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妻不如妾(1 / 1)
寂寥红尘,这就是她穿越生死轮回寻得的答案吗?!
承诺?!夜心于他非关情爱,只是那执着在他心头一句承诺?!
十年前,景色如画的江南,杨柳垂岸边,一袭布衣麻辫的少女冷冷的仰望着对面那高大而俊朗的男子。
细眉微蹙,清冷如歌的嗓音慢慢道,「封捕,您找我有事吗?」她可以肯定,倘若她要是不先开口,他还可以继续跟她在这大眼瞪小眼。
「呃……夜心姑娘,你的伤还好吧?」看了她半晌,封尚武终于挤出句话来。
「已经没事了,封捕不必再介怀了。」耸耸肩,夜心淡淡的道,「封捕这次的任务已经结束了,该回京了吧!」
「嗯,我明天会动身。」
「也好,那夜心恭祝封捕一路顺风,明日就不送了。」淡淡笑道,温淡的双眸间没有过多的情绪,江湖离愁她见的多了,人来人往终只是过客。
「呃……」似没想到她会回答的这么干脆,到让封尚武有些无措了。
怪异的看了他一眼,「封捕还有事?」
默默看着容貌清秀的夜心,封尚武咬牙沉声道,「封某唐突,不知姑娘愿否随封某回京?」
夜心一阵愕然,看着他老实紧张的模样不禁失笑,「我随你回京?做什么?!」
「封某愿娶姑娘为妻。」
啊?!这次夜心真的被吓到,瞠目结舌的瞪着封尚武,仿佛看见水牛在天上飞一般。好半晌,当她思及缘由后不禁无可奈何的幽幽一笑,「封捕多虑了,夜心虽非江湖女子,可也不是闺阁千金。何况当初情况危急,封捕你也是为了救我性命而已。」没有哪个女子不在乎自己的清白,但是她也不可能因为对方为了救她而看了她的身子,而去要求人家娶她。更何况这个人是他,一个比木头还迂腐持礼的男子。
「不行!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姑娘的名节都毁在封某身上,封某怎么可以抛下姑娘不顾。」理所当然的斥责出声,封尚武眉峰深锁的道。
惊怔的瞪着眼前这个莽直的男子,夜心不可置信的问,「你真的愿意娶我?我只是个江湖孤女,身份卑微,堂堂封捕岂是我可以高攀的?」
「夜心姑娘,请你不要妄自菲薄。封某嘴笨,不善辞令,但一片赤诚还望姑娘体察。」
「你真的愿意娶我?!」
「是。」
傻子!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傻子!在这男权的社会,男子不玩弄女子已是万幸,哪还会有人竟会为了看了姑娘家的身子而要娶人家的傻子!夜心心里如是骂着,却不自觉红了眼眶。
「夜心姑娘,倘若你不嫌弃封某,封某愿向你承诺,娶妻唯你,此生不渝。」默默的看着夜心,封尚武沉声而缓慢的说道。倘若她是担心这个,那么他可以承诺。他自认没有太多的心思给太多的女子,妻子,一生一个就够了。既然他早晚都得娶亲,与其让爹娘给他挑个不认识的女子,何不就娶眼前的女子呢?!
那一刻,她冷寂江湖的心,被他熨烫;那害怕孤独、想要依靠的心,终于找到一方归属。只为这一刻,这世上唯一一个愿意给她承诺的男子。盈泪,夜心只听见自己的声音飘荡在杨柳岸边,「好,我答应随你回京。」
熟料,当初被她奉为此生最大幸福的承诺,如今看来却何其悲凉?!
