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十六章（1 / 1）
中国历代封建王朝的末年大多都伴随着农民起义、外族入侵和王朝更替，不堪战乱的普通百姓和权力失落的前朝贵族纷纷移居海外。而由于地缘上的毗邻关系，东南亚首当其冲地成为中国移民的迁徙地和避难所。
中国人下南洋的历史最早可追溯到明代郑和下西洋时期，在清代早期海禁后有所停止，晚清时尤为大盛！或是抱着改变命运的美好憧憬，或是单纯因为在家乡故土无法生存，大批中国人背井离乡，坐上轮船，漂洋过海下南洋——这在当时是一种既无奈又沉重的选择。中国人的下南洋史，同时也是一部南洋华裔在海外流血拼搏、血泪斑斑的创业史。
今天，中国人的脚步已遍及全世界。而海外华人中最大的一个群体，就是东南亚的华人。他们中的绝大部分就是几百年前那些在南洋披荆斩棘的开拓者的后代。经受了英国殖民者的压榨和二战时期日本侵略军的洗劫，时至今日，南洋的华人企业依然具有领导亚洲的蓬勃气势，先后出现了数以百计的大富豪，南洋贵氏家族更是个中典范！
经过三代人励精图治的拼搏，这个以远洋航运业发家致富的家族，其一手创立的天宇财团成为全球华裔商界的传奇，位列南亚五大财团之首！贵序伦是贵氏家族第三代当家，同时也是天宇财团的现任董事长。
木宴坐在乳白色的钢琴凳上，想着一些跟她毫无干系，却与她即将接触的目标息息相关的久远历史……
一身白衬衫、红黑格子背心的标准侍应生装束，披散下来的黑发和笨重的黑框眼镜遮去了大半张脸……
酒店矮矮胖胖的总经理对如此有碍观瞻的外形怨念颇深，但某人对自己的这身装扮十分坚持，他也没辙——短时间内，实在是无法找到比木宴更优秀的钢琴师了！
木宴刚被这家叫作“小叶棕榈”的大酒店录用，成为他们临时的钢琴伴奏师。小叶棕榈是天宇财团名下产业，同时也是奇律市新近崛起的最高档的大酒店。宽阔的宴会大厅金碧辉煌，亮如白昼。墙壁上挂满了大幅油画，透着一股中世纪纸醉金迷的奢华。
木宴所学庞杂，对于钢琴，她虽称不上精通，但至少会弹。这家酒店在钢琴和乐队伴奏方面的要求很高，向来是非职业乐师不用！不过偶尔也会出些小意外——
比如说，在某个重要宴会即将举行的当口，预约钢琴师突然“神秘失踪”，再要临时请人已经不可能的情况下……
这种时候，早已弄到当晚宴会演奏曲目，有针对性地恶补整整三天，“恰巧”上门求职，并以完美到令人惊叹的演奏技巧征服乐队全体成员以及酒店负责人的木宴被录用就是必然结果，毋庸置疑！
没错！就在半小时前，某人让傅罗绑了小叶棕榈预约的钢琴师……
木宴身上带了一个手机外形的无线接收器，那是“煌”组织新近研发的科技成果，能够接收半径三米内的一切电子数据并加以复制——换句话说，只要她能在贵序伦身边停留足够长的时间，窃取“诺亚”的行动就算成功了。
那晚行动失败后，贵家有了警觉。只要一有可疑陌生人出现在主人方圆十米的地方，保镖们就会立刻进入戒备状态。与此同时，贵家在宅邸的防卫上也下了死手！所有保全设置全部更新，每处死角都配备警卫，甚至布下重重陷阱，再要无声无息地组织一次潜入行动，短期内办不到，而自己这边已经浪费了太多的时间。所以，经过讨论，傅罗果断地放弃贵宅，将行动地点切换到便于制造防御漏洞的外界。
“诺亚”严格来说并不是一样东西，它是一套储存于某个特制数码产品中的庞大数据资料。那是天宇财团的最高商业机密，由天宇财团的董事长，贵序伦本人贴身保管。至于具体对安辰有什么用处，她并不清楚，只知道那是一场没有硝烟，却依旧能够掀起腥风血雨的商场情报战！
今天，贵序伦将在参加完母公司的最高决策会议后直接赶赴这个商务酒会。如不出意外，“诺亚”作为会议重要资料，必将随身携带！而这，就是机会！
