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1 / 1)
竹瑶吃了一惊,急忙看她,问道:“怎么了?”竹琬笑道:“没什么,就是全身没劲罢了。阿瑶,我跟你说,我一直想到长安去,看看爹小时候住过的地方,还有终南山,爹和妈就是在那儿认识的,我们就去那里看看好不好?”竹瑶也觉全身无力,索性也往床间一倒,道:“有什么不好?管他什么地方,还得养好了伤再说。不过……咱们可得先搬个下处,这里钟姑娘已经来过了,那姓萧的……可别再寻来,我可不乐意看见他。”
当日他们稍觉好转,便即搬了住所,安静养伤。竹琬所受内伤着实不轻,虽然有钟素晴运气替她打通了受损经络,又得竹瑶喂补大量鲜血,兼之服食本门灵效丹药,仍是足足躺到十日开外才能活动如常。竹瑶仅是失血,恢复倒比她快得多。竹琬天性好动不习静,一到能下地行走,便吵着要上长安去,竹瑶拗她不过,只得道:“好罢,去长安便去长安,不过我可得和你约法三章。”竹琬笑道:“你先说罢,我瞧瞧能不能听再说。”
竹瑶道:“第一,不许你再穿我的衣服去惹事了。”竹琬道:“好啊,其实我也不大想扮成你了,这回替你惹了一大堆仇家还不够么?”竹瑶道:“倒不是因为你替我惹祸,而是你穿了我衣服,别人认不出来,我的对头也来找你,真是何苦?再说就是打起架来,人家若见你是个小女孩儿,手下也会留情些,对我可就不客气啦。”竹琬道:“呸,知道我是女孩儿的,又有谁手下留情啦?不过这句话可以依你,第二件事呢?”
竹瑶道:“不许再见那姓萧的了!”竹琬叫道:“我差点送命在他手下,你当我还想见他?就是这回也不是我要见到他的,你这叫做废话!”竹瑶叹了口气,道:“就是废话也罢,我知道他决计没那般容易死心,他……他迟早还会来找你的。我不信他还会伤你二次,可是……你们两个人的性情,教我不放心得紧。”竹琬冷笑道:“你放一千一万个心罢!我就是再见到他,也当不认得,一个字也不会跟他说!”竹瑶摇头道:“这次岂非就是你假装不认得他才起祸?总而言之,他……他……唉,不说他也罢了,我说第三件事罢,咱们回去之后,这番经历跟谁也不要提,连爹妈也别让他们知道,好不好?”
竹琬道:“反正爹不会帮我向那坏蛋报仇,我也懒得求他了,可是告诉他们又打什么紧?总不成我白挨了人家一掌,连回去说说都说不得?”竹瑶道:“你还是小孩子么?受一丁点委屈就回去诉苦,没的教人笑话。你既知道爹不好意思同他家计较,那么说了也是白说,反而让他心里不痛快,何苦来?”
竹琬“唉”了一声,道:“你是最省事的,什么时候都替人家想,就是不为自己想一想!不过反正他打的是我,没有打你,不说就不说了。最多我自己想法子去报仇,不跟大家提也罢。”竹瑶笑道:“一辈子不再见他,我看就已经是报仇了!好罢,说定了,我就同你上路,可你路上还得听我的话才是。”
商议既定,当即出门,在客栈中养了十余日的伤,这时已当七月初旬,正是一年最热的时节,道路之上黄尘扑面,热浪熏人。依竹琬的性子,本要骑马,竹瑶却怕她伤后体弱,提议道:“自鄂城出去便是长江,正好坐船,沿江而上,入汉水可以直抵陕西,何必定要骑马?再说你那白马原是夺来的,不骑也罢。”竹琬道:“坐船气闷得紧,我不爱坐船!”但竹瑶一意坚持,竹琬虽好发小性儿,真当他固执之时却也违他不得,只得由着他弃马登舟,溯江西上。
不数日舟至武昌,竹琬便道:“到了武昌,不去登黄鹤楼也是枉了。”竹瑶也觉舟中长日无聊,于此也不反对,只道:“白天太热,要登楼傍晚去罢。”于是吩咐船家将船停在黄鹄矶下,待到天色向晚,兄妹两人携手上岸。
这时红日西下,江畔晚风拂面,一扫日间热意,竹琬深深吸了口气,笑道:“好凉快!”回头只见天边隐现月痕,问道:“阿瑶,你可知道今儿是初几?”竹瑶道:“好象是初七罢?”竹琬笑道:“是啦,今儿七月初七,是牛郎会织女的日子。”竹瑶笑道:“你的牛郎不知在哪儿呢?”竹琬呸了一声,骂道:“胡说八道!”
竹瑶见她秀眉微蹙,问道:“你的伤该好了罢?胸口还痛么?”竹琬道:“伤早就好啦,不过胸口真有些痛,那家伙好重的手。”竹瑶道:“他下手还不算重的很,要真是重手,你早不在了。再说,也得怪你先打的他,谁教你去老虎头上拍苍蝇的?”竹琬嗔道:“你又为他说话!他算老虎么?再说就算是我先打他又怎样?我又没打得他吐血!”竹瑶笑道:“那可不是你心善,只不过是你没那力道罢了。”
竹琬无话可驳,只道:“你明知道我跟你生不来气的,故意惹我,我才不上你当!”这时离黄鹤楼已不过数十步,耳中只听见歌管丝弦之声自楼上直传下来。竹琬道:“有人请客么?这可妙极了。”
但见楼前十数名锦衣豪奴挎刀侍立,神色恭谨之极,两人谈笑着走到楼前,方欲进楼,便听一声大喝:“站住!”竹氏兄妹一齐停步,只见一名豪奴左手戟指,冷冷的道:“这楼上我家少爷今晚包下了,两个小娃儿上别处去罢!”