恍惚间,商印月的脚步并没有往「映月楼」的方向走去,反倒是逆向而行,最后停驻在一间威严的楼宇前,举目望向门楣上的匾额--宗祠。
推门而入,一室冷寂清辉,摇曳不息的烛火映亮了整座祠堂。商印月哀恸立于宗祠前,面色苍白如雪,一双幽邃的美眸凄幽的望着堂上的供奉的两块灵牌--亡妻夜心、妾室应氏。
往昔若梦,点滴心头。再回首,却已是幽离无限。
扯唇轻笑,泪陨落,「原来……我们谁也没有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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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前,在那个桃李花开的季节应娘入了门,也是从那时起,她彻底从如梦的平静中清醒。
封府厅堂前,看着那个美丽娇艳的女子甜蜜的依偎着相公,玲珑乖巧的给公婆敬茶,然后阔绰的分送着自娘家带来的丰厚见面礼,看着爹娘脸上那喜不自胜的宠护神情,夜心就知道,此后,这厅堂之上,再不会有她的位置。
沉默近乎麻木的看着眼前的景幕飞掠,直到那个一身绛红的身影走到身前,夜心这才微诧的对上她满面盈笑的脸庞,娇媚的嗓音轻道,「姐姐,这是妹妹特意为你准备的,请姐姐笑纳。」
夜心茫然的接过她递过来的礼盒,缓缓拉开唇角微笑,她只听见自己的声音回应道,「妹妹客气了。」
「应该的,以后咱们一同伺候相公,如果妹妹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还请姐姐多多指教。」应娘笑靥如花,然而那双漾着笑意的眸底却掠过一丝挑衅的光芒,虽是一闪即逝,但夜心还是看真切了。
心下暗惊,夜心垂首避开她的目光,低声道,「不敢当。」
巧然一笑,应娘挽着相公和爹娘又说了些什么,她已经听不真切了,就连她是如何回到「连心苑」的她也不记得了,只是盯着手中的礼盒呆愣良久。
许久,她才缓缓打开礼盒,只见礼盒里是一面铜镜,缓缓拾起铜镜,夜心蓦然一惊,光面的铜镜上赫然有数条裂痕划破了整个镜面。
破镜?!她竟然送她一面破镜?!夜心心头一跳,「破镜难圆」四个字蓦然跃上心头,这便是应娘给她的挑衅和诅咒吗?
自应娘入门后,封夫人便做主限定封尚武单日留宿「连心苑」双日留宿「仰心苑」,自此,封府两位少夫人雨露均分。
日正逢单,封尚武前脚才踏进「仰心苑」刚坐下不到一刻钟的功夫,门外便传来婢女焦急的求救声,「少爷,二夫人晚膳时不知吃坏了什么,现在正闹着肚子呢,您能过去看看吗?」
闻言,封尚武眉心微蹙,「那还不快去请大夫?」
「可……可二夫人不让请大夫啊!」
「不让请大夫?!」
「二夫人怕惊扰了大家,硬是憋着,是奴婢看不过去了才来请少爷的!」门外婢女的声音更是急切了些。
闻言,封尚武眉间的皱褶更深了些,他犹豫的瞧向了夜心,只见她温婉一笑,轻声道,「相公,你去吧!」
「夜心,抱歉。」封尚武愧疚的道,他也知道自应娘进门后冷落了她不少。
「不用说抱歉的,相公如今也是应娘的丈夫啊。」淡淡一笑,夜心轻淡的说道。
微微颔首,封尚武对她的善解人意欣慰不已,他微微一笑,「你等我,我去看看就来。」
但笑不语,夜心亲自为他开门目送他随应娘的婢女离去,而后缓缓关上门扉。
像是用尽全身力气般,夜心虚弱的抵着门扉缓缓滑落跌坐在地,幽幽望着房内明灭摇曳的烛火,她轻轻一笑,单日难成双呵!夜心心知肚明,凭应娘的手段,今夜的他不会回来的!反正也不止两三次了,若是连这点自觉也没有,她该如何度过此后这漫长而寂寥的一生呢?!
