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十一章（1 / 1）
“沐”组织的训练基地有四部，从三岁到十八岁，每四岁为一个年龄跨度，划分为“天地玄黄”四部。虽说升入地部后，学员们就要开始执行任务，但只有天部以上的人才被视为“沐”的正式成员。
地部刑室。
宽敞阴暗的刑室里摆放着各类刑具，小小的木宴被锁在房间西南角一个小小的鞭刑架上，一个少年正手握皮鞭对她用刑。木宴压抑地抽泣着，却并不哭闹，由始至终都不曾抬头看过身周的人一眼。
木槿站在一旁监督着执刑情况，在他身后僵直地站着另两个少年，全部面如死灰。更远的地方，一排三个少年被铐住手腕，用铁链吊在半空，当先两人满身伤痕，鲜血淋漓。
编号为3123的少年再次扬起鞭子……
“唰！”
“八。”
“唰！”
“九。”
“唰——”
“力道不够，重打。”木槿的声音没什么起伏，不带任何感情地说。
“……”
“还是不够，重打。”
“……”
“一。”
“二。”
“唰——”
“力道不够，重打。”木槿如机械般重复着同样的话。
“……”
“重打。”
……
刑室里的气氛诡异到极点——被锁在鞭刑架上的木宴不吵不闹，只是因为痛极而轻声呜咽。从衣服的破口处可以看到纵横交错的鞭伤。其实看不到的伤更多！只要有一鞭力度不符合木槿的要求，就要重头打过，那二十鞭的完结竟似遥遥无期！
而执刑者本身也好不到哪里去——很多时候，心理上的折磨才是最致命的。
全组织的人都知道，木宴两岁那年无缘无故大病了一场。虽说木轩向来是喜怒无常的脾气，但惟独那一次，他竟不理会木三作为医师的专业判断，无端迁怒手下！一夕间，负责看护木宴的十二名下人全部被杀，贴身照顾她一年多的三个女人更是死得奇惨无比——这种野蛮、偏执又无理的过度保护已经到了残忍的地步！
自那件事以后，木宴在所有人胆战心惊、无微不至的照料下，再没出过任何差池！别说生病，连咳嗽感冒都从没有过——当然，这些事情，当时年纪尚幼的木宴是不知道的，自然也不会有人向她提起。
小姐今年七岁，连老爷自己都从未打过她！3123甚至觉得每在木宴背上留下一条伤痕，他离地狱也就更近了一步。
更何况，对着眼前这个比他们整整小了五、六岁，漂亮精致得如同瓷娃娃般的小女孩，恐怕只有变态才下得了手吧？！
他也只是个孩子！虽说双手已沾染上血腥，却远没达到冷血无情的境界。看着轻轻抽泣，咬着嘴唇极力忍耐的小姐，这种沉默又脆弱的坚强狠狠地撞痛了他的心，竟让他这种隔三差五就要遭受毒打，早已对刑罚麻木了的人感到很难过，很难过——如此纤瘦娇小、乖顺无害的孩子，谁能忍心下得了手？！老爷他……怎么忍心？！
承受着心理上的沉重压力以及良心上的巨大谴责，不堪忍受如此诡异气氛的3123终于崩溃！手脚一软，他再也拿不住鞭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立刻有人从旁边走上来，架起3123，动作利索地将人吊了起来。
木槿微微皱了下眉，顿了顿，说：“3104，你来。”
编号为3104的少年是这些孩子中年龄最长的一个，也是去年年度对决中，地部的第一名。接过木槿递来的鞭子，少年扬手挥鞭……
“唰！”
鞭刑架上小小的人痛得哆嗦了一下。
“一。”木槿面无表情地数道……
……
“十一。”
“唰！”
“十二。”
3104满手满脸的冷汗——这样的刑罚，实在不知是在惩罚小姐，还是在惩罚他！
手一抖，鞭子挥偏，“啪！”
“……”木槿好像出现了片刻的犹豫，但很快就语气平静地重复已然说过十几遍的话：“力道不够，重打。”
3104面色有些发白，木宴终于再也忍耐不住，小声哭了起来。
“师傅，”一个少年的声音在空旷的刑室里响起，清脆又清冷，“请让我来！”
在场所有人，甚至连被锁在鞭刑架上的木宴也停止了抽泣，向悬挂在空中的少年望去——
父亲说过几天要派她去杀人，她虽说并不讨厌每日的训练，但是杀人……总觉得是可怕的事情啊！所以今天早上她从总部跑了出去，并且很快被捉了回来。从来不曾打过她的父亲很生气，竟命人将她带到了地部的刑室！