竹琬天生是好事的性情,平素没事尚且要惹出事来,这时一个奴仆居然敢来向自己二人指手画脚、大呼小喝,那里还有忍耐之理?一时却不发作,笑道:“这位奴才大爷好凶啊,请问你家少爷是什么人物,连大名鼎鼎的黄鹤楼都包得起?”那人听她直斥自己为“奴才”,禁不住脸现怒容,叱道:“我家少爷的名字,说出来只怕你两个小娃儿要吓坏,罗嗦什么,还不快滚?”竹琬笑道:“阿瑶,天底下说出来能教咱们吓坏的名字,倒是不多,若不去见上一见这等豪奢人物,岂不可惜?”竹瑶也看不惯那豪奴的气势,道:“对啊,这般眼界不可不开,去瞧一瞧罢!”两人双手相挽,对众豪奴正眼也不看上一眼,昂然直走过去。
刷的一声,两名豪奴佩刀出鞘,齐声喝道:“小娃儿,站住了!”喝声未绝,便听见啊啊两声,呛啷一响,两人手腕同时中剑,两柄佩刀同时坠地,向后跃开,这才见到竹氏兄妹各持长剑,冷笑而立。
这一动上手,楼前登时大乱,众豪奴纷纷呼喝:“反了,反了,拿下这两个娃儿来!”拔刀直冲上来。竹琬笑道:“阿瑶,又打架啦,打他个痛快!”竹瑶道:“打当然要打痛快,不过……你自己千万小心些为是。”两人口中说着话,手上长剑自也不闲着,各自舞成一团青光,指东打西,挥洒自如。这群豪奴气焰虽是嚣张,却无甚好手,不一会便已被他们打得落花流水,抱头鼠窜,都叫:“少爷,少爷!”
正自打得痛快淋漓,陡然听得一声低叱:“住手!”竹氏兄妹眼前忽然一花,面前已然多了一人,两人不禁一惊,齐向后退一步。那人已抱拳道:“在下的家奴不知何以得罪二位?倒要请教。”
但见来者却是个锦袍男子,约莫三十余岁年纪,面目俊雅,装束潇洒,颇是不俗。竹瑶见了他这等飞身而下的身法,已知此人武功远在自己二人之上,不由暗惊,还未说话,竹琬已抢着道:“你便是这帮奴才的主人么?好得很,我们正想看看你到底是什么人物,你自己倒出来了,省得我们上去找你,算你识相!”
那人斜目相睨,只见说话的少女一身淡紫罗衫,剑如秋水,靥若春花,虽算不得倾国倾城的绝色,但眉梢眼角神采流转,风致嫣然,却是教人一见心怜。竹琬伤势初愈,脸色本自苍白,其时夕阳半落,满天红霞映上她面颊,抹上一层淡淡红晕,更显得弱态生娇。那人不料在楼下打架的竟会是这般一个美貌少女,倒不禁呆了一呆,笑道:“好说,好说,不知姑娘要见在下作甚?”
竹琬撇了撇嘴,道:“也不是想见你,只是见你家的奴才好大的架子,所以很想看一看到底是怎样的豪奢主人啊。如今见到了,原来也不过如此,好象也没将咱们怎么吓坏罢?”她最后一句话是向竹瑶说的,竹瑶微微一笑,道:“得罪了阁下的家奴,在此谢过,我二人可要告辞了。”伸手拉住竹琬,便欲转身离去。
那人呼道:“二位且慢!”竹琬回头道:“怎么,你不服气,还想为你家的奴才找回场子啊?”那人抱拳又是一揖,道:“岂敢?在下钤束不严,放纵家奴得罪了二位,惭愧尚且不及,哪里还敢有留难二位之心?只是想二位既然来此,自必是要游览这黄鹤楼风光了,如今却为这一帮奴才的缘故,竟自过其门而不入,岂非也是在下的罪过?”
竹氏兄妹倒不料此人说话这般谦和有礼,心中的气忿不由消了一半,竹琬道:“这黄鹤楼不是你包下了么?我们还玩什么?”那人微笑道:“在下何人,敢言这个‘包’字,唐突名楼?之所以命家奴守卫,只因素性好静,怕被俗客罗嗦,辜负了这七夕良辰而已,倘若早知是二位这般的人品,自当倒履相迎。二位如若不弃,便请上楼一叙,把酒清谈如何?”竹瑶道:“素不相识,怎好叨扰兄台?”那人道:“落魄江湖载酒行,相逢何必曾相识?今日邂逅,本是有缘,二位若说得此话,倒是见外了。”竹氏兄妹听他谈吐风雅,都觉喜欢,也不再推辞,竹琬笑道:“那就打扰啦。”各自还剑入鞘,随他上楼。
拾级而上,进得楼来,迎面一个阁子之中,琼筵铺锦,华烛生辉,靠墙坐着一排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手中都拿着乐器,一见那人同了竹氏兄妹上来,齐起身道:“大少爷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