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1 / 1)
他小小的肉肉的一团趴在床上,在他妈妈,爸爸,姥姥怀里,脱的光光的在澡盆里,蹲在院子里。。。
看看眼前这个比我高一头的清俊男孩,再看看照片里虎头虎脑的胖小子,我吃吃地笑。
“小蕾,你有没有照片?”见我合上最后一本相册,他问。
我摇头说:“没有带来,都在家里。”
“那以后我们一起照相好不好?我姥姥很想我,我每个月都寄照片给她,以后你的就寄到南京去,你父母看了一定会很高兴。”
那天,直到天黑我们都还在聊天,他居然记得南京话,还惟妙惟肖地学了一段“下关的公安戴钢盔”,土得一塌糊涂,笑得我前仰后合。
他没时间展示厨艺了,简单地做了两个三明治,吃完又送我回家。 我们在Judy家门口告别,我很恋恋不舍,他让我找出纸笔,抄了他家的电话给我。
(三)泰来
小蕾好漂亮啊,比妈妈的照片里漂亮多了。清秀脱俗,晶莹的眼睛里满是灵气。
父母下班那么晚,我也没有兄弟姐妹,人很“孤独”。Jessica笑我不懂得感谢主的恩典,让我多祷告。上帝真好,我还没祷告,小蕾就出现了。如果以后能每天和她在一起写作业,打球,看电视,我一定不会“孤独”的。
但让人生气的是,小蕾的老师给她安排了半年的“同伴”,就像Jessica当年帮助我那样,她和Chris的“关系”要到下个学期才能结束。于是,我只好在电话里和小蕾聊天,听她说Chris的妈妈给她做巧克力蛋糕,她和Chris去当童子军卖糖果。
感恩节的时候,我们全家去滑雪,圣诞节的时候回国,我好久好久都看不到小蕾。
开学以后,妈妈开始策划我的生日晚会。好像是补偿我小时候不曾享受的母爱,妈妈每年都绞尽脑汁让我过个快乐的生日。其实我很快乐,各个族裔的同学相处很好,我代表学校参加全州的数学竞赛,进入了前十名。我的网球也越打越好,还有女同学给我写情书。虽然写情书的那个女孩子不是很漂亮,虽然我不再练钢琴,虽然我的中国字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但我还是很满意自己的生活。
这次生日,一如既往的,妈妈让我写卡片,邀请我想邀请的人。我把第一张写给Jessica,第二张给小蕾,然后就是我的同学了。
我的十五岁生日,1988年2月6日,刚好是星期六。中午,妈妈准备了丰富的色拉,各色三明治,汉堡,水果,饮料,当然还有大蛋糕。然后她就和爸爸出门了,留给我一个完全自由的空间。
Jessica第一个到,是她妈妈送来的。进了门,她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又递上礼物。
她真是个好女孩,到后院仔细检查了菜色,然后回到屋里帮我吹气球,布置房间。我给她讲述回国的趣事,北京的好吃的,好玩的,又诚挚地邀请她“在方便的时候访问北京”并许诺她住在我姥姥家。
第二个来的是Terrance。他比我小一岁,去年从北京来住在叔叔家里,因为他爸爸原来是我妈妈在清华的老师,我们两家很快熟络起来,而且好久没听到地道的北京话了,我们简直一见如故。
后面陆续来了很多人,我很高兴,但心里有隐隐的不安,说好一点钟开始的,都过了半个小时,小蕾怎么还不出现?
Jessica照料着客人,我抽空跑到房间里给小蕾打电话。Judy接的,说她和蔡明颖中午就出门了,先去给我买礼物,然后直接来。我放了心,回到客厅。
终于,门铃响,我跳起来冲过去。门前的台阶下,是脸色红扑扑的小蕾,额头和鼻尖都是汗水。我的心充满了莫可名状的快乐,笑着领她和蔡明颖进门。
小蕾穿着深蓝色的丝绒裙子,长长的黑发披在脑后,姿态优美,令人心动。我有些迫不及待地把小蕾介绍给Jessica,Terrance和我所有的朋友。
Jessica体贴地递给小蕾一张纸巾让她擦汗,小蕾羞涩地笑笑,拿起一杯饮料和Jessica坐到一边,低声地聊天。蔡明颖比较活泼,很快和其他人打成一片。
我拆开小蕾的礼物,是个很常见,但很漂亮的像框。我笑了,开始想该把那一张照片镶嵌进去。
小蕾起身去拿水果,我走到她身边,诚挚地说:“谢谢你的礼物。” 她笑,露出雪白的牙齿。“你喜欢就好。我们买了东西,然后走迷了路,大概多绕了好多路才到你家。” 难怪她们来得那么晚,难怪小蕾满脸的汗。她的礼物我会好好珍惜。
放开她,我走到后院,Terrance和另外几个男生摸出了烟和打火机。我很不高兴,走上前去。“你们要抽回家抽,我这里不欢迎。”
“Eric,十五岁了,还做妈妈的乖宝宝?”
