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豪赌(2)(1 / 1)
华池赌场。
少年饶是见过大场面的,仍然也有些沉不住气,颤颤地问:“全、全押了?这个要折合金子的话是是——”
这时转盘前执尺的俊美少年便走了过来,笑着拿过他手中的银票看了一眼,手不抖眼不颤,就报出了一个令人惊叹的数字:
“客人这张银票折成金子就是十万两,您要一次押上吗?”
白衣客只是“嗯”了一声。
轻轻一声,屋内悠闲的气氛一时似被狂风来袭,尽驱散了。
有人杯中的艳红洒上了衣襟,有人猛的缩回怀中亵玩的手,连一心只盯着转盘的胡泽也回了头。
俊美少年将银票交给那少年,依然笑眯眯道:“一朝,你请客人入座吧。”
这名一朝的少年一下子也镇定下来,接过银票以微笑请白衣客在大圆桌前入座。
“请问客人想押在哪一格?”
“一。”那声音毫不犹豫。
“好,买定离手——”悠扬的叫声中,“叮”的一声,转盘开始转动。
待第二声敲响,转盘随声而停。
“庄家通吃——”
“好,请买家下注——”
众人的目光在盯着桌前的白衣客,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露在白面纱外的眼睛半合着,似乎睡着了。
“一。”在众人下完注,他开口了。
身后的青衣仆人迅速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挑出一张递给一朝。不用问,一朝仿佛这银票会烫手,迅速押在了一字格里。
屋子里什么声音都消失了,只有金钵与转盘的声音,还有执尺少年从容不迫温柔优雅的声音:
“庄家通吃——”
就这样,白衣客一连下了十把,如胡泽一样,也一连输了十把,但那加起来的数额,连屋里最有钱的金主也额上出汗。
这时已经没人下注了,他身后的青衣仆人手中也已只剩下一张银票,大家只瞧这位白衣客接下来会是继续押还是走人。
白衣客目光一动,慢慢站了起来。
要走了吗?众人有一种没戏看的怅然。
“我可以要求换人吗?”声音仍是冷冷的,没有波动。
一朝一怔,小心应答:“公子是要别人来侍侯吗?”
白衣客摇摇头,右袖一展,指着执尺的俊美少年:“我要你跟他换,你来做庄。”
众人的目光开始炙热起来。
“换!换!给他换!”大家开始起哄。
执尺少年面色已微变。
一朝颤然,回首望了一眼,嚅嚅:“小人——小人不会这个,我们这里也从来没这个规矩——”
“如果不换人,说明这里边有鬼,大家伙说,是不是啊?”那青天衣仆人突然尖声说道,一下子也挑起了满场的猜测。
“对呀,我不可能每把都输的,不换人,这里面肯定有鬼!”胡泽双手抱胸,应声附和,此人是唯恐天下不乱。越乱他才有热闹看呢!
“赵爷,我瞧来瞧去也就这里最热闹了,看来果然是生意兴隆呀!”
“哪里哪里,三爷大驾光临,小人不胜惶恐!”
如果说前面一句话太过低沉,里边的人太过激动,没听清楚的话,后面那个打雷一样响的“三爷大驾光临”,一下子就有了雷电效应,屋里顿时鸦雀无声。
似乎只有胡泽一人不知道这个三爷是什么人,脑袋转来转去,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突然起立,表情惊慌。
这时外面的门帘似被风卷起,四名锦服汉子走了进来,个个目光炯炯,气势非凡。
稍后,走进一名高冠华服的男子,飞扬的双眉,清亮的眸子,感觉有三分面熟。
“三舅舅!”旁边薛止一声低呼,胡泽猛的省悟:是了,这人就是掌管吏部司鉴的三王爷晏林!
显然这里的人都知道三爷的真正身份,纷纷上前行礼:
“裘昌见过三爷!”
“褚鹤见过三爷!”
。。。。。
胡泽却看到还有一位紧跟着晏林入屋的中年男子,下颌蓄着美胡,华美的金线在绣袍间流动,气宇不凡。
很多人在与三王爷见过礼后,也都要跟他打声招呼,叫他一声“赵老板”。
晏林看到薛止带着几个朋友跟他见礼,不免有些意外,扬眉笑道:“你们这些小家伙居然也知道到这里来玩,不错不错!”
薛止行过礼,抬头笑道:“还好是碰到三舅舅,若是十三舅舅他一定又要罚我禁闭了!”
