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岛礁位于苍茫的大海中,西面方向是回城所在,东南方向是下午游玩的岛屿。岛礁四面海水涌动,不时拍打着突兀着的坚石卷起白色的水练,鞋面早已被溅湿。远处朦胧有军舰的身影。傍晚的夕阳映染了西边的天空,如血的霞光映照在她的脸上,泛起一片酡红色。我躺下,看天,蓝色。流云急速而过,消失在西方的霞光中,如苦短的人生,平空而起,平空而灭,唯有天地无语的存在。
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坐在几丈见方的礁石上,以一方之地面对四处潮涌的海水。海水不时扑上岸来,如狂啸中的猛狮,坦率地说我有些害怕。我转头看她,她在安睡,从没见过她睡得这么安详与宁静。一直到现在我都没想通,为什么她会要求汽艇停在这里,只知道上了岛礁,她就躺下,并对我说:“时常做梦。”她顿了一下,将双手枕在头底缓缓说道:“梦见自己被困在海中央,四周都是水,平静如镜,无浪无风。无论我如何叫喊也无人应答。”
“痛苦”我说。
“是啊!常常在夜晚一个人惊悸地醒来,醒来时全身都湿透了。然后便再也无法入睡。任凭将山羊数到几千只,星星数到几千个,眼睛还是肿胀不堪。可也毫无办法,也只能随着窗外的阳光,由弱至强而无可奈何的进入第二天。有时觉着天底下最幸福的事莫过于无梦的睡眠。”
“可叹”
“但很奇怪,今天可以说是将梦境实现,彻底身临其境,但却无丝毫害怕。”
“梦里你一个人,这里却有二个人。”
“臭美吧,你!”她笑,夕阳照在她的脸颊上,婉约而朦胧,如江南的春雨悄悄地润湿着我的心田。
“我有个同学叫瑞,你也看过的,缺牙的那个。他晚上上chuang到入睡不会超过五分钟。”
“幸福。”
“有时间我帮你问问有什么诀窍。”
“谢谢,不过可能没用!”
“你太悲观了!”说完这句话,我突然有些触动,自己何尝不是如此。在这一刻我感觉有些疲倦——身心疲惫。我坐下,迎着落日。
“知道大海是什么吗?”身旁的她问。
“是什么?”我不想思考。
“大海是地球这座森林里的一条溪流,我们只是这条溪流石头边的微生物,如齑粉一般,倾刻即失的生命。”过了一会,她又问:“知道太阳是什么吗?”
“是什么?”
“太阳是森林里一只起早贪黑,勤勤恳恳的精卫鸟,它对溪流是执着的。每天都在它身边飞过。清晨飞来,晚上飞走。用它默默的眼神关怀着它周边的生命,因为它知道没有了溪流边的生命,溪流会很寂寞,森林会很寂寞,它也会很寂寞。”
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一直未停过,仿佛自亘古以来它就如此。
“知道大自然为什么如此美丽吗?”
“不知道!”我答。
“因为如果它不美丽,世间的一切岂不太惨酷了?它不美丽又如何体现人生的悲?大自然就好像一幕悲剧的布景,一切剧目的演出无论是正剧还是喜剧,只是演了其中一段,该结束时束,该结尾时结尾。而人生这幕剧,中途没有结尾,没有一幕二幕,除非到了尽头。”她越说越快,“知道这岛礁是什么吗?”
