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语言的错误(6)(1 / 1)
她双手握成拳头,两簇火焰在眼中烧起。然而,是的!无言以对。
“现在,过去坐下。”他的双手插在口袋,神情轻松,甚至还带着笑。那笑容仿佛也在说:看,这就是形势比人强。
她希望自己能一掌将他推开,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出去。
但是今天,很显然。天欲亡她。
她又上了一课,标题就叫催眉折腰。她睁着眼睛,退回到沙发上,重重的坐下来。
叹息着。“原来你上演这一出英雄救美,完全是为了可以获得机会羞辱我。”
她想到一个词,一沉百踩。
“我低头。我不如人。”她伸出手,“请求你,借电话给我。”
她的电话落在办公室。
他这回倒不为难她,掏出手机,递给他。
“谢谢。”
她拨电话给司徒。但是他的电话无法接通。她不死心,再拨一次。
男人们总是这样,最需要他们的时候,往往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颓然,自嘲道:“好了。求助无门。这回恶贯满盈,遭天谴了。”
他倒不答话了,慢腾腾的蹲下来,提起她裤脚。却马上抬起眼睛瞪着她。她一看,自己也吓一跳,左脚踝关节处居然已经肿得同个面包一般。
他拿过电话,走到阳台上去。少顷,至厨房拿出更多的冰来。又过来视察她的脚。皱着眉,“抬起来。”
“甚么?”
“搁到这几子上抬高。以便血液回流。”
她渐渐间心平气和起来。是呀,已经发生了这样多事,有再多的闲气都该消磨殆尽了。何必再做无谓之争。
他见得不到反应,于是亲自动手。将她的脚搁在冰袋之上。问道:“喝甚么?”
“白水好了。谢谢。”
既来之,则安之。不服气,不服气又如何。折一次腰是折,两次也是。干脆就折了腰过日子。——以后的人生,都该这么走下去。
他沉着脸,递过水杯给她。
“谢谢。”除此之外,该说点甚么呢。
雨一直下。这样永恒单调的音乐。他又看向雨里去。
“你那旧伤,都好了吧。”她轻声问,无话找话。
他不自觉的摸摸头,那里曾动过开颅手术。因一次车祸。以后好长一段时间,每逢阴雨天气,他的头都会觉得隐隐作痛。
“偶尔会有点反应。”
少年乔尔良是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胡作非为,无法无天。玩玩玩,酒后飙车,万幸还留得一条小命。
旧人旧事旧欢,以及旧伤。都旧了。时光可没有等任何人。
她停止说话。厅里又只剩下雨声。仿佛海中的孤岛,他们是岛上滞留的两个人。
冗长的沉默。
他无事可做,只得又点上一支烟,让自己的脸隐藏在烟雾中。问:“这些年,怎么样。”
他问得含糊,于是她含糊的答:“就是那样吧。生活努力教,我努力学。”
她微微低着头,长睫轻轻垂下去。穿着的是他的衬衣,袖子卷着,因太大,更显得香肩细瘦,弱不禁风。极难让人相信是一个四五岁大的孩子的母亲。
他思忖着她的话,实则她学东西很快。琴棋书画,舞蹈音乐,都懂一点,但都无一精通,因不肯努力。像猴子掰玉米,新奇感一过,随手便丢。是以成绩平平。
他曾听得朱父打着哈哈向客人说:又不指望她考清华北大,要那样高分作甚。读成了书呆子,往后谁替我管这摊子。
那样惯出来的女儿。
然而她也需要努力了。
“难么?”他问。
他们的对话像那种慢悠悠的韩剧,过半晌,才说一句台词。
“困难总会有一些的,但是谁又没有呢。并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难。看你将标尺摆在甚么高度罢了。”
她调整一下坐姿,决定放松下来,索性将另一只脚,也搁到几子上。
几上的玻璃是一种淡茶色,她一双赤足,白玉似的,小小的足趾,十分精致。他看一眼,移开目光。
这双脚,本该是属于红地毯舞会与玻璃鞋的。开头的时候谁也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穿上芒鞋,走颠簸的人生道。能说出这种话,可见并非一团糟糕。
但是他不知道为什么,越是如此,越是觉得心情复杂。
许多事情,我们只能猜到开头。猜不到结尾。
电话来了。仿佛是公事。讲足十多分钟。他的发言十分简短,多数时候聆听。始终皱着眉。
以前他那么喜欢笑。他有一辆老版的哈雷摩托,有一年夏天,她坐在他的后座上,为求标新立异,双双将头发染成白色。是的,你没有听错。白色!他们走到哪里,笑到哪里——那些笑容挥霍得太彻底,都在那时候花光了。
“你有事么。我这就走。”她看他收起电话,“衣服的话。只能改天还你了。”
“没甚么要紧事。”
“我可以走。这小问题。不要紧。”
“别乱动。”他制止,“待人看了再算。若有韧带损伤。得去医院。”
等一等,又说,“没处理好。后患无穷。”
“那我去医院好了。”
“叫你别动。”他又不耐烦了。
补充着,放低声音,“就有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