我不客气地没收了他们的烟,又不客气地说:“二十一岁以后,我会尝试,目前,我对这些不感兴趣。现在,跟我去吃蛋糕。” 他们耸耸肩,回到客厅。
我抽过烟,没什么。但小蕾还小呢,我不要她看到这一幕。
吃了蛋糕,唱了歌,打破了所有的气球,大家开始跳舞,从客厅跳到厨房,再跳到后院。
小蕾也在跳,只是很快就跑到浴室去了。我等着她回来,可是很久,浴室的门都不打开。她怎么了?不舒服吗?
我悄悄离开喧闹的客厅,等在浴室门口。终于,她开门出来,眼睛有些红肿。她一定是哭过了,难道她有什么心事吗?
我把小蕾拉到书房,关上门,握住她的肩膀。“小蕾,发生了什么事?” 她摇头,一不小心,眼泪又落了下来。
我好心疼,连忙把她拉到怀里,急急地安慰:“你别哭!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她还在轻轻抽泣,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你好幸福,这么多朋友帮你庆祝生日。再过几天,就是我的生日了,可是……这里没有人知道。”
我笑了,还说没有,我不就知道了吗?“哪一天?”
“14号。” 我笑得更开心。“小蕾,原来你是情人节出生的。”
她皱眉。“什么情人节?!难听死了。”
我捧住她的小脸,许诺道:“到时候我帮你过生日。” 她的脸红了,连连摇头。
我拿袖子抹干了她的泪水,干脆地说:“就这样定了。你生日刚好是星期天,我们一起出去玩。” 天色渐渐黑下来,朋友们一个个走了。爸爸回来,送Jessica回家。妈妈则留小蕾和蔡明颖吃晚饭,我心里充满喜悦,和妈妈抢着洗菜。
蔡明颖的嘴很甜,大概是从她外交官父母那里学来的本事,拉着妈妈聊个不停。相比之下,小蕾安静很多,默默地收拾着院子里的碗盘。妈妈看在眼里,忙拉过小蕾说:“好孩子,你不要管,让小宝他爸爸回来弄。” 找个机会,我和妈妈低声说:“妈,你以后能不能别叫我‘小宝’了。”看到小蕾听了直笑,我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妈妈瞥我一眼,点点头。
没等妈妈问,我听到蔡明颖高声说她的父母现在在日本,经常给她寄漂亮的礼物云云。妈妈转过头,问小蕾:“你的父母呢?在南京哪里工作?”
“在飞机制造厂。” 妈妈的声音顿时提高:“你章叔叔也在那里工作过,说不定认识呢。”
小蕾摇头,轻声说:“我父母是最普通的工人,章叔叔是清华大学的毕业生,不会认识的。”
我看到蔡明颖有些轻视的眼神,急急地说:“妈,你不也当了十年工人吗?”
妈妈笑道:“是啊,我学机械,然后在南京锅炉厂烧锅炉,也算专业对口。” 小蕾笑着看看妈妈,又回头看着我。那一刻,小蕾的眼睛好像在对我说什么,但我没看懂。
接下来一个星期,我都在计划小蕾的生日。我有不少零花钱,也许我们该坐着出租车到旧金山城里,吃一顿“情人节大餐”?不过小蕾太小了,她一定不喜欢这个主意。
可附近又没什么好玩的,或者,我让爸爸带我们去洛杉矶的迪斯尼乐园?小蕾住在那个老太太家,一定没去过。不过,爸爸这个周末才忙完我的生日,让他开七个小时的车子到南加州他一定会很累。唉!我真没用,为什么还没长大?什么事都要靠爸爸妈妈?
不过迪斯尼这个主意一直在我脑袋里转,怎么挥也挥不去。星期三晚上,我闷闷地找妈妈商量。妈妈大概是真心喜欢小蕾,听完我的苦恼,笑笑说:“这有什么难的?很多旅行社每天都有去迪斯尼的班车,负责往返住宿。星期六我送你们上车就是了。” 真的吗?这么简单?还是妈妈好。我搂住她,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正值变声期,我的笑声大概比公鸭还难听。
我冲回卧室,抓起电话向小蕾报告这个好消息。电话那端,她支支吾吾地说要先征得Judy的同意,明天再告诉我结果。
我摔下电话,心里是无名的怒火。我的好意,我的努力她一点都不领情! 我把自己摔在床上。愤懑让我很久都睡不着。
第二天傍晚,我正在做作业,小蕾来敲我家的门。我已经不气了,只焦急地问她Judy怎么说。
她委屈地摇摇头,随即眼泪就掉下来。
我的希望破灭了,难过地站在那里生闷气,都忘了要哄哄小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