胡泽这时凑前一步,低声道:“三爷,您瞧瞧那人是不是很怪?”他指的是那蒙面的白衣客。
在大家互相见礼之际,只有那名白衣客和他的仆人立在原地不动,甚至连好奇地回头看一眼也不曾。
这时一朝已跑到那位赵爷身前,正赶紧将屋里发生的事向主子报告。
于是赵爷抬起头,那双微布着鱼纹的眼睛一下子犀利起来,笔直盯着白衣客的背影。
“一朝,既然这位姑娘看得起你,你就去吧。”
赵爷一语,似微石入水,却激起千层浪。
“他是个女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回到了那位白衣客身上,就连宴林也吃了一惊,再细瞧那身姿,果然是比屋中那些俊美少年更纤细了几分。
“赵爷真是好眼力,居然一眼就看出来了!”宴林挑起大拇指,表示佩服。
赵爷眼中却并无得意之色,笑着谦虚几句,目光却在注视着那边的赌局,情不自禁往前走了两步。
显然他也并无把握此局的输羸。
大家的注意力凝聚在了桌上。
“叮”——转盘开始转动,依然转得不快,以致能看清站在其上那名美貌侏儒的表情。
薛止的目光总是忍不住飘向他,自始至终,这个人除了上转盘与下转盘几个动作外,他那张脸没有任何表情。
可是此时,第一次发现他脸上有了变化——那是一种恐慌,以至他的眼睛死死盯着一朝的手,他脸上的肌肉已在微微颤抖。
这是一种无法自制的紧张。
薛止自认若是换了他,也会紧张。
因为现在押在一号格子里的那张银票,是五百万两,就算薛止,也未经手过这么巨大的面额。
不知什么时候,宴林已踱到了桌前。
他的目光在接触到一号格子里的那张银票时,脸上也露出了一种表情。
一种惊讶。
不同于其他人的观注点,他注意的是银票上的那家承兑商家——那本是皇家通兑军饷的银号,信誉自然是极好的,但他的存户只有一家,就是王室中人!
他的目光又转到那位白衣客身上,着落在那双外露的眼睛——只有近看,才能发觉除了冷若冰霜,它其实很明亮,是那种秋水长天的明亮,它很美丽,是落日飞霞的风韵犹存。
他心中一动,已想到了一个人。
“赵爷——”宴林走到赵爷身边,俯身对他耳语几句。
赵爷蓦的脸色苍白,抬眼正见一朝已执起尺子向金钵敲去——
“当”的一声——
转盘上的俊美侏儒已伸脚准备踩住绞绳,突发觉有异,不禁迟疑——
众人哗然——
原来是一锭金子击中了一朝手中的尺子,那“当”的一声,是两金相撞发出的声音。
一朝尺子落地,一脸茫然不知所措地看着他的主子赵爷——因为用一锭金子打落他手中尺子的正是他家的主子赵爷。
转盘还在转,白衣人已转过身来,冷冷凝视着赵爷。
“这算什么呀?”他身后的青衣仆人已尖声责问。
赵爷上前一揖,陪着笑脸:“这位客人,赵宣一时失手,坏了规矩,这样,这场赌局就算是您羸了,如何?”
白衣客眸子一烁,似乎仍在考虑,倒是他身后的青衣仆人急了,轻轻拉了拉他的袍袖:“主子,咱们也该走了!”
白衣客目光环视周场,似乎隐有所憾,轻叹一声,便举步往外走——
赵爷神色一松,立即又反身吩咐:“一朝一泽,马上让帐房支五百万两黄金给这位客人带走!”
一朝还未反应过来,一旁的俊美少年已应声而去。
胡泽推推薛止低声道:“这人肯定来头非小,还是你舅舅认识的,你去问问,到底是何许人物!”
薛止禁不起他三催四催,只好硬着头皮去问宴林,不料宴林难得端起了架子,皱了皱眉道:“天色也不早了,你好回去了,省得你娘担心!”
一句话,堵住了薛止的嘴,薛止只好拉着胡泽及程晃两兄弟出去了。
不过他自然也没有这么听话,在一秀四名少年的引荐下,又去玩了赌酒屋,也就是以斗酒赌输羸,不用说,千杯不醉的薛止把胡泽在转盘上输的都羸回来了。
还有一处叫脱衣坊,就是各叫自己的侍从穿很多很多的衣裳,然后互猜对方侍人衣裳的件数,最后脱得赤条条的只剩一条裤子。胡泽跟人家赌上了性子,最后亲自上马,结果竟是羸了,虽然在众人面前露了屁股,还是喜不自禁。
这里是华池的书室,本是供客人累了,躺在书室的石玉床上,一边享受侍从的按摩一边看书。
此时已变成了密室,门窗皆由帘子遮起,外面由宴林的侍卫与华池的侍从层层守卫着,可谓水泄不通。
“王爷,您确定那位是潘贵妃吗?”赵宣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宴林手中玩弄着桌上的一颗夜明珠,淡淡地笑:“就算不是她本人,也是她的亲信,能随随便便动取皇室存银的人,不是皇上,就是四弟,还有一位,就是这位潘贵妃了,她是皇上最宠信的妃子,难免恃宠而骄!”
赵宣眼中有一丝担忧了:“这位潘贵妃这么大张旗鼓地来,您说,她不会是发现什么了吧?”
宴林把夜明珠还于椟中,叹了口气道:“这件事,咱们还得告诉那位一声,由他来定夺吧!”
“可那位主说了,这几天不准任何人进去打扰,我哪里敢呀?”
赵宣苦笑,又对宴林拱手作揖道:“这件事,说不得还得劳烦王爷,否则——”
话未说完,外面突然有人轻轻啄门:“赵爷,人来了,请您去呢!”
赵宣脸色一沉,却又没奈何,应了一声,就对宴林匆匆道:“王爷,您先等等,我去去就来。”
宴林有些奇怪,笑道:“什么人来了,还得赵爷亲自去迎不成?”
赵宣看了他一眼,神情隐隐有些古怪,欲言又改了主意,含糊笑着:“就是内院里买的一些下人,三爷,要不,我去请雅少爷来,让他带您去每个场子转转,您瞧行么?”
宴林的心思一下子就被转移了过来,点头笑道:“好,赵爷你自便好了。”
赵宣便笑着匆匆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