距离晚宴正式开始还有十来分钟，不少宾客已经入场，乐队的前期准备也进入了尾声。木宴并未参与到乐师们的交谈中，独自一人坐在三角钢琴前，手指轻轻敲击琴键试弹一些单音，有些百无聊赖。
她对钢琴的鉴别能力并不专业，仅限于能判断出这架显然一直有做定期调试维护的钢琴，音色纯正、触键感极佳、灵敏度一流、材质上等、稳定性很高、快速颤音以及连击效果堪称完美而已（汗~）。但她认得乳白色琴身上的金色标记，以及那排“STEINWAY&SONS”的字母组合——
这是架德国斯坦威钢琴，那是世界最顶级的钢琴品牌！它有着最雍容华贵的音质和最卓然出群的手工技术！它的低音浑厚无比，中音温暖宽厚，高音明亮华丽，向来是钢琴家们的最爱！约莫90%的音乐会用的大三角钢琴都是出自斯坦威之手。
“有时候，一架斯坦威钢琴弹得比钢琴家还好。”——某位钢琴技巧名家曾给予斯坦威这样的评价。
这句话说的大概就是现在的自己吧？这样一架钢琴配自己的演奏技巧似乎有些掉价呢！木宴漫不经心地想。
*** *** ***
傅罗坐在面包车里看着远程监控仪上安静地坐在钢琴前的木宴，怜惜的感觉又泛了上来。她很少会怜惜什么人，木宴这孩子却是真的教她心疼了。
安辰和秦渊失踪的当天，叶白将“熠”半数以上的人力留给沉砂，对他们这些人苦口婆心的理智分析置若罔闻，迫着向来是敌非友的阮言一起，第一时间赶赴日本。第一次，她在叶白眼中看到了一种叫做“不顾一切”的决心！
果然，在这个男人心里，排在第一位的，从来都不是什么责任或者使命之类听上去就非常沉重的东西。为了重视的人，他随时可以抛开一切负累，不计代价、不顾后果！即使全世界都毁灭，他那双弯弯笑眼中真正看着的，始终都只是那两个人。这样的人固然是无情的，但这份不言明的默默守护却忍不住地让她很是羡慕呢！
就像一个预谋已久的计划，这边才收到安辰失踪的消息，狂影的触手就已经伸向了“煌”的总部。为了保证总部位置不曝光，沉砂作为唯一一个留守组织的暗杀组组长，决定将接近总部的那批不速之客全歼！这也是为什么，早该进行的“诺亚”行动会拖延至今。
组织出动了三分之一的人力去寻找安辰的下落。两大暗杀组组长，失踪的失踪，离开的离开，留在本部的战斗力其实已经非常有限了。如何才能将这场战斗的代价降到最低，如何才能在完全封锁消息的情况下永绝后患——这对当时的沉砂来说是个难题。
原本要跟叶白一起去日本的木宴留了下来，帮着焦头烂额的沉砂扛起组织的事务。因为她留了下来，成为歼灭狂影的主力，他们才能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解决一切！二十五天的乱斗之后，狂影在南部的势力全面瓦解。更重要的是，组织为此付出的代价，微乎其微！
第一次见到木宴的时候，只觉得这个孩子漂亮得不可思议。沉静又有些冷漠，静静地站在辰身边，只在辰把他们这些人逐一介绍给她时才意外礼貌地向他们点头致意。
很快，傅罗又在监控录像中看到了她。“沐”组织的第一杀手小心翼翼地抱着她，鬼魅般穿越激光防盗网。当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木檀身上，对这个安静到没什么存在感的孩子的认知也仅仅只是停留在“满身是血”、“伤得很重”、“非常虚弱”的程度上而已。
顶级杀手组织“沐”的少主——当时的他们，没有一个人意识到这个身份背后所代表的真正含义！
独自潜入狂影东瞿分部，杀死带头人，成功爆破据点，瞬间结束战斗，使随后赶至的第二分队全无用武之地。深夜血洗莲泾分部，第三分队未损一兵一卒。放出假消息，半路截杀闻讯而至的狂影成员，全灭……
