伤再去找他们也不迟啊，肯定能找到的。”
陆小倩只好无奈地点点头，心道：看来哥哥他们是回临安去了。回去也好，省得金人因为劫粮的事找他们的麻烦。我且在这桑府别院里安心养病，等病好了再回去不迟。
过了大约一个月，陆小倩身体渐渐好了起来。虽然还是感到全身无力，但心口上的伤已经愈合，只留下了一个狰狞的粉色疤痕，每每提醒她那一日的遭遇真真切切地发生过，并非是她不慎沉入的可怕梦魇。
这一日中午，陆小倩推开房门，拖着疲软的双腿慢慢挪到院子里。一个正在扫地的丫鬟忙扔下了扫帚来搀扶她，口中还叫道：“哎呀，姑娘您小心点！来，我扶着您慢慢走。”此时，另外一个丫鬟提着一桶水走进院子，看到陆小倩也忙放下了水桶跑过来搀着她另一侧笑道：“姑娘在屋里待得闷了，出来逛逛？后院里的梨花开得可好了，我和小翠扶您去看看？”
陆小倩点点头，看着身边两个丫鬟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由感到奇怪。其实这也不是第一次感到奇怪了。从她一醒过来，她就觉得这府里的下人对自己实在是太客气，客气到象是当诸人她是主子一般，可她不过是他们无意中救回来的一个陌生人，没道理受到如此的对待。究竟这是怎么一回事呢？陆小倩心底起了一丝疑心。等她进了后院，看到那满园的梨花暂时放下了心中的疑惑，欣喜地赞叹道：“这才是真正的‘千树万树梨花开’呢！就算是雪，都没有这么白，这么的浓重，真让人担心那枝头会被压断呢。”看着满目雪白的梨花，突然西门吹飞那白色的身影闯入了她的脑海。陆小倩不由收起了笑意，眼前的梨花也模糊、氤氲起来。
“师姐，他们瞒着我也就罢了，竟是你也瞒我……”陆小倩喃喃地自言自语，“你果然是为了你的英雄不惜放弃一切呢……”她这近半年的时间为了救纪云行费尽心神，甚至不惜一次一次地违背自己的心意去欺骗完颜亨，没想到最后竟然还是换不回他们的信任。甚至，连救她回来的都是不相干的陌生人。
他们，竟是这样地把自己排斥在外么？
就因为她曾经和一个金人做过朋友，就连她身体里流淌的宋人的血都不再被认可了吗？这样的打击对她来说实在是难以承受。到底她这样子做值不值得？想着想着，泪水就溢满了整个脸庞，一滴一滴打湿了陆小倩脚下的土地。
陆小倩身边的丫鬟看到陆小倩哭吓得忙跪在了地上，诚惶诚恐地问道：“姑娘，你怎么了？是不是奴婢惹您生气了？”
“哦，没什么。”陆小倩回过神来擦干眼泪，拉她们起来说道：“我只是触景生情，想起了一个姐妹，和你们没关系的。其实，我只是你们救的一个陌生人而已，你们不用对我这样子的呀。”
那两个丫鬟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其中一人开口道：“奴婢知道了。姑娘若是不喜欢这里，那奴婢们还是扶您回前院吧。”
陆小倩点点头，在两人的搀扶下回了房间。刚刚坐下，墨香又端着一盅补品走了进来。陆小倩心头不由又布满了疑云：她一个陌路人值得她们每日都拿出上好的燕窝、当归来给她滋补吗？她决定把这些问个清楚。
“墨香姐，你们家老爷是做什么的？”陆小倩装作随意地问道。
“哦，老爷是做绸缎买卖的，在汴京城开了好大的布庄呢。”墨香笑着回答。
“那布庄的生意想来一定很好，不知在汴京何处啊？”
“嗯，这个……”墨香顿了一下后笑道：“就是城北的彩衣坊。”
“哦，倒真是赫赫有名的布庄呢。”城中确实有这么一家彩衣坊，陆小倩有些失望。接过墨香递过来的当归燕窝粥，陆小倩决定不再绕弯子，她直接问道：“墨香姐，你们家主人到底是谁？你们干吗无缘无故地对我这么好？这燕窝和当归都是很贵的东西，难道你们家富到给救回来的陌路人天天喝燕窝的程度了？”
“姑娘，”墨香笑笑说：“我不是跟您说过了吗？我们家主人是个大善人，听说您失血过多，所以才让我们熬补品给您喝，让您补补血。”
陆小倩皱皱眉不再说话，这墨香说话滴水不漏，看来很难从她口中问出些什么了。等到下午小翠拎着水进院子来浇花的时候，她走出门去冲着门外的小翠招招手。小翠忙扔下手里的活跑了过来问道：“姑娘有什么吩咐吗？”
陆小倩压低了声音问道：“小翠姐姐，你们家老爷是做什么的？”
小翠狐疑地看看陆小倩后笑道：“是开布庄的。”
“那布庄叫什么名字呢？”陆小倩又追问道。
“嗯，是那个、那个，”小翠有些心虚地低下头说，“姑娘，我一直在这城外的别院待着，不知道老爷的布庄叫什么名字。”
她的反应都被陆小倩清清楚楚地看在了眼里，陆小倩装作随意地继续问道：“据我所知，一般人家的别院最多只有几个看院子的仆人而已，到来住之前才派人过来收拾、打扫。可是，我瞧着你们这院子里倒是人不少，做什么的都有啊。”
小翠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不由只是笑着点头。
墨香这时从院外端着药走了进来，看到陆小倩在和小翠说话，就喊道：“小翠，快过来干你的活，不要偷懒。”
小翠忙冲陆小倩福了一福，然后跑开了。
墨香走到陆小倩身旁，一手端药，空出另外一只手来扶着陆小倩道：“来，姑娘，我扶您进去。”
陆小倩被她搀着抬腿要跨过门槛。可能是站太久腿麻了的关系，她的身子突然一个不稳，歪向了墨香。墨香情急之下只能丢了手中的药碗，用双手撑住了陆小倩。眼看着药碗落在地上摔成碎片，药也洒了一地，墨香惊呼道：“哎呀，药！这可怎么办？耽误了姑娘喝药这、这……”
陆小倩被她扶着到床边坐下，看着墨香一脸沮丧不由抱歉地说：“这都是我不好，墨香姐你不要自责了。”
“我害姑娘喝不成药，觉得很是过意不去。”墨香把视线从地上的碎片转移到陆小倩身上说道。
“叫人再熬一碗不就行了？”陆小倩笑道。
“这药……”墨香沉吟了一下，“今天刚好没了，这是最后一碗，要明天才能再进城给姑娘抓药呢。”然后她忙走到门前，把碎片小心地拾起来，然后叹气道：“这可怎么办？”
“那我今天晚上就不喝了，少一次没什么关系的。而且，你看我现在其实根本没什么病了。”陆小倩安慰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