月华下,一室清辉,烛火熄尽,一身亵衣的纤瘦女子临窗而立。倚望着高悬的明月,清丽的容颜下红唇微微牵起一个弧度,一双孤幽的明眸闺怨无限。纵使明知结局,她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奢望。一次次奢望,再一次次失望,她不解,纵是如此,为什么她还是无法绝望?是不是只要绝望了,她的心就不会再等,就不会再为等不到而痛了?!直到天边泛白曙光来临,那女子才动了动僵直了一夜的身子幽幽转身回榻。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
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在应娘嫁进府后不到三个月,便传出了喜讯,这一消息更是震动了整个府邸,爹娘对她奉若神祗不说,就连封尚武也再没有踏足过「连心苑」,府上的仆婢更是将其视作真正的主母般不敢稍怠半分。
得闻此讯,夜心的心口像被挖了个大洞般,整个人都是空洞洞的。自此,封府没有人还会记得她的存在,只除了小舞。在她最痛的时候,一直都是小舞陪着她度过一个个无眠的夜晚。但即便心口再痛再空,她还是不得不强撑着去尽自己的本份,扮好一个贤妻的角色,按照爹娘的吩咐去照顾伺候那个为她丈夫生儿育女的女子。
饭厅前,爹娘小心翼翼的命侍婢伺候应娘就坐,待所有人都入席后封夫人冷冷的看了一眼垂首站在一旁的夜心,不耐的斥道,「真是,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我吩咐你炖的汤呢?还不快去给应娘端出来?!」
「是。」夜心应声而去,只听得身后的饭桌上响起了小舞愤慨不平的声音,「娘,这种事你使唤下人去做就行啦,干嘛对大嫂呼来喝去的!」封佩舞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说着她还恨恨的瞪了一眼应娘。
「小舞!你这说的什么话?什么叫呼来喝去的?!应娘好不容才怀上咱家的长孙,娘就让她炖盅汤怎么了?!」封夫人脸色一凝,目光不善的瞪向自己的女儿。
「娘快别这么说了,应娘真是惭愧。应娘先姐姐有孕在身已是愧对姐姐不及,如今哪里还敢再让姐姐伺候,应娘只求姐姐别挟怨便是。」搁下碗筷,应娘不好哀怨的道。
见状,封佩舞更是怒不可揭的拍案而起,「你这个装模作样的女人给我闭嘴,大嫂是怎样的人轮不到你在这里辩驳是非!」这个臭女人竟敢在这里影射夜心容不得她?!
美眸稍抬,一丝厉光转瞬湮灭,应娘一脸伤心的睇视着小舞,「小舞,我没有……」
「闭嘴!小舞是你喊的吗?!」封佩舞嗤声斥道。
「住口,小舞!你怎么这么没大没小,怎么对你二嫂说话的?!」封夫人也火大的出声斥责。
「什么狗屁二嫂?!我只有一个大嫂!」芳华气盛的封佩舞甩袖离席,说罢还一脸鄙夷的瞪向应娘。
「你……你这个逆女!」封夫人气得浑身颤抖。
就在这时,夜心端了一盅汤走进了饭厅,她无视满室的剑拔弩张沉稳的走到应娘身旁,目光却看向封佩舞,「小舞,跟你二嫂道歉。」温婉的嗓音不容拒绝的道。
此话一出,满屋子主子奴才都怔了怔,然而最震惊的莫过封佩舞,她不敢置信的瞪向夜心,「大嫂,你刚才说什么?」
「应娘是相公明媒正娶的二夫人,自然也是你的二嫂,我要你为刚才的失言向她道歉。」平静的迎视着小舞渐渐骤起风暴的眸光,夜心平静的道。
「你……要我……跟她道歉?!」封佩舞的小手难以置信的指向自己最后又恨恨的指向安坐在一旁一脸高傲得意的应娘。
「是。」
「办不到!」封佩舞用尽全身力气吼出这三个字然后如飓风般狂奔出了饭厅。
夜心一脸怅然不舍的看小舞离去,然后才缓缓对上应娘得意盈笑的眼眸,她卑恭的弯了下身子对应娘轻道,「夜心代小舞向妹妹陪不是了,长嫂如母,是夜心没有管教好她。」
