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不是过眼云烟(5)(1 / 1)
司徒被一点公事拖住,告诉她今天不能接她。
她嘲笑:“突然间上进了?”
司徒恨道:“让你侮辱我。”
她因此道:“司徒。我不做公主很多年。哈哈,所以你放心。不会降罪于你。”
收了线。她走出去搭公车。公车也很方便,但有没有人愿意像对待公主那样对你,那是另外回事。
她料不到乔尔良竟会在路上等她。
道旁种着一种四季常青的不知名的树,叶子密匝匝的。人行道上来往的人,也密匝匝的,颇能令人想到过江之鲫四字。他就站在一棵树下,在人群中,抽着烟。
很难不被认出来。
“这么巧。”公车站就在前面,她做出不欲久留的样子。
“你知道不是这么巧。”他不太合作。
“好吧。有什么事,我洗耳恭听。下一班公车十分钟后到。”
他深深吸一口,将手中的半截烟随手丢在地上。而后才道:“不要结婚。”
那烟未曾熄灭,若有若无的一丝,缱绻着,一段小小的缭绕。消失在空气中。
朱紫闻言,十分诧异的道:“这不是你的作风。我父亲尚且不对我提如此离谱的要求。尔良,你是谁?”
“如果你真想结婚。我也可以!”他看着她,眼睛下一圈的阴影。
“谢谢。”她笑了,“真真受宠若惊。容我说再说一次,这真不是你的作风,如此降尊迂贵。你变了,尔良。看,这样随地乱丢垃圾,不是你该做的,你应该走几步,将熄灭的烟蒂丢到垃圾桶。不,甚至站在公共场所抽烟,也不是你。快回家去,好好反省,早做改正。”
他不理会她的冷嘲热讽,继续说道:“你想一想,司徒有的。我也有。我比他更爱你。你明白的。”
“回去吧。我们之间,不适合谈论这些问题。”她不欲多说。
“并且。小乔一直对司徒一往情深。她很痴的。”
“是。我知道。”她回答,“但是,尔良,公平一点。那同我到底有什么关系!”
她同司徒相处久了,渐渐的染上他说话的语气。只是此刻看来,这种温和,更像一种冷淡。
“你为了报复我。是不是,报复我爸爸当年不出手相助,报复我提出分手……是不是。”他的问句像感叹句。神情竟是一种恳切的。任由哪个女孩子,见到不可一世的乔尔良这种低声下气的样子,便是再不认同,也还会心软的。
但是,因为她们都不是朱紫。朱紫叹息一声,看上去使人觉得有点耐着性子,说道:“尔良。怪她们宠坏你。你将你自己想得太重要了些。是,朱家破落了。那当中发生的事情何止三五百件,即便我要报复,要仇恨,也自然有更为重要的人与事。但是我肯定,那都与你无关。我们都一早学会往前看,往前走,你别试图将我们往回拉。那不管用。我这样说,你明白了?”
正是下班时分,车辆人群来来往往,个个行色匆匆。这些喧嚣吵杂的声音,在他耳中,忽然渐渐的淡去。
她的稀松平常的语气。以往,他也被不甘心的女人纠缠过。对那些人,他多的只有厌恶。现在,在她心里,也有这种厌恶么?只是借着她的教养,深深的隐藏起来。在她心里,到底还有不有一小块地方,是属于他的。
她的脸是这样平静。笑起来呈弯弯新月状的眼睛里,此刻只有一种淡然,无忧无惧。使得她的人看上去,仿佛笼着一层的薄霜。
“车子来了。再见。”她说。
她漠视他。
一把大火“腾”的在他心中烧起来。
朱紫觉得胳膊被钳的生痛,本欲举步向前的。此刻一个趔趄,脚上五公分的鞋跟差些折断。
他的脸近在咫尺。清晰的看得到他眼角分布的血丝。他酒喝到一定程度,或者怒到极点,能看得出来的。便是眼角那一点点鲜红。不,不好玩。感觉相当慑人。
他将她控制在手中,低低的,怨毒的,一字字道:“你,别想,嫁给任何人。你瞒得了别人。瞒不了我。你那私生子,本该姓乔。对不对。”