每个目标都一枪爆头，每个对手都一击毙命；没有一发子弹射偏，没有一次攻击落空——那已经不是对战，而是单方面的屠杀！甚至，在最后那场与狂影南部势力的终极对决中，如果不是木宴带人及时赶到，沉砂现在可能已经死了！
傅罗还记得那两人回归时的场景：沉砂在那场以一敌五，绝对劣势的生死拼杀后早已陷入深度昏迷。而在紧要关头终于赶上，与沉砂合力杀死那五个最高级别杀手的木宴亦是浑身浴血。令傅罗心惊的是，即使受了那样严重的伤，这个漂亮精致的孩子脸上却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那种漠然、死寂的神情，就像是只懂杀戮，没有痛觉的人形兵器，连与之站在同一战线的他们都产生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木宴的身份是个秘密，除了站在最高层的他们之外，没有人知道木宴的真实身份。底下人对于这个化名Survivor的少女一无所知。但尽管如此，木宴却已经在成员们的口耳相传中成为一个神秘强悍的传说！
死神Survivor！——他们这样称呼她。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木宴身边就莫名其妙地涌现出一批为数不少的年轻崇拜者、追随者、追求者、守护者——因为绝对强势的力量而崇拜，因为至今未出现过失误的决策而追随，因为无法遮掩的美丽而追求，因为轻易就被挑起的怜惜而守护。
木宴对此不堪其扰，显得有些不耐，但她冷淡的态度似乎打击不了年轻杀手们的热情！这个冷漠沉静的孩子似乎天生就有一种魔力，无关年龄，无关性别，只要她往那里一站，不需要任何多余的动作和表情，身边的人就会自动自发地靠近——为了各种各样的理由……是的，各种各样！
那些对她图谋不轨的家伙无一例外的被她分筋错骨地打飞出去……于是，关于Survivor的传说向着更加离谱的方向发展着，追星般的气氛持续升温中……
如果那几个不怕死的家伙知道她是谁的女人，说不定会抢着去自杀吧？
木宴自是无暇理会那些人的死活，她的心思，从头到尾都只在辰一个人身上。
“他不会回来了，是不是？”
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神态很平静，语气也很平静，却让向来才思敏捷、八面玲珑的傅罗一时语塞。木宴是很聪明的，她什么都明白。所以，大道理也好，安慰的话也好，傅罗发现自己全都无法说出口。
“可是，除非找到他的尸体……”
“小宴……”
“除非，找到他的尸体！”木宴加重语气又说了一遍。
那一刻，傅罗忽然感到有些无法呼吸！
多么傻气的孩子啊！明知道希望渺茫，甚至连结果都可以料想得到，却依旧如此执拗。不过……她又有什么资格说这些话呢？他们这些人，又有哪一个不是抱着这种傻气的坚持？
是的，除非找到辰的尸体！否则，绝不放弃！！
结束和狂影的战争后，傅罗接下叶白的任务，跟着木宴来到奇律市，完成安辰临走前交托给木宴的任务。而想起三天前的那次行动，傅罗只觉得太阳穴一抽一抽的疼。
那位曾担任过印度驻美大使和马来西亚旅游局主席的贵先生，对于自家宅邸的防卫可称得上固若金汤。只要行动中的任何一个环节出现错误，他家那套绝对顶尖的电子警报系统就会立刻启动！
所以，她的“烛”花了近半个月的时间进行准备，详细策划了那一夜窃取“诺亚”的行动。计划原本是天衣无缝的——贵家宅邸的平面图、保全系统的资料、人工锁的钥匙、密码锁的密码……从最外层的武装保安到内部的安全防护装置，甚至包括埋在中庭底下的那条JZ33布雷线都周密地考虑到了。为了开启贵序伦书房里那只15厘米厚钴合金制成，能够屏蔽一切信号的私人保险箱，更是千方百计地接近贵序伦，通过指纹和虹膜采集器将生物锁的钥匙弄到手……