地部的负责人木槿，不知为什么带了这六个男孩子过来，说要这些人执刑。她本是已经作好接受惩罚的心理准备的，也曾无数次看到过组织里的人遭受比鞭刑痛苦千百倍的刑罚，却没想到父亲那轻描淡写的“二十鞭”，因为执行者的犹豫不决，让自己多受了不少罪。
而刚才开口说话的这个人，还有被吊在他旁边的那一个，因为之前不肯对她用刑，所以早在自己这边反反复复挨着鞭子的时候，就已经因为违抗命令受到重罚，被木槿的手下干脆利落地先抽过六十鞭了。
木宴扭头困惑地看着那个被人从铁链上解下来的少年——这人之前就照着木槿说的去做，也就不用挨那六十鞭了吧？好笨的人啊！当然，那几个打了自己的人，说不定下场会更凄惨呢！
木槿不动声色地看着伤痕累累的少年在一屋子人古怪的视线中，缓慢但并不摇晃地朝这边走来。他带来的六个孩子中，有五个都是在地部两百多名学员里跻身前二十的优秀学员。
但这个编号为3214的少年是个例外！他是刚从玄部升上来的孩子，却已在部里初露锋芒。还未经历过地部年度对决的3214在这里尚未得到正式排名，但考虑到他在玄部连续三年排名第一的表现，以及少爷给出的各项严苛指标，他还是将这孩子挑了出来。
小小姐偶尔会被少爷带来与训练基地的学员进行实战。她跟她父亲一样，在格斗方面有着天赐的禀赋。虽说体能是后天养成的，但身体的协调性和神经反射能力却是天生的。比起其他人，她能更早地对攻击作出反应。
如果是个男孩子的话……
这样的念头不仅是木槿，在组织的上层，几乎每个人都抱有这样的遗憾。而更为遗憾的是——除了那个人，少爷再没让第二个女人替他生下孩子……
少爷对刚满七岁的女儿是残酷的，由他一手□□的小小姐能够完美地达到一切指标。少爷的训练手段让他们这些训练基地的人都感到毛骨悚然。
但同时，少爷对小小姐的溺爱又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他清楚地知道小小姐的一切喜好，除了训练，其他方方面面都巨细无遗。对于小小姐日常生活上的照顾，就算有一丁点的失误，都会遭到非常可怕的惩罚。
这不是很矛盾吗？对小小姐过度保护，杜绝了外界的一切伤害，而唯一一个肆意伤害她的人却正是少爷他自己啊！
少年弯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鞭子。他满身是伤——他，还有那个编号为3113的少年，他们两个因为从一开始就拒绝执刑，所以受到了异常严厉的惩罚。此刻的他，每做一个动作都是对身体的摧残。随着他弯腰的动作，胸腹和背部的伤口又开始流血。六十鞭的刑罚对于一个十一岁的孩子来说确实是太重了！而双手受缚后被吊起，身体的重量长时间集中于两手腕上。所有人，包括木宴自己都在怀疑他是否还有气力挥动鞭子……
3214握住鞭子，沉默了一下，然后，握紧，“唰”的一鞭对着木宴狠狠抽了过去！
单薄的衣服立即破了口——皮开肉绽！那一鞭的力道丝毫不逊于一般成年人。
在场所有人都被少年毫不犹豫的态度镇住了！连木槿的脸上都显出微微错愕。
那二十鞭一气呵成，中间没有丝毫停顿，每一鞭都在木宴背上留下深深的鞭痕，布料嵌在抽碎的皮肉里，异常狰狞可怖。
二十鞭结束，少年并没有退回去。在众人惊异的眼神中，他执鞭默然立在原地，低头看着手里沾满血迹的鞭子，似乎有些出神。
木槿一打手势，立即上来两个人，小心翼翼地将木宴从鞭刑架上解下来，轻手轻脚地把她抱出刑室。
经过3214身边的时候，木宴那双乌溜溜蒙着水气的眼睛看了少年一眼。那一眼里有愤怒，又似乎有感激，但因为少年低着头，所以他并没注意到……
*** *** ***
刑室二楼。
那是一间空荡荡的房间，一桌一椅，上好的檀木制成，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男人捧着茶盏倚在单向玻璃门后，筋骨分明的手形状极美，瓷器般细腻光滑。这是个男人，也是个美人！他有着一双妖异魅惑，美丽不可方物的眼睛，那漆黑如墨的眼瞳深不可测。
男人今年才二十四岁，继承“沐”却已经有七年了！在这七年中新进组织的人都称他为“老爷”，而以前就跟在他身边的人还是唤他“少爷”。
