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厮杀(1 / 1)
白绒马奔走虽疾,但旷野之内却无从隐避,相逐良久,依然脱不了身。徐望春低头看时,但见二女两颊、唇上都没有了血色,身子甚虚,渐有点坐立不稳,不禁忧心。想她二人皆纤弱少女,家中又本是富实门第,她俩自小便娇生惯养,岂受得了如此急驰之苦。
忽听后面传上声音:“前面听好了,再不站住,休怪官爷箭下无情!”
徐望春不去理他,策马奔跑得更快。鞑子为首的眉头一蹙,骂了声:“他奶奶的!”腾出手来张弓搭箭,“嗖”的一声,一支羽箭打后面飞上,却射偏甚远。
此箭显是故意射歪,只欲吓徐望春一吓,好教他害怕而依言停马。
原来那鞑子头领托大,眼见对方一条莽汉,带着两个姑娘,如何逃得出手心?取他性命却不急在一时。何况羽箭乱飞,时有错手,他这次是受命活捉二女,可不能误伤了其性命。
那一箭倒也凑效。徐望春如何知他们的心思,但想弓箭无眼,一股脑地射将上来,自是无幸。不禁打了个突。
白绒马此前奔波日久,纵是神骏,积累下来,这时也步速渐慢了。后面追兵却是越跟越贴。
二女骑在马背,身子颤动,喘息甚粗,偷偷嘤泣不已。香盈更是脸色煞青,坐在最前面昏昏欲倒,险些被抛下马去。幸亏得姊姊咏盈把她紧紧抱在怀里,死活不放。只她也好不了妹妹许多。如此下去,鞑子官兵未追上,她俩便得一并不支堕马,活活摔死!
徐望春纵马前奔,听着后面的马蹄之声,便有如响在耳边,抑不下心中剧跳,终于忍不住微微回过了头去,轻轻一瞥,只见鞑子众骑来得好快,眼看着便赶将上来。不禁眉心紧锁,知道这番是轻易逃不过了,心底不由地发出两声短叹:“罢了!罢了!”当下右手倏地一拉缰绳,那马儿跨出了几步,便逐渐自行放缓,直至停稳下来。他这么的一停,鞑子众骑立时便即追及。
那四骑的鞑子官兵随即拿着兵刃,纷纷下得马来,严阵候命。
徐望春也从马背跃身落地,扶下了谢氏姊妹,再大步踏出,只身挡到前面,拱手朗声说道:“各位官爷们,不过两个小小姑娘,何故还要一再苦苦相逼?人非草木,孰属无情,徐某但盼各位见怜,放了我们过去罢!”
那头领不料他会忽然停下了马来口出此言,倒也颇感意外。只是此人此时此刻仅有拿人复命、邀功请赏之心,徐望春就算说得再诚恳百倍,听在耳里也是毫不受用。
且说那头领坐在高头大马之上,听了这话,眼瞳内尽是鄙视之意,骂了一句:“他奶奶的!”俯身四顾左右,伸出了一根指头来,直指着徐望春,口中冷嘲热讽道:“大伙儿瞧,兀那厮倒还稀罕!乞起饶来竟还神气十足的呢。呸,我道是那路的劳什子,原是狗熊充起英雄来啦!”
言毕下面的鞑子官兵一并放声大笑。
徐望春耳闻目见了此状,不禁怃然,顿便觉胸口处气血翻腾,蹙紧眉头,游目顾盼,朗声回道:“你错了!世上能有如此心狠无情之人,才真教稀罕!大家都是热血男儿,理应辨个是非,不是说‘恻隐之心,人皆有之’么?”他这几句话鼓足了中气,着实不怒自威,立时把众兵的笑声都压了下去。
那头领见此气势,倒不禁来了一阵心惊肉跳,待见周遭的彪悍大汉,个个骁勇擅斗,都是自己的人,这上风无疑是稳占了,还哪需示弱人前的?心底自忖:“我初领部属,须得阵前立威,若稍现不安,日后必不能服众。况且,这厮再厉害,也不过是莽汉一条而已,何足畏惧!哼哼!如此鼠辈脚色,放在眼内岂非抬举了他?”
想着精神为之一振,胆子大壮,摆出了一副傲然神情来,正眼也不往他瞧去,只冷冷的道:“这当儿求饶也没用啦!本官爷也是按本子办事,可没这工夫听你唠叨个没完的!”手一挥,高声叫着:“给我上,一个都别让跑了!”众兵听令便上前拿人。
徐望春心下一片冰凉,回身从马背上抽出单刀,摆着手示意谢氏姊妹退开。二女会意,当下颤栗着后退了几步。
那八名鞑子官兵中半数手执长矛,其余的均有刀剑在手,待得头领一声令下,均摩拳擦掌一同簇拥着踏上了几步。片刻,其中两名鞑子官兵便挥舞着手上长矛,当先刺来。徐望春眼明手快,一刀劈开右边厢的长矛,左手倏地抓住左边厢的长矛,欺身上前,一刀了结一个。
余兵见他如此厉害,顿时不敢小觑。六人互望一眼,一并攻上。
徐望春奋勇相搏,虽是以寡敌众,一时却未致落败。只是围攻之下,背腹受敌,不免陷于苦战。稍不留神,身上便又挨了两刀。鲜血渗出,染红了大片衣衫。那头领脸有得色,一旁叫道:“识相的就束手就擒,交出两个女的,官爷高兴,还要留你一条全尸的!”