轻轻一笑,应娘掩唇笑道,「哎呀,姐姐言重了,妹妹岂会是小气之人跟小舞计较。倒是姐姐说的有些好笑,爹娘尚在,纵使姐姐长嫂如母,也该是由爹娘来管教才是。」
闻言,夜心脸色一白,瞬察刚才确实失言了,扬眉往爹娘望去,果然瞧见他们的面色不太好看。「是,妹妹教训的是,是夜心失言。」
「哎呀,姐姐这么说不是在折杀妹妹吗?我哪里敢教训姐姐了!」扬眉妩媚一笑,应娘看向夜心手中捧的汤盅不禁笑开,「这便是姐姐亲自炖的汤吗?那妹妹可要好好品尝一番了!」
「是。」说着夜心上前走了两步欲将汤盅放置在她桌前,不料脚下一个踉跄,整盅汤就这么泼了出去。
「啊!」随着一声尖厉的叫喊声响起,坐在原处的应娘倏地跳了起来。而夜心欲抢救已是不及,没救到汤盅反而却让滚烫的汤汁溅烫了手背。
「应娘!」大厅在短暂的惊愕后,倏地沸起一锅粥,封夫人与封老爷火速赶到应娘身边,只见她满目盈泪的嘤泣着,衣裙上溅了不少汤汁。「怎么样?怎么样?你烫到没有?」封夫人急切的询问着。
幽幽轻泣,应娘楚楚动人的摇摇首,一脸胆怯的看向夜心然后连忙道,「娘,我没事。请你不要责罚姐姐,我想姐姐只是不小心而已。」
刹那,封夫人怒火中烧,她愤怒的迎向夜心,扬手就是一个巴掌狠狠的打了过去。「该死!你想害死我的孙子吗?!」
正捂着手背的夜心被这突来的一耳光扇的整个人一阵眩晕,直到回过神看见封夫人护卫着应娘恨不得撕裂她的目光时,她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娘,我没有。」
「你还敢说你没有?!你就是嫉妒应娘怀了身孕,心里嫉恨不甘对不对?!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我就知道我当初不该让武儿娶你入门的!」
夜心脸色一白,她清楚的记得她刚才明明是被人绊了一脚才……倏地,夜心惊诧的目光望向正躲在封夫人怀中瑟瑟发抖的应娘,那如小鹿般的眸光下忽现一抹得逞的狡狯。突然,她什么都明白了,应娘是故意的!可面对爹娘的震怒和应娘的楚楚可怜,又有谁会相信她是无辜的呢?!她根本就百口莫辩!
惨淡一笑,夜心的心中是万般的心寒,难道在爹娘的心目中她就是这样一个狠毒的女人吗?「娘,我没有。」
「你还敢狡辩?!好!我让你狡辩!来人哪!」封夫人震怒的对一旁的家仆们吼道,「给我把这个恶毒的女人关到柴房去,不准给她送水食!我倒要看她到底要嘴硬到什么时候!」
「是。」两名家丁眸带同情的看了夜心一眼然后便架着早已失了魂魄的夜心离开。
幽暗的柴房中,夜心伏身在地,自打她被扔进来她便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未动过,细白的手背上已经起了红肿的水泡,但她却丝毫不觉得痛,因为此刻她的心更痛。
直到门外响起了一道软腻的女声,「姐姐,身处柴房的感觉如何呢?」
闻言,夜心动了动,她撑起了身子靠坐在门边,幽幽的道,「现在你满意了?」
「嗯……还没呢!」娇腻的嗓音带着笑意,「我还没有坐上你的位置,怎会满意呢?」
微微闭眸,夜心漾出一丝苦笑,果然啊!「相公不会休妻的。」即便他负了她,也绝不会抛弃她。这不仅是他当年对自己的承诺,也是她对相公人格的坚信。
门外的女子沉默了半晌,而后才冷冷的道,「那你就留着吧!我会让你一辈子渴望却永远照耀不到阳光,我会让你明白心碎不如身死的道理!」
清冷的泪缓缓划过面颊,夜心只觉恶寒袭来,神智昏沉,应娘冷冽的声音如寒冰刺骨般刺痛她的心房,心碎不如身死?心碎不如身死!
当梦成空,谁能解,这一场纠缠,究竟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