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我们都热爱过,青春那首诗(2)(1 / 1)
仿佛做了无数零碎的梦。这些梦一个接着一个,使之变得十分冗长。梦中她一直在焦虑的跋涉,一会是水一会是火。待到终于醒来。她已经觉得所有力气几乎耗尽。
首先恢复的是痛觉,她觉得脑袋里有东西在膨胀着,左冲右突。接着,她听到一派规律的“滴滴”声。仿佛发自某种仪器。然后她睁开眼睛。
光线太过刺目,她复又赶紧闭上眼睛。
“朱紫。”司徒的声音。
她再度睁开眼睛。
“你醒了。”司徒的声音里有抑制不住的欢喜。“伯父。朱紫醒了。”
朱父闻声过来,先叫一声,“咪猪。”立即双目一红,说不出话来。
司徒见她愣愣的。试探着问,“朱紫。你认得我?”
那是血。她想起来。车祸。
她心脏一缩,在枕上急促的问:“司徒,乔尔良呢?”
司徒见她叫出他的名字,略微放心一点,赶紧说:“等一等,先给医生看看。”
她把头转向父亲,仍问:“乔尔良呢?”
见父亲擦着眼角。她只觉得口干舌燥,整个人被抛入冰水之中,一下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腾”的坐起来。神情恐惧,高声喊道:“他死了?”
司徒见她面色惨白,浑身发抖,床头的仪器导线以及输液管子被摇得一阵响动。忙趋前抱住她,安抚道:“不。他没有死。你放心。放心。”
“他不能死。”她哭起来。“他为了我。车子本来是撞向我这边的。他为了我,硬生生调过去,结果撞到他自己。他不能死。爸爸。”她一边哭,一边语无伦次。
朱父见到平日里俨然一家之主的女儿,此刻脆弱得如同一个孩子似的。不由又一阵心酸。亦拍着她的背,安抚道。“没事。他没事。你放心。”
“你们骗我。”她挣扎。“我要亲眼看见。”
“乖。安静一点。”司徒安抚她:“你自己也受了伤。医生来了。”他如释重负,又拍拍她。才站起来。
一位中年女医生,走近她。说道:“你醒了。这就好。不幸中的万幸。检查显示……”
她捉住医生的手,接着问:“医生,我朋友他怎么样了。”
医生并不见怪,耐心的回答,“他此刻在监护中心。”
“他会不会死?”
医生见她这状况,一边接过护士手中的病历夹,往上写东西。一边技巧的回答她:“目前还在观察中。我们已经前往北京请段炜教授。别担心,监护中心有我们国内最先进的监护设备,最好的技术力量。你现在情绪不宜太过激动。”
她将手中的病历递给护士。接着说道:“需要好好休息。回头我们完善一些相关检查,我才能让你探望他。”
医生娓娓道来,话语中自有一种安抚的力量。乔尔良至少没有死。她想。渐渐静下来。
“躺下去好不好。给医生看看。”司徒像哄小孩子,将她放回枕上。
医生在她胳膊手足各处,敲敲听听,不时问她有没有感觉,痛不痛。等等。她配合着一一作答。
少顷,护士端着盘子过来。朱紫见她手中一管液体,于是问:“这是什么?”
医生并不瞒她,说道:“镇静剂。帮助你好好休息。”
医生说着,回过头去向她父亲解释她的病情。她只听了前面几句,镇静剂发挥功效。她又睡过去。
这一次睡得安稳许多,醒来,头痛也消失了。只是病房的灯光,还是那般惨白,让人一时间分不清今夕何夕。
她在枕上偏过头去,立即看到司徒的脸。他大约是累了。伏在床沿上,已经睡着。
只要她侧头,司徒永远在那里。
她轻轻将他歪到一边的眼镜取下来。他立即醒了。顺势抓住她的手。
“现在什么时候?”她问道。
司徒看看表。说道:“三点多。”
她吓一跳。“你干嘛不回去睡觉。”
“丢你一个人。我怎么放心。”司徒责备的看着她。“医生说你还需要观察。有什么问题是要立即通知她的。”
“我没事了。”她坐起来。司徒立即将枕头替她塞在后背。“给我点水。”
司徒倒杯水给她。仍旧坐下来。看着她。
他也憔悴了。
“对不起。”朱紫万分愧疚。“我把一切搞得一团糟。请来的客人……”
司徒轻轻打断,“这个时候。只要你人平安,其他的。都不是问题了。已经交予我大哥处理。”
朱紫点点头,接着问:“健乐呢?”