这时,一名鞑子官兵乘乱欲偷偷冲去捉拿二女。
徐望春听得香盈一声惊叫,忙一刀劈出,借势闪身越出敌阵,又把偷袭之人挡杀了去。
余下五名鞑子官兵个个看得目瞪口呆,想不到此人如此了得,不一会工夫,便折了三人。
那头领看在眼里,满脸的骄矜之情,转瞬便已不复可见,随之换上了一副惊恐惶急的神色。待回过心神,目睹众兵均停手怔立,原地不动,更是愤恨交加。但见他瞪大眼睛,厉声喝骂着:“这厮负伤如此,不过虚张声势,撑不了多久的,你们怕他作甚!上!给我上!要是跑了你们也全得人头落地!”
众兵面面相觑,眼见着徐望春立在跟前,一身是血,不断气喘,纵然神勇,确似不必惧怕。有想及此,便即跃跃欲试,要上前再战。只是众兵均怕先上吃亏,一时倒无人敢踏出首步,杀上前去。
骑上头领见众兵听了自己如此喝骂下令,兀自迟疑着不上,心头又恼又恨又是害怕,看得暴跳如雷。当下更是变本加厉,大开了喉咙,青筋条条绽出,一个劲地狠命叫杀起来。
徐望春听着他恶骂之声不绝于耳,一股恶感厌气,即要直涌心头,忽想到:“不错!俗话说得好:‘擒贼先擒王’!得先把这厮杀了!”想着倏地转过了脸来,向那骑上头领狠狠的一瞥,口中叫道:“天下之事,抬不过一个理字!我们到底是犯了哪一条皇法,倒要劳烦各位当差的死死咬住不放?”
那头领被这如炬的目光一射,竟自惊慑得脸无人色,口中颤声骂道:“拒……拒捕的便是反贼!妄顾法纪、大逆不道,哼哼,独此可以就地正法了!”
徐望春听了个勃然大怒,声若洪钟,凛然而道:“咄!我等本无过犯,何故缉捕?若无缉捕,又何来拒捕?不过强词夺理!”那头领脸上布满惧意之余,又见狰狞,蔑笑一声,兀自骂道:“你这厮倒还满腹道理讲呢!怪就怪她俩生错了门槛,这是坐连之罪,又有什么希奇的?我呸!忤逆之后,哪还能有什么好东西!”说话间一手按紧辔头,一手边抖动着,要偷偷去取那挂在马鞍上的弓箭。
徐望春耳目精明,如何不知,又哪容得他再去取箭乱发,怒斥一句:“好个狗嘴不出象牙!”当下立了个门户,右手提起了单刀,把刀尖直指着过去。那刀身在炽日底下,锋芒乍露,寒光闪烁!只见他左臂一震,蓦然发力,挥出了一掌拍打在刀柄端处,手中之刀即便脱手,“嗖——”的啸响,应声倏地疾飞出去!那头领“啊”的一声惨叫,单刀直插胸膛,立时堕下马来,眼见不活了。
徐望春指着地上的尸首说道:“此人已死,你们还待如何!”众兵个个惊愕不已,怕得两股瑟瑟,眼见头领死状,无不惊骇。欲待把命来拼,又被其势震慑,逡巡不进。
如此僵持一阵,忽见其中二人冒着满脸的冷汗,互打个眼色,双手握紧长矛,闭起了双目,一并大喝刺将上去,“嗤!”一声,两根长矛的尖镞往徐望春当胸透入,顿见溅出鲜血来。
那二人邀功之心甚切,再听了头领“跑了你们也全得人头落地”之言,心想左右也一个死,便不顾一切,尽豁出去。这一试得手,正喜出望外,却见徐望春一手抓住一根长矛,倏地拔出,又猛力往后一抽,从他们手中了抢过来,矛头一个调转,便是反手戳去。那二人“啊”的尖呼声起,立时穿心倒毙。
徐望春双手执矛,身形一晃,飞步跃前,高举左臂,倏地掷出了一根去。霎时又见一人走避不及,还未及惊喊,即被刺中而亡。
余下两人见状只吓得浑身上下直抖。
徐望春不待多言,抖擞罢精神,纵声长啸,浓眉竖冲,挥臂舞着右手余下的那另一根长矛,趁势更迈起了阔步进逼而上!
两名鞑子兵此刻哪里还有斗心,只吓得肝胆俱裂!当下仓惶回过身去,慌不择路,拖着兵刃一同逃命去了。
徐望春苦苦撑持,眼见二兵的身影渐远,方松了口气,掷去手中长矛,身子顿疲软下来。
他回过头来,但见二女面色苍白,手握着手,怯生生地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偌大的草丛野地,霎时又回归了冷清静寂。萧索的景状,自有一股苍凉之感。五匹骏马儿立于原处,长尾轻摆,正悠悠闲闲地嚼食着周边小草,不时昂首发出几声嘶鸣。
马足之下,那六具尸身便或横或竖躺倒地上。流出来的鲜血,把附近绿油油的嫩草,染得都红了。
徐望春轻抚过白绒马颈部浓密的鬃毛,让咏盈、香盈姊妹二人跃上马背,取回单刀,牵着缰绳,踏着草地,缓步向东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