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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想去看海,选择在一个对我来说非常有意义的时刻。
比如说与恋人携手一起走在海边看日出,让我们之间的感情在朝阳的祝福,大海的见证下慢慢发酵;或者在人生大课题的思索不得中,踏着海浪,迎着海风让思想变得深遂而富有海的宽广;再或者,带着恬淡的心情躺在细白的沙砾上,沐浴在海边阳光的轻抚,品尝生活的闲适。
而决不是现在,带着一个身患重病的女人。
后来我时常会想,如果不是那个充满温馨夕阳的傍晚,如果不是她对我浅浅的笑,如果不是她一刹那忧郁的神态,我会不会答应她呢?
一切都不知晓。
对于六病区的巡房时间与作息,我还是比较了解的。我答应她外出,并不代表我没做好准备。前提条件就是一定要穿厚实保暖的衣服,并带足服用的药剂,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一切都得听我的。
当得到她肯定的答复后,第二天早晨我让她在卫生间换下病服,乘护士换班之际偷跑了出来。
刚出院门,我深吸了口清晨的空气,心情豁然开朗。看着身旁的她,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什么时候身旁就多了这么一个人呢?还真有些不习惯。记得曾经也有过这样的感觉,是什么时候了呢?
“你一定要照顾好她,她是女孩子!” 学生科科长指着她对我说,那是一年春末,学校要包送几位同学上大学,很不幸我也位列其中,而她也是。那所大学让我们去面试,尽管是三流学院的三流分校。
没想上什么大学。我对她说
那你把名额让出来好了。她走在宿舍门口用一种精细加工师傅般的眼光打量我。
我想让来着,班里没人愿去。他们一至认为只有我胜任。
为什么?她狐疑地看着我。
因为我不怕失业。我说
不怕失业?
是啊,因为我不怕失业,所以才让我去的。怎么?不相信?他们认为我如果上大学,出来后一定不会被饿死。
我对学校包送你去深表怀疑。
是啊,我也是这么认为。我对她笑。
她不言语,径自跑进了宿舍楼。
为赶去面试,我们坐了六个小时的火车提前一天到达三流学院所在地。找旅馆时,我很荒唐的对服务员说了一句,如果没有单间,双人标间也行。她一脸怒色地瞪着我。好在服务员说有。
傍晚我在街上遛达了半圈,买了几只黑*头填了肚子,我差点吐出来,味道实在不怎么样。躺在单人旅馆里,打开电视乱播一气也没发现一个好看的台,无非是一个或几个人说来说去,电视的产生实在是件很无聊的事。关了电视却怎么也睡不着,外面风声呼呼作响,煞是吓人。
深夜惊醒了好几次,最后一次是被响雷惊醒的,发现外面下起了暴雨。我起床关了窗,刚躺在床上便听见了敲门声。开门,发现她一脸惊恐地看着我。我知道她第一次外出,难免有些害怕,再加上暴雨闪电。她问我能不能在我房间呆一晚,我看了看床,再看看她。她说没关系,她睡地上。结果当然是我蜷缩在地颤抖不已。
早上醒来我躺在床上,她躺在我怀里,当发现如此事实我没敢动弹。我检查了一下全身,发现衣服还完好无损时,遗憾不已。当时窗外雨已停,阳光透过婆娑的树叶淡淡地洒在她的脸上,我看见了她的眼睫毛振颤了一下,温柔均匀的呼吸伴着女孩特有的香气打在我的脸上,我感觉下身坚决的抗议。我努力回忆昨晚怎么会睡到了床上,但想了十几分钟也无法忆起,只好作罢,继续打量她。我揭开被子的一角,尝试深度打量,却发现她全副武装的事实。我没则,唯有叹息。
她八点多醒来时离面试时间很近,也没说什么急忙回房去了。面试结束,我们同走在学校林荫小道上。她说,如果能同在一座学校上学就好了。我没搭腔,心想那是肯定的了。
没想到她落选了,夏末只有我独自一人在那条林荫小道行走,感觉胸口堵着慌。
有一段时间我总认为我身边发生的一切都有其独特的意义,或者说是冥冥之中上苍给我的启示。她让我懂得了什么叫做珍惜。而此刻在院门外,一片树叶从高空落下从我眼前划过飘在她的脚下,我想这是上苍给我的什么启示呢?不甚明了。
秋季并不是一个适合去海边游玩的季节,尽管是初秋。因为无法体会与大海亲密接触的快意,但秋季却是她喜欢的季节,在十岁的年纪。
你喜欢什么样的季节,当她问我这句话的时候,春天刚刚到来,万物复苏,窗外的树木呈现出一片初萌的绿意。
当然是春季了,春天百花盛开,多漂亮啊!我侃侃而谈
春天不好,细菌多,生病的人也多。她似乎有些不满。
那就夏季吧,夏天可以吃西瓜,多甜啊。我想起小时候家门口那口深遂的老井,井栏满是绳缆的印痕。我常常吃着用井水浸泡过的西瓜,蹲在它的身旁思索着它的伤痕。
夏天也不好,热死了,蚊子多。她总是对一切不满。
那就冬季,雪将世界盖了厚厚的一层,漂亮极了。我想起小时候母亲在老家院子里做成的雪人,石头当眼睛,胡萝卜当鼻子,还有煤球灰嘴巴。
冬天也不好,整个世界都是冰冷的,没一点生气。她噘着嘴说。
怎么,你喜欢秋天?
是啊,秋季最好,秋叶黄了,纷纷飘落,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金黄,美极了。她给我看秋季的油画,那是两排金色的黄杨树,落叶铺满了中间的道路,确实很唯美。
叶子快落的时候是最美的时候,她幽幽地说。
我知道她又开始多愁善感了,记得蒯阿姨说消极的情绪对病情不好,于是我盯着她的双眼说:我还是喜欢快乐鲜活的叶子,你是那片永不掉落的叶子。脑中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我有些讶异,在我十二岁的年纪看过欧•;亨利的小说吗?我左思右想却怎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唯有作罢。
当时她没有说话,只是望着窗外秋季的马尾松,马尾松的松针有些泛黄。我知道她有个愿望,就是能在两旁都是色彩艳丽的黄树叶道路间走过,那时满路都飘落着黄树叶,脚踩在上面有清脆的声响。
但那时她全身酸痛,不能下床。
“嘿,我们怎么去?”静转头问我
“坐车。”
“我发现你时常说废话。”
“人生就是一长串废话的堆积。”
“你已无可救药。”她摇了摇头,用一种很无奈的眼神看我。
“哈哈,走,去汽车站。”
清晨的“沙丁鱼罐头”人很少,车外倏忽而过的行道树、田野都已开始夹杂着金黄,秋季已开始萌生成熟的色彩,确实很美。可是我还是喜欢青脆的绿色,因为那是生命的色彩。
身旁的她穿了件粉红色针织外套,下身是一条淡蓝漂白牛仔裤,脚上穿着双红色运动鞋,青春的打扮使原来就清秀的外表更加令人心生怜爱。我开始更加讨厌医院,一切美好的事物在它这里都将变得黯淡。
她偏转头看我,“你盯着我干吗?”
我尴尬地调转头,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