路人已经频频好奇探视。生活太平淡了,看到一对年轻男女当街吵架,也是好的。如果他们能打起来。那就更好了。
朱紫这时候倒来不及在意那些闲杂人等异样的目光,她的维持得体的神情消失了。霍然抬起头,飞快的问:“你胡说什么。”
那层薄霜消失了。古大侠说:每个人都有弱点。你找到他的弱点,就能打败他。
“他的父亲。应该叫乔尔溫。是不是。”他接着说下去,像电影中抓住弱小的歹徒。“说。说不是。斩钉截铁的否认。”
已经出轨了,停下来!他心里有一个声音在痛苦无助的大喊:出轨了,那不是你要的结果。
但是他刹不住。他没有控制好他自己。
原来世间悲哀的事,是人们无法控制他们自己的心。理智说,不可以。但是它听不到,它左冲右突,朝着那个出口而去。并不是不知道那是一条死路。
“你疯了。”她瞪着他。声音压在齿缝间。
“是。我疯了。你逼迫的。”他心中升起一丝的快意,在漫天的悲哀里。“我才是受害者。”
“你调查我?”她极力冷静,愤怒还是使得她牙齿轻轻打起战来。“你这个无赖。”
“是。我流氓。我无赖。我脑子进水。世界上这么多人,有一半女人,我抓一把,慢慢拣。我何苦偏偏盯着你纠缠不清。这是冤孽。谁知道前世怎么欠下来的。”他扯动嘴角,像是在笑,“所以,你别妄想嫁给别人。如果你还想孩子在你身边。”
她目中的惊慌一闪而过,切齿问:“你想怎样。”
“你不明白么。这是我的筹码。我因此要挟你。”他们的脸同脸,不过两公分距离,远远看,不明就里的人会以为这对伤风败俗的男女,即刻会当众上演某些亲密戏码。
他的脸色苍白,俊美的眉型微微拧起,嘴角强做出来的笑意,再配上眼角的血色,隐约浮上来的一层泪光。是的,她们隔得近,她清楚的看到那一层泪光缓缓的浮上来。脸看上去,便有种说不出的邪气,他们互相对视着,他慢慢地,不含糊地,说道:“我在要挟你,你不可以就这样嫁给别人。否则,司徒家的老爷老太太就会知道这秘密,乔家的老太爷也会知道。你清楚,那孩子是乔家长孙,便是天翻地覆,乔老爷子也一定会让他认祖归宗,把抚养权争回来的。你太清楚了。这不用我说。”
朱紫只觉得一股寒意自顶至踵灌下来。冷得她四肢僵硬。
但是很快。她反应过来。露出一个嫣然笑脸,倒仿佛春花初绽,答得十分干脆。“你不敢。乔尔良,你这个败类。是,健乐是你哥哥的孩子没错。但是你想过没有,你替你哥哥想过没有,替你嫂子想过没有,替你们乔家想过没有。如果没有,我提醒你。你嫂子姓莫,你们乔家同莫家,那是什么关系。你比我清楚。你嫂子什么性情,你更清楚,她若知道自己丈夫在外头有个私生子,你猜她会不会还那么冷静有礼。若果你想过,你愿意看到你哥哥的家庭狼烟四起,甚至你们乔莫两家光荣散伙,那未,去吧,去告诉全世界。”
她不做公主很多年。现在,她被生活淬炼成女战士。可还击的,一定还击。
他说不出话来。
她重重的甩开他的手,狠狠看他一眼。抿紧嘴巴,转过身。拦下一辆出租车,扬长而去。
许久。他才觉得自己可以动一动。
数不清的车声闹市声袭卷而来。将他淹没。
他失败了。
有关爱情的战争,总是爱得比较多一点的那方,注定要失败的。何况,他还选了一个最糟糕的武器。
太想握紧,反而遗失得更快。仿佛徒手取水。
他寻到他丢掉的那棵烟蒂,已经被经过的路人踩踏,变成一小块平平的碎片。他伸出手指,俯身拾起来,走几步,抛进垃圾桶。
寻觅,捡拾,捏拿,然后丢弃。丢弃,多么奢侈的一个动作。
他的手垂在初冬突来的风里,一片冰凉。
有人抱紧双臂,有人竖起大衣的领子。他握紧自己的拳头,那里什么也没有,只有空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