从前期准备到后期实施都非常顺利，正式展开行动后，所有障碍都被木宴按照计划完美地一一排除，神不知鬼不觉。然而，当木宴利用探测仪从大得离谱的宅子里锁定那只装着“诺亚”的保险箱，离成功仅一步之遥的时候，发生了让傅罗想要撞墙的事——
要是让她知道是哪个蠢货破坏了她一手一脚精心筹备的计划，一定要把那个人剁碎了喂鱼！
事实上，在过去的几天里，傅罗已经在脑海中将那个失手被擒，并且拖累自己这边行动失败的罪魁祸首砍零碎了千百次！
手中还剩半罐的咖啡被傅罗“咔叽”一声捏扁，咖啡流了一手，手下人对她这些天的暴躁易怒已然习以为常，轻手轻脚上前，动作娴熟地替她擦拭……
“组长，你快看！情况好像不太对劲！”
下属的呼唤将傅罗从思绪中拉回，她扭头看去。身后那台监视屏上，一个金发男子正指着宴会大厅内的“那几处”方位对身后的保镖低声吩咐着什么，黑色西装的男人们领命四散离开。
“贵蓝枢？”傅罗敏锐地嗅到一丝大事不妙的气息，“他在干什么？”
两个多月前，贵序伦将南亚的生意交给长子，自己则带着次子贵蓝枢回到中国大陆进行投资。其实“煌”先后曾派出过三组人执行“诺亚”行动，但皆告失败。失败的原因不在于贵序伦本人，而正是他这第二个儿子！
傅罗瞟了眼最左边的监视屏，屏幕中的木宴似乎也觉察到了不寻常，正悄悄观察着贵蓝枢那边的动静。
接下来，在之后不到30秒的时间里，监视屏上的画面逐个消失，一个不落……
“见鬼！”傅罗咬牙低咒，“竟然一台都不留给我！这小子到底在一旁观察多久了？！！”
*** *** ***
木宴不动声色地看着突然出现在会场上，有条不紊地指挥手下拆掉那几台位置异常隐秘的微型摄像头的贵蓝枢，心中对这男人的防范戒备又加深了一层。
三天前的行动功败垂成，木宴在之后送上来的补充资料中又一次看到了那晚与自己交手的男人——贵蓝枢，贵序伦的次子，一个月前才轰轰烈烈地办完他人生的第二十一个生日宴会。
虽然曾与之交过手，木宴却直到此刻才有机会仔细观察这个天宇财团的少爷……
男人有着矫健挺拔的身段，以及欧洲贵族般倨傲优美的面部线条。那双漆黑的眼睛里隐约有冰蓝色的光芒流转，与左耳那枚精致的蓝宝石耳钉无声地呼应，冰冷又眩目。一头惹眼的金色直发被他随意地系在脑后——木宴原以为那是追逐时尚潮流的标志，后来才知道他是中法混血，生来就继承了母亲的金发蓝眼。男人没有系领带，银白条纹西服里是领口微敞的黑色衬衫，那身着装同男人那头金发意外的协调，气宇轩昂、随意散漫的风流倜傥。
眼光独到、心思缜密、身手了得，不动声色地掌控全局，化解父亲身边隐藏的危机，使包括“煌”组织在内的，一切试图暗中接近贵序伦的手无法伸出。这个叫作贵蓝枢的男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个相当厉害的角色！
正想着，大门那边忽然就起了一阵骚动。一位气度不凡的中年男人在保镖的护卫下踏入宴会厅，宾客们纷纷向那人迎了过去。
“罗姐，贵序伦来了。”木宴压低声音对着通讯器说道——监控摄像头被全部拆除，目前也只能经由通讯器保持联络了。
“这个贵蓝枢果然是个人精！小宴，你自己要多小心！”
“我知道。”
木宴切断通讯器，随着乐师们一齐起身，向那个成为晚宴焦点的男人行礼致意，然后端坐回钢琴凳上，摆出起手势，按下琴键，轻柔舒缓的音符自指尖流泻而出。
晚宴的第一支曲子是她的钢琴独奏，《秋日私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