他是组织上下奉若神明的首领，是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的王。那从骨子里透出的卓然霸气充满了控制力。只是望一眼，都会令人遍体生寒，不敢逼视。这种阴柔中糅合的强悍形成了一种邪恶而致命的魅力，不知不觉间就被吸引，然后步步深陷，至死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身体离开玻璃门，男人在房间里唯一的那张檀木椅上坐下，轻轻勾起嘴角，邪气地笑了，“这小子倒是有心。”
一直站在椅子斜后方的木槐眼神闪烁了一下——
少爷的心思，他们这些下人向来是摸不透的，想要从少爷的只言片语中琢磨出他的情绪是相当困难的一件事。长期随侍在侧的他们都很清楚——少爷的责备不见得是真生气，最最可怕的是他的褒奖！那些被他“称赞”过的人，没一个活在世上。所以他此时这句意义不明的话让木槐心里有些没底。
“现在就让阿宴执行任务还是早了些是不是？”木轩问。
“少爷……”木槐迟疑着叫了一声，不知该如何回答。
男人浅浅呷了一口碧螺春，漫不经心地说：“去把那孩子带来见我，另一个拒绝执刑的留下来，剩下那四个叫木槿带回去。”
“是！”木槐领命出去，不一会儿把人带了进来。
“老爷！”3214动作略显笨拙地单膝跪下。
“你知道你刚才在对谁用刑么？”男人问。
“……小姐。”少年回答。
男人拖长音调“哦”了一声，神情喜怒莫测，“知道是小姐还这样肆无忌惮地动手，年纪不大，胆子倒是不小啊！”
“……”
木轩轻轻放下茶盏，瓷器磕碰到桌面的声音让木槐和跪在地上的少年不由自主地心头一跳！
男人的声音冷了下来，“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少年垂目看着深灰色的地面，沉默片刻，平静地说：“心慈手软的结果只会使小姐挨更多鞭子，与其拖泥带水让小姐受罪，不如速战速决。属下对小姐动了手，任凭老爷责罚，即便被杀也毫无怨言。”
男人眯起眼淡淡打量着跪在地上的少年，“抬起头来。”
3214依言抬头，与木轩视线相接触的那一刻，少年不自觉地将目光迅速移开——老爷的语气很温和，一点都没有生气的意思，但他却发现自己连与老爷对视都做不到！
即使是小孩子，他也能感觉到——这个男人，再温柔也是不能仰视的！那种温柔并非发自内心，笑得越好看，越是让人感到彻骨的寒冷。
木轩细细端详着少年，似乎颇为满意——相当俊美的孩子！性子沉了些，但眼神清澈犀利，小小年纪就透出一股子英气。骨骼清奇，四肢修长，很适合杀人。虽然他跟木槿说过“太丑的不要”，但竟然是这样漂亮的孩子还真是让他有些意外。
“违抗木槿命令的事你已经受过惩罚，我并没打算再罚你。至于你对小姐动手的事么……”一直站在后面的木槐惊讶地发现，男人那双冰冷妖冶的眼睛里竟隐隐含了笑意，“我就是在等人这么做，所以也没打算罚你。”
3214脸上现出一丝惊愕，但更多的是疑惑。
“……从今以后，由我亲自对你进行训练。”
能得到首领的亲自指导是每个成员梦寐以求的事，但对于此时的3214来说，这却不是惊喜，而是惊吓！
据他所知，组织一千多名预备成员中，能接受木轩亲自□□的，在他继承“沐”的这七年里总共加起来也不出二十个。别说自己年龄还小，甚至没有名字只有编号，可以说是组织里最底层的成员。为什么自己做了如此大逆不道的事却反而受到这样的待遇？
“半年后，小姐会开始出任务。”木轩说：“我要你做阿宴的影子，在她外出的时候暗中保护，用性命保障她的安全。所以在这半年里，你至少得成为地部的第一，知道么？”
“……知道了。”
“还有，你很懂事，所以今后对阿宴行刑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少年忘记了惧怕，猛地抬头，震惊地看向木轩，忽然觉得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实，“老爷……”
木轩的视线在房间里随意一扫，“从今天开始，你不再是3214，你叫作……”目光落在身旁的檀木桌上，“……木檀。”