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语言的错误(7)(1 / 1)
似是证实他所言非虚,门铃在这时候叮叮咚咚响将起来。
不一刻,进来一个剪着平头的年轻人,他一张圆脸。笑一笑,脸颊上还有两个深深的梨涡。与冷气嗖嗖的乔尔良一比,顿时仿佛雨天里照进室内的太阳光。
这个亲切的年轻人一入内,便问:“在哪里?”
乔尔良指了指她的脚。
那人也不多话,半蹲下去,就势执起她的脚。熟练的捏了捏。
她痛得一口冷气再接一口冷气。
“问题不大,估计没动筋骨。”
他的口气肯定。似乎他的手,就是X光。
乔尔良踢过来一个小凳,他坐在凳子上。抬头向她一笑,说道:“我替你揉一揉,会有点痛。你只管叫唤。”说着看了乔尔良一眼。“这房子隔音想必还行。”
她还未来得及打听他的来历,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能死死咬着嘴唇,以防真的发出太过骇人的叫声。
酷刑持续了约半个小时,他们交换了关于天气,美国大选,本市汽车污染,等一系列话题之后。她终于得到赦免。整个人一身大汗,苟延残喘。
他表扬她,“很坚强。不错。”
半晌,她才攒到点力气,问:“你们都不打麻醉的么?”
“哈。”他洗过手,欢快的说,“我们呀。从不打麻醉。”
他自随身携带的小箱子里取出一管药膏,吩咐道:“二十四小时以后搽。用时揉一揉。放心,最痛的时候过去了。休息个三五天,别负重。”
“用不用还找你看看?”乔尔良问道。
“行。”他答得爽快。“给电话我。”
一边收拾,一边道:“给你说得那么严重,诳我提这么些劳什子。走了。”
他似行色颇为匆忙。朱紫忙道:“对不起。”
“啊?不是该说谢谢么。”他一愣。
“谢谢。”她也笑了,“对不起,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
“他知道。”他笑着指指乔尔良,又伸出手,“小姓谭,谭豆豆。豆子豆浆的豆。”
到这时候,他们才互相介绍。
朱紫同他握手,不由得问,“乳名么。豆豆。”
“哈。不呢。行走江湖用的大名。”又快快道,“我不介意,每个人都这么问。我那富于幽默感的爹娘替我取这美名,无人会忘记。”
她笑出声来。“我是朱紫。紫色的紫。”
“呀。满朝朱紫贵,尽是读书人。”
“你不是着急走么。快走吧。别在这贫了。”乔尔良道。
“得。你乔公子尚且有空,我急甚么。”然而他还是提起行囊。朱紫这才看到那黑色长方形皮箱子上,印着一枚小小的红十字。上头用隶体写着:仁庆中医院。
“朱紫。再见。”他走了。
乔尔良跟至门口,还在问,“甚么时候再找你看?”
谭豆豆大夫已经进了电梯,遥遥道:“我记住了。再电话联系了。”
朱紫忍不住,仍旧笑着轻道:“他真有趣。”
“有趣么。”他似不以为意,“他家世代中医,他三岁开始背中药口诀。仁庆医院大虽不大,他父亲退休了,他两姐弟管着,不乏千里迢迢来求他们看病的。”
原来如此。她肃然起敬。
想必是工作中途被叫出来,他来得快去得快。厅中又只余下雨声。这雨,仿佛一直要下到天荒地老似的。
她试探着活动活动那只脚。慢慢的站起来。说道,“果真好一些。现在我能走了。”
“走吧。”他拿起钥匙。伸过一只手来。
事已至此。她想。
她扶着他的手臂,权作拐杖。
街上积水已经颇深,交通台里播放着哪些道路不宜行走。甚么地方几车死火,导致交通阻塞。
前头的车子开过去,车体两侧扑啦啦升起两道瀑布,水路当中现出青亮亮的路面来,车子一过,立即恢复成一条河流。等待着下一辆车子重新过来披荆斩棘一次。
离她住处并不远。
车子停在小区旁边。入口处一家小超市。
“谢谢你。”她低低说道,“不是你。今天真不知该怎么收场。是我食言了。”
他不语。
“这次我真辞职了。公司,不再去。”
“有此必要么。”
“如果只论今天的事。倒罢了。错不在我。”她抬起头,说道,“长此下去,咱们难免还是要碰头。有工作在身,到底对谁都不太好。是不是。”
他略想一想,说道,“好的。”
“我在这里下车。谢谢你。”她打开车门。
“朱紫。”他叫住她。
她停下来。他回头自后座拿出一柄伞,递给她。
她接过来。笑了笑,“衣服改日快递给你。”
“不必了。”
她下了车。没有再坚持。关上车门。瘸着腿,一跳一跳的躲到小超市外遮阳的大伞下去。雨水立即飞溅到她裤腿上。
里头收银台后的小妹大惊小怪的喊着迎出来,“哎呀,姐姐,你怎么了。”
他一脚踩在油门上,汽车在水里如同一只快艇似的开出去。
电话一个接一个的打进来。他顿时产生了一种厌倦感。索性关了机。方向一转,驶回家去。
雨势终于渐弱。打在车顶,不再似被子弹扫射。市中心繁华地段,人车一下间多了起来。他夹在车流中缓缓前进。才意识到已经是下班时分。这半天过下来,只仿佛过了半年,他脑子少有的充斥着无数杂念,摒退一个,便有更多个纷纷的浮上来。
旁边的人行道并不闲置,人们撑着伞,神色各异的匆匆来往。一个人的,成双成对的,年轻的,白发的,美的,色衰的……
他想起一本小说说的:那样多的人,但是没有人同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