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不是过眼云烟（10）（1 / 1）
离约定时间还早。奈何家敏比她还紧张，在一旁不断催促。
朱紫只得笑：“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健乐在一旁插嘴：“皇帝不急太监急。”
他新近在学成语。逮到机会，便活学活用。时常逗得大人捧腹。
家敏赞了他一句。替她收拾行头。准备出门。
电视机开着。本地电视台正在播报新闻，房间里时不时窜出几个“市政领导”“税务人员”“台风”等词出来。
家敏撅起嘴，说道：“你瞧瞧你瞧瞧，光看这些主播的尊荣，一个个像烧糊了的卷子。谁耐烦听他们说什么。”
孩子立即说“什么是烧糊了的卷子。”
大人欢笑起来。
朱父走过来。说道：“司机在下面等着了。快去吧。”
家敏念个不停。一会说“春天怎么打台风。扯淡。”一会又说：“你说你。把人叫家里弄多好。塞车了，看你怎办。”
司机好脾气的笑，“不是塞车。只是等红灯。”
朱紫失笑，说道：“淡定些。淡定些。你这见习生，别来抢我台词。”又给她解释一遍，“我家地方浅窄，一下间来一堆人，站都没地方站。”
家敏也失笑道：“我这真是给你儿子一句话说完了。皇帝不急太监急。”她抿紧嘴巴，朱紫以为她终于停下来。谁知她神游了一会，又开口道：“嗯。若换作是我……”
待到了目的地，家敏被打发进休息室，朱紫入了化妆间。耳边换上造型师亲切的声音，她才松口气。
正粘着睫毛。外头一把声音说：“我找朱紫小姐说几句话。很快的。”
朱紫眼皮一颤。化妆师落手处偏了一点，不由“呀”的一声。一回头，自镜中见到一个高个子年轻男人，白色衬衣外套着驼色的毛背心，并没有着外套。一张略显苍白的俊脸，眉心隐隐含一丝憔悴。模样是迷人的。
化妆师一看之下，虽是俊男，到底不忘问其来历。正待先微笑。她的客人已经开口：“对不起。请等一等。我朋友找我。”
她的肩上搭着一副长及足踝的大披肩。此刻端坐不动，等着。
乔尔良走过来。看着镜子中她。开口道：“我想和你谈谈。”
在以往的谈判中，即便是面对再狡猾的对手，即便他手中的筹码低于对方，他的信心总是在的。往往一圈的周旋下来，只有很少的时候达不到目的。
但此刻。才一开口，他已经觉得胜算渺茫。他的嘴里，仿佛含了一口未加任何糖与奶的黑咖啡，苦而且涩。
“好的。请坐。”朱紫将座椅转过来。面对着他。
他的四周是林立的镜子，打开的化妆箱上轻红浅碧，大大小小的刷子画笔，琳琅满目，蔚为壮观。空间实则不大，脂粉的暗香飘荡在空中。他每换一个角度，都看到他自己。无所遁形。
“能否换个地方？”他并没有坐下来。
“不必了。这儿很好。”她的姿势，还是等待的。等着他说下去。
“对不起。”他选了开头。
“没关系。”她礼貌的答，并不问为什么。因为漠然。听起来更像嘲讽。
“司徒呢？”
“他晚一些会来。”
他点点头。下意识的摸向口袋中的烟盒。随即又停下来。
“你的……孩子呢。”他又问。
“他不在。”朱紫这回仰起脸。唇角挂上一丝冷笑，“你不是又想借着孩子的名义。来要挟我吧。”
“不。朱紫。一切都是我错。但你信我，我从未真的想。将孩子的事情透露给任何人。”他悲哀的看着她。
她的披肩是一种艳丽的色彩斑斓。她的仰起的小小的脸，因为打了一层的粉底，愈发显得匀白如一片莲瓣。
“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艰难的道，“我爸爸，已经知道了。”
“你。”她迸出一个字，瞪大眼睛。伸手一扯，那件披肩应声而落。她站起来，将那堆织物重重的掼在椅子上。
原来她里头是一袭象牙白礼服。露出纤细的香肩，亭亭的立在他跟前。目芒闪动，刚要说什么。听得外头人声。堪堪住了口。
“喂，我说……”家敏人未至，声先至。探头进来，见到乔尔良，生生住了口。楞一下，才讶然道：“啊，乔先生。”
朱紫见状。压低声音，在他耳旁说：“出去说。”
家敏手上拿着她的大衣。她接过来套在礼服外头。冲她说：“我有点事情，走开一会。”
“什么？”家敏满腹狐疑。
朱紫不欲跟她多说。拍拍她，“小事情。我很快回。”
她领头拉开门，走出去。
电梯内只得他们两个。她紧紧攥住她自己衣服的前襟，感觉电梯一点一点的沉下去，沉下去，沉往更深处。门上模糊的映着她们绷紧的两张脸。
各自看不出对方想着什么。
乔尔良默默的引着她，替她打开车门。他坐上去，点火。
她坐下来。有条不紊的系安全带。
他将车子开出去。并打开暖气。
外头不知什么时候，居然下起了雨。稀疏而粗大的雨线，车子驶出车库，立即叮叮咚咚的响起来。雨点落在玻璃上，碎裂成一片孩子巴掌那么大的水印。一会儿，便遮住了视线。
雨刷来回“咔咔”的响着。她的沉默犹如一个气场，笼罩着他。
过许久，他才听到一线游丝样的低语飘过来。“你们家，打算怎么办。”
“我所知道的唯一的信息是，我父亲，不知道自何处得到了这个消息。并且似乎同老司徒先生，有过沟通。”他低声说道。
她双手抄在胸前，靠在车座上。双眼看向雨里，又一阵冗长的沉默。
雨势似渐渐有增大之意。车子穿过一层的雨帘，又一层，无数层。仿佛延伸至永恒。
她的表现出乎他的意料。他不知如何打破这种局面。只得将车子开得飞起来，一只火箭似的飙出去。
“这是去哪里？”车子上了高速。可怕的沉默才被她打破。
“这里入市区，快一点，不过十多分钟。”他说道，“如果要回去，你只需说一声。”
她只觉得脑子里闹哄哄的。许多念头接二连三的闪起。恐惧感随之而来。使得她忽然希望儿子就在身边，她可以紧紧拥住他。
乔尔良见她四处掏口袋。知道是找电话。忙将自己手机递过来。
她走得匆忙，忘记电话放在家敏提的包里。
朱父接到电话，虽见她问得奇怪，但还是答：“孩子在啊。没有谁打电话过来。”
她挂了电话。本欲打给司徒。手机屏幕一黑。没电了。
车子驶出高速，彤云路的牌子一闪而逝。不过三数分钟。停下来。
朱紫狐疑的看着他轻轻鸣了鸣笛，少顷，大门徐徐打开。
她再混乱，也明白过来。
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撑着伞在廊下替她开门。见她这一身不搭调的装扮，并不诧异。面容略带严肃，说道：“欢迎您。”
门打开。她不由自主，灵魂被控制了似的，经过玄关，走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