还没等我说话,她继续道:“海上的岛礁是这条溪流里的小石子,寂静的随溪流的涨落而醒来、沉睡。每天凝望着太阳的升与落,亘古未变,心灵也已麻木成了坚硬与冷倔。……”
“够了。”不知未何,我内心焦躁不安。
“知道这风是什么吗……”
“够了,不要再说了。”我吼道。
风声,海浪声,夕阳已贴近了海平面,时间在悄悄流逝。
“我想睡一会,船来了叫我一声。”说完也不管我同不同意,有无牢骚要发,自顾自的闭上眼睛,看来是不想我有什么异议。
无垠的大海,风浪声呼呼作响。无际的天空,沉静而宽广,流云无牵无挂自由飞逝。远处夕阳晚照,柔和而安详。身旁的她正在安睡,额头的流海随风飞舞,眼睫毛颤若蝶翼。我将皮夹克脱下盖在她的身上,她翻了一个身。
在这一个人的时候,我突然发现竟有些不习惯,不习惯于沉默。
抽了一根烟后,有些犯困,躺着躺着不自觉便睡着了。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北方飘来一大片乌云,乌压压的一大片翻滚而来,不一会便笼罩了整个天地。太阳光线瞬间便被吞噬了,仿佛被卷入了黑洞。一道闪电划破长空,炸雷仿佛近在耳侧,黄豆大的雨点凭空出现砸在我的身上。此时,我发现她还没醒来,于是用手推她,她一动不动,脸色安详,仿佛依旧沉睡。我急出了一身冷汗,不停的嘶喊。就在这时,我被推醒了。
“做恶梦了”睁开眼睛,闪现在我眼前的是她黑魆魆轮廓。我望向四周,发现天色已呈墨绿色,太阳已沉入海平面,四周的风声、海水声已不再具有诗情画意的成分,转变得有些压抑,如从天堂坠入了地狱。
“他不会忘了吧!”她淡淡地说,声音才出口便被风浪声卷走。记得上岛时,我们让船家6:30来接。船家犹豫了一阵说,晚上涨潮时这个岛礁会沉入海平面下,他不能承担这么大的责任。她竭力地说服了船家,甚至让我拿纸与笔写了份证明,上面说如出现任何意外,船家不承担任务责任云云,强迫我也签了字。
此时,我感觉浪花打湿了我的裤子,涨潮了,我心想。我站起身想看看海水到了哪里,但却如何也看不清,水面也只是一团黑,四面都一样。
“不会的。”我肯定地说,心中想着此时此景可曾有什么经典影片出现过,其中有什么英雄人物说完什么大义凛然或感人肺腑的话,可惜我没想到,或者太慌张而乱了分寸影响了记忆也说不定。
“你害怕死吗?”
“怕”
她调转头,“我也是”。
她的身体被浓重的墨色涂染,仿佛一个立着的影子。
“记得过去常问别人一个问题:当你知道自己只有一天好活时,你会干些什么?眼下我们可能活不过一个小时,你会做什么?”她问
做什么?死前一个钟头?我的思绪本还很混乱,恐惧惊扰了我的心,寒冷侵袭了我的骨髓,可在她问我这个问题的那一刻,我的心顿时平静了下来,仿佛午后的微风,温煦的吹过我的脸庞。
同样在一个午后,记不得是什么季节,只知道阳光很温暖,窗外的色彩很明媚。吃完饭,她突然问我如果明天我们都会死,在今天你想做什么?她明亮的大眼睛望着我,期待着我的回答。这个问题对于当时的我来说并不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我很爽快地说,我会带上所有的零用钱到街上的小摊买东西吃,一直将钱用完,大丈夫宁做饱死鬼也不做饿死鬼,当时我立马篡改了电视里的一句台词。
你就知道吃。她一脸愤愤。
那你呢?
我?她愣了会,抓起一颗糖就塞在我手里。吃吧你,吃死你。
如今想来,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吧!这个问题对于眼下的我来说也并不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可是我并没有回答,因为很自然地我用回答的嘴堵住了她的嘴。这是一个很自然不过的吻,在此命玄一线的时刻,除了做这件事,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好做。
事后我曾努力地回想这一刻究竟是如何发生的,,但这一段如此近的记忆仿佛被凭空抽取了一般,杳无半点印象。只记得当我用嘴吻她时,她挣扎了一下,随即身体便软倒在了我的怀中,约有几秒钟,我们悄无声息地对着嘴唇。周围的海浪声仿佛也停止了呼吸,我感觉到她心脏清晰的悸动。在夜色中我无法看清她的脸,但想来她是闭着眼睛的。
那是一个温柔的吻!假如不是在这片孤立的岛礁上,假如不是之前碧蓝的天空、无尽的海水、温柔的夕阳让我们的情感变得细腻,假如她不曾问我那个问题,我恐怕不至于吻她。当时,我们面对四面海水的无情涌动,黑夜渗透了整个天地,心灵的恐惧转化为寻求对方的慰藉,一切本应如此。如果一定要寻找一个理由的话,可能双方因种种际遇也互生了好感,但这并不会就此迅速的转化为一个吻的形式,如果按正常的规律,可能一个月、二个月甚尔半年才有可能出现这个吻,但在这片天地,时空,我与她特殊的经历下,这个吻来得悄无声息,却又最自然不过。
而让这一切过早结束的缘自一束灯光,船家找到了我们。上船时我有些恼恨,船家以为我生气了,不停地说对不起。当船行走时,我望向那片岛礁所在的海域,默默地想:一切都结束得早了些,如果船家没来,我俩的故事是不是会更加浪漫与动人呢?
上船后,她默坐在船的另一侧,我看不见她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