“一直由家敏带着。我们暂时未告诉他发生了什么。”
“谢谢。”她感激的道。松口气。接着问:“你为何不问我,为什么在那个地点,我在乔尔良的车里。”
司徒注视着她,用一种温柔平静的神情。“那么,我现在问。”
朱紫舔舔自己干燥的嘴唇,试图向他笑一笑。但因为吃力。不太成功。“事实上,司徒。这得从孩子说起。”
司徒默默的看着她。他的不吃惊让她疑惑。“你已经知道了?”
“我多少。能猜到一点点。”
“猜到什么。”
“如果熟悉的人,稍加留意,不难发现,孩子有些地方,会与……有些神似。”
“我一点也不觉得。”她低呼,“那不可能。”
“你日日见着。不觉得。”
“从不见你说。”
司徒还是看着她。过一会,才说道:“我想着,发生在过去的事情。如果每个人都不说出来,就应该让它留在过去。”
他偏偏头,接着道:“好吧。我自欺欺人,我懦弱的想,若果我假装不知情。我们之间,是否可以少一个障碍。”
每个人,都有自欺欺人的时候。而要承认这一点,不论向自己或他人,都需要勇气。
“看来你也误会了。”朱紫叹息,“孩子的父亲,不是乔尔良,而是他哥哥。”
不出所料。司徒吃惊的“啊”一声。
朱紫大略将事情始末解释一番。
夜这样深了。风雨一早已经停歇。除了遥远的护士站传来一两声电话铃声,整个世界都陷入了酣睡。
说至最后。她忧虑的道:“我不能离开孩子。更不愿意让他卷入大人之间的纠葛,若有朝一日真正需要对簿公堂,将来他的一生,也许都要背负这个阴影。司徒。你要帮我。”
说至最后,眼见她又要激动起来。司徒忙定下神安抚她。
许是镇静剂残余的药效还在,她说着,渐渐的,又睡了过去。
司徒凝视她缺少血色的面孔,黑发散落在雪白的枕套上。看上去,是美丽的。只是不知为什么,他的心中。总带一点点的凄然。
睡梦中,她仍紧紧握着他的手,似是藉此寻求一点依赖。
他记得她以前用一种厂家定制的玫瑰膏擦手。因对别的护手霜过敏。现在呢,他忽然很想问。现在你用什么牌子的手霜。
他一直清醒了。亲眼见到窗外的曙光一点点的照进来。及至早上,医生查过房。他才抽空离去。
朱紫自觉已无大碍,但主管医生看似好说话。实则不然。要求她观察至少三天。并列出可能出现的一些病情变化。她无法。
中间接到老司徒夫妇电话。她们只关心的问了问她情况。倒只字未提其他。这弄得她七上八下,一时不知道她们了解了多少。
她打听到监护中心的探视时间,瞅个空隙。溜出去。
探视通道里挤满了人。人们隔着玻璃,纷纷往里看着自己的亲友。有人压抑的哭,她同来的亲人掩住她的眼睛。
朱紫一通道走到底,又折回来,还是没有找到她要找的人,心中早已经慌了。里面的护士见状,持起对讲电话,问道:“请问从哪个病区来?我们探视只接待家属。请返回你自己的病房。”
朱紫这才发现自己穿着病号服。忙说:“我探望我朋友。他叫乔尔良。”
“哦。那边,第一个房间。”护士公事公办,礼貌归礼貌,并不带多少表情。她们面对残缺的生命,想必对眼泪与伤心习以为常。
她依言又走回去。犹疑半天,才意识到趟在床上那个浑身搭满管子,头上缠着绷带的人,是乔尔良。那房间是单间,面积不大,但是塞满了各种庞大的机器,它们纷纷冷冷的闪动着指示灯,或者跳跃着她不知所云的数据。
但乔尔良怎么会是那个样子。他比她还高一个头,怎么会显得那么渺小。他是那种站在人群中,会有一种气场的男子,他的清峻的眸光,沉默时微带孤傲的气质,笑的时候露出牙齿的样子。此刻,那些东西消失了,他只余一具躯壳,同所有去掉灵魂的躯壳一样。
躺在那里的本该是她。朱紫掩上嘴。
她不忍再看下去,夺路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