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语言的错误(2)(1 / 1)
他在她们公司楼下等待。这是一个阴沉的天气,反常的闷,空气灰而滞重。然而雨迟迟的不落下来。
他想将那张钢琴曲换下来。低头翻检间,听得有人轻轻扣响窗玻璃。
他将车窗摇下来,不无诧异的道:“尔良?”
乔尔良站在外头,说道:“好久不见了。”并没有多少表情。
他们是高中同学,一度十分要好。甚至后来乔尔良欲从法国回来,他们还试图相约着往西太平洋小岛潜水。只是他一回来,就看到了朱紫,于是他立即将他们的约定抛诸脑后,丢个一干二净。
自那时始渐渐疏远的。
他隔着窗子,“是呀。我在等人。这么巧?”
“我为着点公事。”
司徒见到不远处三五个衣着整齐的男女齐齐看向这边,大约是等着他。他记起来,乔尔良是那样的人,他并不时常顾念他人的时间感受。看来他的同事适应的很好。并没有一丝不耐。
目的不同他一样便好。
司徒暗地里松口气,不由笑道:“是了。我想起,这家公司现在也属你们家的了。不过分管这一块的不是大嫂么。”
“她有事,我代代班。”
“越发出息了。商界的明日之星。”司徒笑,“有空了咱们喝一杯。”
乔尔良点点头,略等一等,终于说:“那再约。”
他的同事等到他,簇拥着而去。
司徒等到下班时分,伊人不见下来,收到电话。
朱紫歉意的说:“我同事家敏看牙去了,只得我一人。里头会议不知道开到甚么时候。不如你先去我家。健乐等得心急,已经来电催促多次。”
“有一个工作繁忙的老妈。孩子也真是不幸。”
谁知朱紫酸溜溜的道:“哪里。人家只问‘司徒叔叔甚么时候来’。”
“哈。”司徒笑出声,满意的道:“那未,我急不可耐了。晚些给我电话。我来接。”
“我等下吃了东西再回。你们不必等我。”
会议室的门终于打开了,李总陪同着乔尔良走了出来。
她见状站起来,露出一个笑脸。
他们自行离去,隔着抬子,连目光也未曾偏离。果真似陌生人。
她待他们走了,才吸口气,心里说:看,朱紫,并不是很难。
收拾东西,出来的时候才发现,大雨已经铺天盖地的下过了。四处汪着不明颜色的水渍。灯光之下,黑油油的。
生活在现代商业世界的人们,一天二十四小时被空调与灯光侍侯着,已经觉察不到外头的四季更替阴晴冷暖。也许科技再发展下去,人可以重新回到一个设施周全的山洞,一过,就是一辈子。
她到站牌下等车。心里隐隐有些忐忑。但是这一次,没等太久,公车来了。
孩子同司徒玩得正热乎,桌子上摆着外带的炸鸡桶。
她明察秋毫,“细猪,是不是你要求叔叔带你吃的。”
妈妈反对他热衷的炸鸡薯条,小人儿低头玩弄手中的机器人,不作声。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司徒告饶。
事实上,她比任何人更清楚,要拒绝一个四岁的小人儿恳求的目光,需要多么硬的心肠。
她想起她自己幼时,妈妈亦是管着她,“咪猪,巧克力不可二十四小时吃。”“蛋糕上的巧克力也是巧克力。”“舅舅给的也不可以睡觉前还吃。”
但是不要紧,她还有爸爸。爸爸时常偷偷的放一块糖果在他的口袋,在她睡前拥抱的时候,她总能从他的口袋里搜出来。并且,爸爸允许她不刷牙睡觉。她记得母亲骂得最多的一句,慈父多败儿。
父亲拿额头顶着她额头,狡辩道,“我家咪猪不是儿子,是女儿。是不是,哈哈哈。”两人得意的哈哈大笑。
才多久,她已经荣升母亲当日的统治地位。
此时只得一笑,说道:“大的小的,作奸犯科。原谅你们一次。”
孩子抬起头,笑了。炫耀的道:“妈妈,你知道小恐龙是怎么出生的吗?”
他自己回答:“是从恐龙蛋里面出生的。”他一边比划,“它们先咬破自己的蛋壳,然后先将头升出来一点点,再是脖子,身体,和尾巴。然后长大,变成大恐龙。”
他对恐龙的钟情与痴迷,已经渐渐超越了机器人。屋子里时常见他弓着腰,张大嘴,双手做抓子样,四处作威作福。每隔一会,说,“我是霸王龙。嗷嗷。”“我是翼龙。”
她坐下来,如他所愿,表扬他,“啊,细猪了不得。妈妈今天又学到东西了。去倒一杯水来。”
孩子跳起来,去取水。
“辛苦你了。司徒。”
“甚么话。老实说,我得到莫大满足,从来没有人那么死心塌地崇拜过我。”
她闻言,微微有些黯然。她不是不知道,孩子的生活中,缺少一个年轻的,男性的形象。司徒出现,他将一腔的精神寄托,下意识的全数依附在他身上。
他将水杯递过来。然后问:“妈妈,你的肚子里有蛋壳吗?”
见她表情错愕,于是补充,“我是从你的肚子里生出来的,我出生的时候打碎的蛋壳,应该还是在你肚子里。虽然你的肚子缝上了。”
她强忍着收缩的喉头肌肉,使得一口水不致于喷射出来。
健乐见她为之痛苦的神色,平静的得出结论,“啊,你忘记了。”
他走开。自去玩先前的玩具。
司徒已经笑倒在沙发上,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